李明華看着眼前的一切,臉色鐵青,他如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的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吳作城當中同樣也是擁有投石車的,並且看這些投石車的射程和精度,比起東夏這邊的絲毫不差,甚至更強悍!
這些投石車早就試射過,目標便固定在了陸橋前方的這塊區域內,因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東夏軍要用投石車進攻的話,便只可能將其安置在那裡,所以,吳作城裡面的人好整以暇,等到了東夏的投石車徹底的落入了陷阱,這才同時發射,將之一網打盡。
李明華深吸了兩口氣,忽然冷笑道:
“好,很好!”
隨着紅旗招展,東夏軍的第二輪攻勢也是開始隨之展開。
這一次的攻擊,可以說是全方位立體化的了。
在幾千人的苦力號子聲當中,二十餘輛高高的巢車被推了出來,這巢車乃是用巨木打造出來的,外形就和三四層的方形樓房類似,裡面有各種防護措施,一輛巢車需要五六十名輔兵推行,可以運送至少三百名精銳兵士,巢車下面有大量的輪轂,可以在大量輔兵的推動下緩緩前行,而巢車表面各種防護可以有效的保護裡面的士兵和推行的輔兵。
一旦巢車靠近了城牆,那麼其頂部便已經和城牆頂部持平,甚至還要高出,裡面的精銳就一涌而出,很輕易就能貢獻城市。
巢車的剋星一是火焰,很容易將其引燃燒燬,當然,威脅最大的則是投石車,高速飛行的石塊除了城牆之外,幾乎沒有其餘的防禦能頂得住。
隨着這些巢車被徐徐的推向陸橋,緩慢的移動向了吳作城的正面。輔兵們也再次開始忙碌了起來,預備在先前的地方繼續開始搭建投石車,很顯然,李明華的意思就是在讓吳作城當中的守軍顧此失彼,他的這一手可以說是虛虛實實,變幻無窮。
目前來說,能威脅到投石車陣地和徐徐推行的巢車的,便只有城內的投石車,可是,畢竟吳作城當中面積有限。就算是提前架設了投石車,頂多也就是二三十架,攻擊的強度便是會受到限制。
偏偏東夏一方的投石車和巢車這二者的數量都頗爲巨大,都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消滅的,尤其是龐大的巢車,中個兩三塊拋擲過來的石頭也沒辦法傷筋動骨的,一旦靠了上城牆卻是格外的要命,此時他們就要面臨着兩個難題,那便是打巢車還是投石車?
打巢車的話。那麼必然對方的投石車陣地就要建立起來了,就得面臨被對方反壓制的危險,若是打投石車陣地的話,那巢車一旦靠近了城牆。敵人若下餃子一般的跳下來,便完全發揮不出來自己的城牆優勢了啊。
敵人主攻巢車的話,那麼李明華就全力支援投石車陣地,敵人主攻投石車陣地。那麼李明華就全力支援巢車,務必要讓對方顧此失彼,進退失據。
李明華不愧是老將。這一系列的戰策都是信手拈來,給人以熟能生巧,一切戰局都在自己的掌握當中的感覺。
面對李明華的攻勢,吳作城當中的戰士也是有些慌亂,好在他們當中也是有主心骨的存在,在吳作城當中修築起來的瞭望樓上面,林封謹正在向着遠處眺望,一名身穿黑鐵重鎧的將領站在了他的旁邊,自有一種肅殺威嚴在當中,卻是冷笑道:
“真是雕蟲小技耳!”
這名將領乃是李虎派遣來的心腹,統領五千鐵甲軍!此人名叫方名,卻是南鄭國回水縣的鎮守副將,此人乃是家學淵源,身經百戰,回水縣其實就在林封謹老家河倉縣的旁邊,爲什麼當年明明回水縣的地理位置同樣重要,中唐國會將河倉縣城列爲首選進攻目標?便是因爲這副將方名的存在。
奈何一個人有才華還不夠,還得有時運,當年方名的老子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將方言,卻是在南鄭的政治傾軋當中站錯了隊,被貶官回鄉,而方言的仇家龐磊,則是一路青雲直上,最後官至兵部尚書。
你說,有這麼一條關係在,這方名又是個副手,其功勞自然全部歸功於上司指揮有方,繞是如此,上面還不時要行文呵斥一二,方名得小心翼翼做人,否則的話,早就連官皮都扒掉了,在一個縣城的戍守副將上面沉淪二十年,還要夾着尾巴做人,慘就是一個字啊。
李虎入主了鄣郡以後,卻是早知道方名的大名,便誠摯相邀,託以重權,更是以雙方子女約爲親家,因此才邀得方名前來。
這一次東夏進攻吳作城,便彷彿是有人拿刀子在背後捅李虎的腰眼一樣致命,茲事體大,因此便特地的將此事委託給了守禦回水縣十五年,以一己之力抗擊中唐勁旅不能南下的方名身上。
林封謹也是與方名交談過,發覺他確實是有真材實料,便很乾脆的將指揮權拱手相讓,方名被人掣肘了半生,如今得以一舒才華,自然也是竭盡全力,鞠躬盡瘁了。
很顯然,此時李明華的攻勢,早就在方名的預料當中了,他立即發號施令:
“所有的投石車,按照之前鎖定的座標,瞄準,點火,目標爲東夏人的投石車陣地。”
這邊一發號施令,立即便有相應的旗幟及時的揮舞了起來,很快的,二十餘架再次被推到前線上面的東夏投石車又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熊熊燃燒的黑色濃煙直衝天際,大批的東夏輔兵,輜重兵在地上翻滾慘叫,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火焰。
見到了自己麾下將士的慘狀,李明華臉上絲毫都沒有任何的表情,雙眼已經死死的盯住了徐徐推進的二十餘架巢車!旁邊的一名副將已經是嘿然冷笑道:
“嘿,就算是這幫草原蠻子現在用投石車來攔截我們的巢車也來不及了,哪怕他們的投石車能百發百中,咱們至少也有十來架巢車能靠上去!”
這副將也是身經百戰,顯然判斷得十分準確,事實上。只要有兩三架巢車成功的靠上去,那麼這玩意兒就成了一個樓梯一般的東西,其餘巢車裡面的軍士都可以跳出來,通過靠上去的巢車登城。
然而,這些緩緩前行的巢車在靠近城牆百餘步的時候,卻是遇到了大麻煩。
因爲安置在城牆上的十幾具小型投石機開始發威了,這些投石機開始投擲出來了大量的三角釘!!
這些釘子乃是南鄭墨門研究出來的,隨便怎麼翻滾,總是有個尖角朝上,比鐵蒺藜還惡毒。尖銳無比,就是厚厚的馬蹄一腳踏上去都是立即廢掉了,何況是人?這笨重的巢車的弱點,就在於其移動速度上,它完全是依靠着後方的輔兵的吃力推行,而巢車高聳的體積也可以爲這些輔兵提供強勢的庇護。
只是,本來城門前面的陸橋就只有十幾丈(五十餘米)寬,要將這些三角釘佈滿陸橋的後半段幾乎再簡單不過了,這些本來就是苦哈哈一般的輔兵吃力的推行着龐大高聳的巢車。必然要竭盡全力,此時又是夏天,他們穿的都是草鞋或者說是布鞋,一腳踩到三角釘上發力。立即腳底板上就會出現一條淒厲的傷口,頓時就會捂住腳倒地慘叫!
因此,雖然最前方徐徐推進的巢車距離城門樓都只有不到百丈的距離,可是。地上密密麻麻的三角釘已經完全封死了巢車的前進可能,巢車的輪子不怕扎,但是推車人的腳板可不是鐵打的!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破解辦法的,派遣數千人上去,不要說拿大掃帚掃,就是血肉之軀也鋪出來一條路了,關鍵就在於這時間上,城中的投石車和守軍也不是吃乾飯的,趁着這耽擱的時間,那四五具靠近到城牆百丈內的巢車盞茶功夫就被燒得似個火炬似的......巢車裡面藏着的精兵都是紛紛回頭往本陣當中逃,沒想到逃回去的路上也是有三角釘了,城上的射手更是乘勢照着背心和屁股射........
這城頭的射手都是從三裡部裡面挑選出來的精英,箭術可以說比面前的東夏軍都不知道強多少,一支支箭飛出去,落點真的是又狠又毒,頃刻之間,陸橋上的屍體幾乎都堆滿了,鮮血都是在順着往橋下流淌!
眼見得情勢不妙,後面尚未被擊毀的七八輛巢車急忙後退,巢車後退起來卻是方便,不需要倒車什麼的,直接讓推動的那些輔兵衝到本來巢車的正面推動就好了,不過,三裡部的射手能容許這種事情的發生嗎?雖然距離很遠,達不到百發百中,但是也是聽得連續不斷的慘叫聲傳來。
與此同時,將東夏新增加上去的二十餘具投石車毀滅殆盡了以後,城中的投石車也是開始發威,調校好了角度方位,對準了這些試圖逃走的巢車進行猛攻,到了最後,巢車當中的士兵見勢不妙,也都是顧不得那麼多了,紛紛從巢車的下方入口處鑽出來逃走,因爲這些精銳士兵都是身穿重甲,所以有不少人爲了逃命更快,連武器這些都拋棄了,看起來可以說是格外的狼狽!
這兩輪攻防下來,可以說東夏軍真的是完敗!此時也是正午時分,鐵青着臉的李明華也只好鳴金收兵,其實上午的傷亡頂多也就是七八百人而已,和他龐大到六萬的總兵力相比起來,可以說是不值一提,但是對士氣的挫傷卻是十分嚴重。
更要命的是,因爲要穿越數千裡的草原來到這裡,爲了保證行軍的速度,李明華攜帶的攻城器械也是有限的,昨天晚上一把火就燒了三成,今日在戰場上又折損了四成,剩餘下來的攻城器械就寶貝了啊,這方圓幾百裡,哪裡有木材來製作攻城器械?
而就在這時候,吳作城當中更是用特製的吊籃放下來了三十餘名騎兵,奔馳到了東夏軍的營地外面,領頭的那個人說一句,其餘的三十餘個人就齊聲大叫:
“喂!你們這些東夏來的憨羊聽着哩,俺們吃飽了飯要午睡哩!所以中午大家休戰兩個時辰,若你們答允的話,便允許你們來收斂屍體,帶走傷員哩!”
在聽到“俺們吃飽了飯要午睡哩”如此牛b大喊聲之後。不少的東夏將領都是氣得一下子站起來摔了飯盆子,這狗日的蠻夷也太不把人放眼睛裡面了吧。但是,對面提出來的交換條件卻也是十分必要的,“收斂屍體,掩埋傷員”,這兩個條件看似並不起眼,可是對於那些衝鋒在前的小兵來說,自身都隨時可能面對死亡和重傷的威脅,卻是真是感同身受。
誰願意自己死了屍骨都沒辦法收殮。誰願意自己重傷在戰場上哀嚎等死得不到救治?加上誰他媽願意打仗?
所以“中午休戰兩個時辰”和“收斂屍體,掩埋傷員”的提議。可以說都是深得小兵們的心意,一旦這個要求被拒絕,相信士氣都要下跌一兩成不止。所以,林封謹搞出來的這招真的也是陽謀,由不得東夏軍不答允。
當然,有道是無利不起早,林封謹這麼幹難道就沒好處嗎?當然有,休戰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了,比如說。南鄭運來的這些投石車性能是沒說的,但在高密度的使用下,已經壞了三五臺了,額外多出來兩個時辰維修。幾乎就可以讓所有的投石車恢復到最佳的狀態。
又比如說,此時那戰場上面諸多屍體,障礙物,還有好幾輛巢車的殘骸。有這休戰的時間,吳作城當中自然就能派遣出人手來,將戰場重新清理到光溜溜的狀態。到時候東夏軍衝鋒的時候,又要面對光禿禿的毫無掩蔽物的戰場.......
儘管李明華是個老將,儘管他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陰謀,但他依然不能拒絕對方的要求。因爲本來自己手下的軍隊士氣都開始下降,若是拒絕了的話,相信士氣就應該沮喪得更迅速了。
“得想個辦法挽回一下士氣才行。”旁邊的副將道。
李明華是個老將,豐富的戰爭經驗在這時候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大手一揮:
“山人自有妙計。”
等到所有的人中午用過飯之後,東夏軍的軍營當中忽然響起來了嘹亮的號角聲,將昏昏欲睡的將士們振奮得精神一振,瞌睡都爲之一清。
緊接着,東夏軍的一羣騎兵迅速奔馳了出來,旁邊的馬匹上綁縛着十來個人,這些人都是作各色打扮,但身上都是血跡斑斑,一看就遭受了嚴刑拷打。這羣騎兵大概有五十餘人上下,勒馬揚鞭,來到了距離吳作城城牆的附近大聲道:
“這些人都是膽敢窺探我軍情報的細作探子,按理說應該是全部斬首示衆,但念在上蒼有好生之德,爾等若是可以在同等人數下戰勝我等,那麼便將這些人放還給你!可敢一戰否?”
很顯然,這是李明華想要玩的花樣了,他知道三裡部的族人弓箭了得,所以不搞單挑,而是搞小團隊的配合,五十人對五十人的混戰,這樣的話,久經修煉,令行禁止的東夏軍自然對上一團散沙的三裡部,以五十對五十,把握可以說是相當大了。
林封謹一笑,看了方名一眼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便要請方兄大駕了。”
方名嘿然一笑道:
“這老兒花花腸子不少,卻沒料到今兒是要一頭撞在鐵板上了。”
雖說南方缺馬,但是李虎有着吳作城這條線,麾下的騎兵乃是南方之冠,接下來便見到一羣“草原蠻子”大呼大叫的從城門裡面騎馬衝了出來,那陣型亂得簡直是不堪入目。
東夏出來迎戰的這些騎兵心中竊喜,嚴陣以待,哪裡知道奔馳到三十丈左右的時候,這些“草原蠻子”居然驟的變成了鋒矢陣,正好將他們列出來的魚鱗陣剋制得死死的.......
一場血戰之後,東夏軍端的是鴉雀無聲,因爲戰場上還有二三十名“草原蠻子”活了下來,看這些王八蛋恨不得讓那馬撅屁股拉屎都做到整齊一致的模樣,便知道面前的這些“草原蠻子”絕對不是什麼等閒之徒!
李明華想出來的提振士氣的辦法,又成功的讓自家人的士氣下降了一些。
終於,下午李明華或許是惱羞成怒,或許已經是黔驢技窮,也不再弄什麼幺蛾子了,很乾脆的宣佈攻城,既然戰鬥只能被侷限在城門一帶展不開攻勢,那麼便將全軍以兩千人爲一組,每組配給雲梯,盾牌,甲冑若干,一共分成了二十組,輪流上前攻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玩陰謀,玩技巧都不是吳作城當中這幫人的對手,李明華這個老將的經驗也起不了什麼大的作用,只能按部就班,遵循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來進行攻城,這樣也就擺明了是要憑藉人數上的優勢,玩疲兵戰術。
怎麼讓敵人“疲”,那真的是隻能拿人命去往裡面猛填了。對於李明華來說,面前的這座城他是非破不可的,若是破不了的話,那麼他李明華就是戰死在吳作城下的最後一個人。
發覺了東夏軍開始分組,準備輪番上陣的動向以後,林封謹便看了方名一眼,鄭重的道:
“真正的考驗時刻到了,既然如此,一切都拜託方將軍了。”
方名看着遠處雲集的東夏軍,冷然一笑道:
“某家當年在回水縣被中唐圍攻,兵不精糧不足,上有蠢人掣肘,下是一羣羸弱軍漢也撐了過來,此時情況,兵精糧足,百倍好於當日,公子請放心好了,一旦有什麼閃失,某家提頭來見。”
林封謹點了點頭,便直接下了城。不過他雖然交出來了指揮權,卻也並不是就優哉遊哉的閒逛了,而是要做一些後勤工作,順帶還要提振士氣。
此時吳作城當中,被甄選出來留守的全部都是精壯男子,此時三裡部畢竟已經是迅速膨脹到了五六萬人之多,因此,被挑出來戰士當中,有三裡部的族人八千,牧奴一萬三千人。
這些牧奴都是至少在三裡部當中呆上兩年以上,基本上忠誠是可以確保的,並且這些人都是知道的,哪怕是在三裡部裡面做奴僕,也好過在其餘的部族裡面當自由民,至少只要肯幹活,那麼便是衣食無憂,全家溫飽,所以對三裡部的生活也是頗爲認可。
甚至這些牧奴戰前就得到了允諾,敵人一旦退兵,他們就是自由民,並且一旦在戰場上立功,便也會一視同仁的記載下來功勞,因此牧奴的士氣十分之高昂,據說當時負責挑人留守的斡離都有些犯難了,因爲願意留守的牧奴數量遠遠的超出了預期。
因爲整個吳作城的防守重點就在城門一帶這百餘米的距離,所以吳作城當中的這萬餘人也是綽綽有餘的,在城門附近說實話,能塞進去一千人就飽和了,加上其餘各段城牆上的警衛和崗哨,上城值守作戰的也是一千五百人左右。
林封謹事前便將吳作城當中的人分成了十二部,每一部都負責輪值守禦城池一個時辰,依次輪值(就是說今日甲部守子時,明天就守丑時了,並不固定時間把守)而李虎派來的援軍則是當做預備隊和滅火隊,哪裡有事哪裡就頂上。
在吳作城靠近城門的內城廣場處,二十臺投石機一字型排開,每一臺都有五六個牧奴大汗淋漓的圍着它展開工作,林封謹統計過,這些強悍的傢伙同時開動的話,一次性可以將總計接近一噸半的石塊或者火油桶拋擲到外面的戰場上去,投石機的轟炸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噩夢一般的存在,哪怕野豬這種變態也很難承受得起投石機炮彈的正面重創!
儘管中午有了兩個時辰的緩衝時間,但此時被拖到了旁邊顯示報廢的投石機已經多達五臺了,而吳作城當中總共也就只有五十三臺投石機的存在,不過這已經比之前預期的要好多了,在最初的計劃當中,吳作城的投石機能夠和東夏的進行兌子一般的交換便是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