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付道士忍不住就碎碎念:
“主人,這種事情何必要你出手?我的五鬼做這些正是拿手啊。
林封謹將四具屍體綁了起來,中間塞了一塊大石頭,往顛倒坑裡面的臭水一拋,這才淡淡的道:
“此時局勢都漸漸的明朗了起來,呂羽悍然斬殺了那一頭大龍之後,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大龍一分爲三,呂羽母墳得六成龍氣,東夏先王墳塋得兩成龍氣,中唐太宗的昭陵風水極好,加上東山羊當天獻牲三千頭的大手筆,所以將另外的兩成龍氣引入昭陵,使得中唐如虎添翼。”
“因此東山羊此時也是水漲船高,據說入閣就在今年,五德書院的地位也是隨之水漲船高,你用五鬼的話,豈不是恰好撞在了他們的得意處?死這幾個無名白沒什麼不得了的,一用五鬼被他們嗅到了氣息,反而要小事變大事。”
付道士悻悻然,卻是知道林封謹說得沒錯,覺得有些百無聊賴,不過馬上又詢問道:
“他們一共說了三個人的名字,咱們去找誰?”
林封謹沉吟道:
“入宮後的太監各有所司,到處也不能亂串,我們要找的人,最好就是主管雜工監的太監,他們是負責修葺宮舍房屋,哪裡有漏雨破損的地方,必然就要由他們去弄,所以對當時王宮的環境和區域最是熟悉。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個曾經職司最高的房太監反而沒什麼用。年歲最大的老黑卻是我們需要的人。”
老黑顧名思義,皮膚很黑。
閹狗閹馬都要活得比同類長,老黑似乎也是這樣,今年雖然都六十九了,身體還是康健,手上的力氣也有一些,拿毛巾給人搓背的時候手藝還算過得去。
並且還有一樁奇事,老黑居然下頜上面有幾莖鬍鬚!
做太監做到長鬍子的,這還真的是罕見(歷史上太監童貫也是有鬍鬚的)。所以這也是給他招來了不少的額外生意。大概是老黑這輩子就好一口燉狗肉的緣故,尤其是剛剛出生一個月的奶狗子,水滾上兩滾就燉得稀爛,蘸上姜醋,那滋味嘖嘖.....
每當那些來搓背的太監口沫橫飛,津津樂道的炫耀在宮中的權勢的時候,儘管老黑在臉上陪着笑。心中卻想的是要是大衛朝還在,爺爺我也應該爬到了秉筆太監的位置上了吧,但他也僅僅是想想而已。
老黑也知道,自己這輩子的下場估計也就這麼大回事了,只要一場病收掉自己搓背的這把子力氣,那麼接下來就只能靠着積攢下來的一兩九錢銀子苟活。最後多半是在凍餓裡面嚥下一口氣,卷一裹席子送進化人場去.......
至於爲什麼不節儉些攢錢?這無兒無女的,一病倒下來,攢的錢多了那就是收命的符咒啊!還不如在能吃能喝的時候享享口腹之慾。
“這該死的賊老天啊。”因爲想多了悲慘的未來,所以老黑就麻木了。偶爾會淌幾滴渾濁的老淚來祭奠自己的死吧,這就是命........
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門,不耐煩的道:
“老黑,七號包房,有人點你。”
老黑惶恐的一激靈就站了起來,答了一聲“哎”,心裡面卻是在尋思點自己的人是誰?能夠去七號包房的,那肯定不是苦哈哈,是黃公公,不對啊,他聽說傷風小半個月了,難道是鐵爺?三天前他才被人砍了,幾乎一條膀子都被卸了下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老黑已經到了包房的門口,極謙卑的彎着腰走了進去,然後關上門,將外頭的嘈雜一下子就堵在了外面,頓時就見到坐着一個公子哥打扮的青年,旁邊侍候着一個滿臉都是奸猾之色的猥瑣管家。
老黑心裡面有些詫異,沙啞着聲音道:
“這位爺,請寬衣。”
冷不防一個白花細絲的小銀錠子就砸了下來,在那桌子上面咕嘟咕嘟的滾了兩圈,然後就停了下來,老黑的眼神都在隨着這銀子跳躍,那青年微微的帶着笑道:
“我叔叔上次來你們這邊洗澡,說是有個老黑搓澡的手藝不錯,他老人家現在腿腳不便,不方便過來,這三兩銀子算是請您動動步的費用?搓澡的費用另算。”
老黑立即眉開眼笑的道:
“這如何使得?”
一面說,一面手卻已經抓住了那錠銀子不肯放手了,他點頭哈腰的告了個罪,然後自然要去報備一聲,緊接着就拿着傢什和林封謹他們一道出門上了馬車。
開玩笑,三兩銀子老黑足夠開銷一個月了,管他媽去哪?難得遇到個豪客,不要因爲多一句嘴煮熟的鴨子飛他孃的,這才叫人懊惱。
不過等到馬車停下來的時候,這老黑好歹也是活成精了的人,忽然發覺下車周圍都是抹眼的黑,荒涼得能聽得狐鳴鼠聲的,哪裡有什麼富貴人家?心中頓時惶恐了起來,顫聲道:
“我,我不做了,銀子退給你們行不?”
他的話還沒說話,就被那猥瑣管家笑嘻嘻的搭住了肩膀,然後整個人都動不了了,三個人很快的就進了一處荒宅當中,這地方看起來雖然破爛,但走進去以後,還有一間柴房大致完好,裡面桌凳宛然。
這裡卻是林封謹他們之前抓到的那兩名無名白供出來分贓的地方,平時最是清淨不過,殺人大聲慘叫也沒熱門聽得到,林封謹走到了桌子旁邊坐下,很乾脆的開門見山的道:
“今天請黑公公過來,卻不是爲了什麼搓背的事情,卻是要請黑公公幫我做一件事。幫我將這圖上的各處地名給標記出來。”
林封謹說着,就將帶來的那張畫得十分詳細的中京皇宮地圖給拿了出來,在桌子上面穩穩妥妥的鋪開,地圖的左邊放的是整整一排雪花大錠銀子,右邊卻是一把鋒利的牛耳尖刀,不用再多說什麼,威脅之意卻是呼之欲出。
此時在這形式下,那黑公公也是顫得厲害,幾乎話都說不出來了,林封謹看了付道士一眼,讓付真人取了一壺酒出來給他喝了下去,算是壓了壓驚。
此時乃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黑公公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依次標註。林封謹看他居然標註得十分流利,忍不住道:
“不知道黑公公之前是在前朝的哪個監當差的?”
黑公公卻是苦笑道:
“雜家當年十六歲,就做到了雜工監的副監,若不是大衛朝敗落,現在一個秉筆是跑不了的。”
林封謹微微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免得影響他的思路,不過等到最後標完了,這黑公公卻不去拿銀子,慘然一笑道:
“我知道,你們圖謀甚大,既然連這前朝皇宮的地圖也弄了來,又落到了我的眼睛裡面,只求好漢等下下手快些,讓我少受些痛苦吧。”
林封謹本來確實是有滅口的打算,不過見這老太監顫巍巍閉目待死的模樣,心中陡然就有一種惻隱和傲氣升騰了起來,忽然笑道:
“殺你一個老太監,算什麼本事?平白無故辱了老子的名聲!”
下定決心饒了這黑公公以後,林封謹忽然覺得心胸裡面舒暢了不少,哈哈一笑,手指一彈便是一張兩百兩的銀票,然後順手拋了個小錢袋:
“這銀票你拿去,就當做是棺材本了,這個錢袋裡面是零錢,大概有十來兩,儘可以支持你的路費和食宿,不過這筆錢也不是那麼好拿了,拿了以後,你三天內要遠離西京五百里,短了半里,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當然,你也大可以一出門就去出首,且看我殺不殺得了你。”
黑公公真的不敢相信有這等好事,遲疑的將手伸向了銀票,然後抓了起來,緊接着又去拿錢袋。等到銀票和錢袋都到手以後,急忙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飛也似的轉身就走,在門檻上面還摔了一跤,卻是連痛也不敢叫。
看着黑公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裡面,付道士撇了撇嘴道:
“主人你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
林封謹昂然道:
“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殺了這可憐巴巴的老太監,有違我的本心!‘
這一主一僕聊了幾句,忽然又聽到外面響,卻是那黑公公去而復返,一推開門就跪在地上磕頭,自己打了兩嘴巴子,滿臉羞愧的道:
“之前卻是小人豬油蒙了心,以爲公子爺有什麼惡意,所以那圖上的地名有一半都是錯的,還望公子爺取出來容我重新標過。”
林封謹聽了以後也是一驚,然後也有些暗自慶幸自己以誠待人,便拿出那地圖來讓他重新標註,付道士卻是託着下巴,看着這黑公公的身量和骨架,等到了這黑公公弄完,忽然叫他過來。
付道士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一點一點的摸過了黑公公的臉,然後是手,放開了以後就似一隻大馬猴一般竄了開去,在黑公公的脖子上一推,手指順着脊椎骨這條大龍就由上到下往下面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