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此時還不算完全脫險,若是中唐人真的佔了河倉的話,那麼很難說後面會不會有戰船跟着攆過來--------這倒不是爲了追殺林封謹他們,而是要乘着消息沒有傳開的時候,兵貴神速的再拿下一兩個毫無防備的縣來擴大戰果,這絕對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此處水勢平緩,雨也漸漸的停了,舢板嘎吱嘎吱的便劃到了前面,頓時見到堵着的地方是個大河汊子,兩邊蘆葦飄蕩,滿眼裡都是灰茫茫的蘆花,七八艘小船將河面塞得嚴嚴實實,船上都是柴草之類的東西,一點燃就是火船。
船上靠着的漢子一個個都是皮膚黝黑,雙手抱在胸前,吊兒郎當的站着,棱着眼向着人,一副憊懶樣子,在最前面的一隻“四明瓦”的甲板上面,正有兩堆人涇渭分明的在吵着什麼。
李虎卻是跑老了江湖的,一看這架勢,便立即知道了原委:
“這是來收水錢的了,看這架勢,應該是禿老鴰的人馬,這些混賬王八蛋水匪,怎麼趕在這節骨眼上鬧事?”
這裡的水匪嚴格說起來的話,大半都是漁民,那些用來堵河的船一看就是在河汊子裡面出入打漁的。不過有一句話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些人在青黃不接手頭窘迫的時候就會出來攔河討錢,一遇到官府的船隻就一鬨而散!
這些漁民路熟船小,跟着他們追的話要不了半里地就一定會陷在淤泥裡面,因此還未必追得上。並且這些人也頗爲知道好歹,要的錢也不拘多少,只要有財物落袋就好,所以官府也就當做是疥癩小患,一直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商家很多也是捏着鼻子認了。
不過往常的時候通常都是給錢走人,也不至於造成交通堵塞啊?林封謹他們一行人隔得老遠就聽到了船上的吵鬧聲,頓時恍然大悟:
“你們也太離譜了吧,一艘船不分大小都是二兩銀子,這還不如去直接搶好些。”
“今天就是這個價,沒得商量!”
“上一次來的時候不是大船兩百文小船一百文的嗎?”
“說破天也是這個價,要麼你們就在這兒等着,要麼就給錢走人!”
“叫禿老鴰出來!我怎麼沒見過你,有你們這麼討錢的嗎?回去我就給縣裡面上帖子!”
“這位老爺隨便你,今天就一句話,給錢才能走人!”
“……….”
聽到了船上的爭吵,林封謹和李虎兩人同時都意識到這漲價-------準確的說,應該是獅子大開口來得未免也太巧合了,他們的舢板靠近了以後,那條船上的護衛卻是都認識李虎的,知道都是同行,便將他們拉了上來。林封謹直接走到了前面,看着對面一個主事的高瘦漢子很乾脆的道:
“這裡是二兩銀子!讓路吧!”
那高瘦漢子頓時愕然,但立即就翻起了白眼,伸出手指來戳着林封謹的胸口,滿口的大黃牙還噴出了一股煙臭,輕蔑的道:
“你這小子是那個褲襠裡面漏出來的東西,敢和咱侯爺這麼說話?”
林封謹眼睛微微眯縫了一下,然後淡淡的道:
“你不是要錢嗎?我給你錢了,還不讓路?”
那高瘦漢子侯爺一把抓過了銀子,然後不屑的道:
“二兩銀子你就想買路?晚了,現在漲到五兩了!”
旁邊的人頓時譁然,林封謹卻是毫不意外,很爽快的道:
“行,那就給你五兩。”
侯爺再次一窒,顯然沒想到林封謹居然如此好說話,他正在籌措再一次拒絕的話題的時候,林封謹眼中已經是冷芒一閃,反手一巴掌抓住了那侯爺用來戳自己的中指,發力往上面一扳,咔嚓一聲脆響,那侯爺的慘叫聲頓時就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林封謹更是下手不容情,右手握持的牛耳尖刀已經是風快的捅進了這廝的肚皮裡面,直沒至柄,連帶他整個人都踉蹌後退了兩三步。
林封謹也不拔刀子,怕飛濺出來的鮮血污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再補上一記窩心腳,將這廝從船頭踹進了水裡面去,因爲已經開啓了天命之力的關係,因此在慢鏡頭也似的過程當中,這漢子臉上的扭曲痛楚,驚慌後悔等等複雜表情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封謹之前爲什麼要和這“侯爺”廢話幾句?還不是爲了給李虎他們準備的機會?他一動手,李虎已經是面無表情的提着那一把堪稱兇器的鬼頭刀,勢如破竹的劈翻了三四人!落到水裡面去以後都是連掙扎的動作都沒有,直接僵硬着往水下沉,咕嘟咕嘟的冒着紅出來,顯然在落水之前就沒了生機。
這些水匪顯然沒想到林封謹他們會暴起動手,並且如此堅決,頓時場面混亂作一團,有慘叫的,有扯着嗓子要靠前面復仇的,有膽小心怯的打算逃走的,也有直接跳水下去打算鑿船的。
林封謹卻是從衣袋裡面掏出了一塊光滑的卵石,然後握緊,自從他用這玩意兒重創了泛東流之後,便對此物情有獨鍾。一看到對面的那些水匪當中有人打算點燃火船推下來的,便是狠狠給他來上一發,保準是頭破血流倒在船艙裡面掩着鼻子慘叫,在這相隔七八米的距離裡面,當真是百發百中。
說起來這些用來攔路的火船都是漁民的小舢板,也就是推出來做個樣子,不要說船隻燒了從此就沒了水裡刨食的工具,就連那一船柴草估計都是自家的破竈旁邊運過來的,要是短少了些搞不好全家老小都只能喝冷水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真正肯下狠手點船的人可想而知了,七八條攔河的小船立即有一大半“哄”的一聲就散開了,那些本來作勢要點火的夯貨一個個的逃得比誰都快。
剩餘的兩三艘上面的死硬份子被林封謹幾發石頭打得頭破血流,結果只有一艘被點燃了順流而下,卻被早有準備的人手用桅杆抵在兩三丈外,絲毫威脅不了大船。
在這種情況下,其餘商船上的護衛也都紛紛跑來幫忙,這種又可以痛打落水狗又沒有風險更是可以在主家面前展露身手的機會,那是堅決不可以錯過的。
倒是有幾名士紳看着旁邊殺人以後指揮若定的李虎都是暗暗點頭,好勇鬥狠的人只要出錢要多少有多少,能夠將手底下的烏合之衆整理得如臂使指的,倒真是除了面前這個“李將軍”之外沒見過別人,心中已經是在盤算怎麼挖牆腳的事情了。
三下五除二的解決掉了面前的這羣水匪以後,林封謹知道這些人攔截在這裡多半是有中唐背後的影子,不過中唐人的手雖然長,但估計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主要的危機卻是不在前面,而是後方的追襲啊。
接下來林封謹給前面的船隻打了個招呼,便領着自己的船隊浩浩蕩蕩的攆到了前面去,看着他們心急火燎的背影,有的賬房先生都在搖頭和旁人講少年人就是不老成,大家既然遇到了就應該同路前行,好歹也仗着人多勢衆有個照應,萬一前面真的還有收水錢的卡子,豈不是就要勢單力薄任人魚肉了?
就在林封謹他們一行人順風順水的趕了二十里以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沉悶無比的聲音,似乎連天地都震撼了一下,緊接着就是一股詭異的藍煙冒了起來。
李虎的經驗極其豐富,立即便對林封謹道:
“少爺,這應該是墨家的機關獸被毀掉以後產生的自爆,我之前曾經見到過一次,不過規模沒這麼大,剛纔路過的那些船隻裡面,有建業最大的布商王家的船隊,也只有他們能夠買到這種級別的墨家機關獸………看來追兵當真是窮兇極惡,來勢洶洶啊。”
林封謹想了想道:
“他們劫掠至少要半個時辰,沿着水路追上我們還要半個時辰---------讓所有的人動手,將粗苯的傢什都棄了!若是追來的是戰船的話,那麼吃水一定比我們的船要深,實在不行,準備鑿沉最後那一艘四明瓦也就沒事了。前面三十里應該就到了梅嶺渡,那裡可是常駐有戰兵,我就不信中唐人敢攆到這裡來。”
接下來一干人果然順風順水的直航而下,直接到了梅嶺渡,繳納了該得的稅錢以後便繼續前行。梅嶺渡這裡駐紮了兩三百人,還有一隊南鄭天下聞名的弩兵,就算是追兵再怎麼強悍,拖延個一兩個時辰也是穩當的。
何況劉老管家也通過這裡相熟的將領,隱約對他透露了一點“鄉間的謠言”,說是巡察使向烈和縣令雙雙被殺,河倉已經被裡應外合的淪陷,小心不要被冒充河倉的中唐人偷襲.....
那將領雖然是將這話當做是笑話來聽的,但心中好歹有了幾分防備,若是在這樣的情況還還被偷襲成功,那南鄭也就真的是合該亡國了。
過了梅嶺渡以後,一干人終於可以鬆了口氣,船速也略略的慢了些,本來累得半死的漿手也有閒暇坐在了艙板上面,用搭在肩頭的毛巾抹抹汗,喝兩口濃得發黑的苦茶,再吧嗒兩口旱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