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中唐府兵見到了自己的同僚被殺掉卻也並不意外,因爲這些刀頭歃血的老兵對死亡已經是司空見慣,深知打仗哪裡有不死人的道理?何況這十幾個軍漢是違反軍令出去送死,也沒辦法多說什麼。
只是,接下來就發生了一件令中唐人憤怒無比的事情!原來當這些衝出去的中唐府兵被射殺了之後,接下來居然那些騎兵當中兜出來了十來個人,策馬奔馳到了屍體邊,跳下馬去居然將屍首上的耳朵給割了下來,得意洋洋的丟在了旁邊的鞍囊當中,這一下子可以說頓時是捅了馬蜂窩一般。
中原文化,講究的就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隨意的傷毀,何況死者爲大,侮辱屍體的歷來就是要惹出來公憤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唐軍這幫人立即人聲鼎沸,羣情洶涌,立即就分開了一個陣列,總算他們還保持着一絲理智,知道就這麼直接奔跑出去是送死,便是見到了一名悍將怒吼着率着二三十騎激衝了出來,直取對面的這幾十名騎兵!
此時出戰的這名悍將,乃是中唐府兵當中有名的一個人,叫做劉豹子,雖然中唐府兵乃是以步兵爲主,但是將領什麼的還是都有自己的坐騎的,並且出征的時候,好歹主將身邊好歹也是有百來名騎兵親衛跟隨,這些人是做什麼的?便是在大戰的時候萬一局面不對,保護主將殺出重圍用的。
此時這劉豹子一出馬,中唐諸軍見到方圓幾百米內,對面也就是五六十名北齊騎兵,顯然雙方數量差不多,甚至可以說己方還要佔據優勢一點,論質素,自家都是猛將出馬,還帶了一幫精挑細選的親軍,肯定也是比對方的普通小兵厲害的。
哪裡知道,劉豹子帶着人直衝出去以後,對面最初似乎是見到了大將出場,一下子就慫了,頓時便是一鬨而散,劉豹子等人也是恨極了,盯住了那幾個割耳朵的人追着不放,劉豹子他們胯下的馬匹體力充沛,因此陡然爆發力肯定比對方強,眼見得就是兩者之間的距離迅速接近。
然而大概追出了三四百步之後,被追趕的那幾名騎兵驟然回身,從馬背上直立了起來,然後就見到,爲首的那一名騎兵手中的長弓竟是造型十分特殊,直若鳳凰飛翔,一出現之後,居然都隱隱給人以一種天地元氣都在以這長弓爲核心,徐徐流轉的感覺,然後他一鬆弓弦,方圓百丈之內的人耳膜當中竟是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直似要撕裂一般。
這回馬一箭,竟是有石破天驚的感覺!!!
不過劉豹子也是征戰多年的悍將,居然在對方鬆手的時候狠狠一拉繮繩,頓時就見到了胯下的坐騎淅瀝瀝的一聲長嘶,然後人立而起,對方射來的那流光也似的一箭,便是被劉豹子胯下的坐騎脖子擋了下來,然後朝着後方連人帶馬的摔飛。
見到了這一幕,中唐人緊繃的心情爲之一鬆,而此時劉豹子身邊的親衛已經是又驚又怒,狂叫着策馬衝上,從地上帶起來了劉豹子就往回猛衝,只是他們這時候才發覺,已經是被那些北齊騎兵引誘得實在是來到了太外面了,距離主陣足足有三四百步。
這時候不消說,那些佯敗的北齊騎兵已經是策馬狂追了過來,最狠毒的是,這幫人之前展現出來的箭術還只是部分,此時他們在高速奔馳當中的騎射,竟也是準得驚人,可以說竟然是達到了十發五中的程度。
而這些人瞄上的不是人,是劉豹子這羣逃走的人的馬!!
有一句話叫做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剛剛的這一次小規模的戰鬥,就完美的詮釋了這句話的定義,本來戰馬渾身上下也是有水牛皮的皮甲遮護,同時,馬匹的生命力也是非常強悍的,即便是被箭簇射到,往往都是因爲劇痛會跑得更快!然而這些在北齊騎兵的追射下,馬匹紛紛的慘嘶倒地,足以說明這些人非但騎射箭術爐火純青,更是對馬匹的弱點都是瞭如指掌。
終於,保護在了劉豹子身邊的扎堆親衛彷彿是竹筍剝殼一樣,一層一層的被剝去,紛紛落馬,最後,就連搭載着劉豹子的那一匹馬也是發出了一聲慘嘶,前蹄一軟跪倒在地。
本來已經逃得很遠的十餘名親衛互望一眼,臉上都露出了慘然的神色,然後勒馬,拔刀,回沖,中唐的軍紀森嚴,他們作爲親兵牙將,平時可以說是吃主將的,用主將的,然而一旦上陣,主將死在了他們的前頭,他們的下場也是極慘,此時劉豹子看起來凶多吉少,他們要禍不及家人,最好的結局就是與主將死在一起,反而還能拿到一筆不菲的撫卹
當然,這十餘名親衛的下場也不會比劉豹子好太多,此時目睹這一戰的中唐軍可以說已經是完全呆滯住了,面前的這羣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騎射在他們的手底下演繹出來可以說完全只能用藝術來形容了難道就是傳說當中的吞蛇衛??!!
這樣的騎射水準,在中唐國內估計大內禁軍當中能找得出來十來人已經是了不起了,可是眼前這五十餘騎看起來竟都與之與有着同樣的水準!!這是怎樣的怪物?遇到了這樣的敵人還直接衝出去,那豈不是茅廁裡面打燈籠——找死嗎?
這一次,中唐軍當中也沒人敢再用騎兵前去針鋒相對了,而是直接出動了一個四百人的府兵方陣前去救人,不過,府兵本來就是步軍,還是身穿甲冑挺盾推進,同時還要保持基本的陣型,同時還要小心翼翼閃避可能飛來的箭簇,很顯然,中唐府兵之前那一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驕悍之氣已經是被壓制得蕩然無存了。
由此也可以推算出這一支救援部隊的龜速,因此等到他們趕到兩三百步之外的地方的時候,他們也就只能對着滿地被割掉耳朵的死屍嘆氣了,至於生死不知的劉豹子,已經是被裹挾着席捲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呂羽正在大帳當中與一干親將議事,忽然就有一名侍從進來稟告,因爲這侍從直接是送的口信進來,所以與會的好幾名將領都聽得清清楚楚,呂羽最賞識的一名新提拔起來的大將羅蠻子就一下子跳了起來,彷彿自家的腳底板被刀子刺了一下似的,瞪着牛一樣的眼珠子驚道:
“什麼?林總管帶來的那羣草原蠻子竟然抓住了中唐軍的一名副將?”
呂羽聽了卻並沒有什麼太吃驚的地方,林封謹身邊有一羣草原上招攬的親衛非常厲害,幾乎個個都是神箭手,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而這些人都是亡命徒,平時閒着的時候沒事做,也是樂於參戰,不過他們不要軍功,而是殺人後會割下敵人的耳朵,拿這耳朵去軍需處賣錢。這件事因爲牽涉到了林封謹,所以軍需處還特地上過摺子問過呂羽,主要是怕有殺良冒功的事情發生,呂羽卻是在遙城一戰當中,親自與林封謹身邊的親衛打過交道,所以很清楚這些人的品行,很乾脆的準了。
這時候,又有一名侍從來了,並且還是小跑着進來的,頗有幾分喘息,並且這喘息還是因爲激動,不是說體力消耗:
“君上,大喜啊!被抓到的那名副將已經是被確認了身份,乃是中唐軍當中有名的悍將劉豹子,這個人乃是世代將門,很有可能知道一些中唐的練兵秘術!並且看起來還有一口氣!”
這一次,就連呂羽都是一下子站了起來,遽然動容!
中唐府兵其實就是刀盾兵,爲什麼能夠在五國當中都是聲名顯赫?其餘的四國真的就窮到了連打造一支刀盾兵的資源都沒有了嗎?當然不是,因爲中唐的府兵,乃是用秘傳的練兵秘術打造出來的,這練兵秘術涵蓋了士兵的起居住行,吃喝拉撒,還有盾牌的打造方法,手中握持的鋼刀的材質配比等等,似乎只是重視了一些細節而已,然而積沙成塔,集腋成裘,正是這許多個細節,就堆砌出來了中唐府兵的赫赫威名!
其餘的四國,可以說自然都是在想方設法的試圖拿到中唐府兵的練兵秘術,不過拿到手的秘術都是支離破碎,並且裡面還不乏中唐這邊虛虛實實放出來的假情報,就算是照着施行,大費周折弄出來的刀盾兵效果也是不佳的。
呂羽身爲一國之君,當然同樣覬覦中唐府兵的強悍戰力,倘若真的能將中唐府兵在北齊還原出來,中唐府兵攻守兼備負責防守,吞蛇軍則是若烈焰席捲而過主攻,那就真的是天生的搭配,可以被當成帝王的根基了。
因此,就不難理解劉豹子被活捉以後對呂羽的重要性了吧,這可以說是呂羽通向皇帝位置的一塊結結實實的墊腳石啊。因此呂羽立即便道:
“趕快把人給我帶進來。”
不過那侍從卻是臉上露出一絲十分爲難的神色,然後苦笑道:
“君上,一來是那劉豹子胸口中了一箭,這一箭刺得極深,估計都是影響到內臟了,已經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在這樣的情況下,將他叫來問話的話,估計也是半個字都問不出來。”
呂羽聽了也是爲之一緊張,立即就大聲道:
“這個人不能死!馬上給我調軍醫來”
這侍從的表情更加爲難了,苦笑道:
“這就是第二個問題了,這劉豹子是林總管身邊的人抓住的,他們嚷嚷着,說這個人是個大官兒,不能用普通的方法來對待,至少也得拿三百兩銀子,還有一頭小馬駒子才肯換。”
呂羽氣極反笑道:
“這種事情也需要來問我?難道軍需的那幫人腦子裡面都是水嗎,三百兩的銀子他們都做不了主?三千兩銀子也許了他們啊。”
這侍從爲難道:
“不是銀子的問題,而是那幫草原蠻子看上的小馬駒子是龍鬃公的血脈啊。”
龍鬃公不是別人,正是呂羽給胯下妖馬紅先生新封的爵位,話說這妖馬這一兩年來,忽然不知道爲什麼,淫興大發,貌似是發情期到了,開始臨幸母馬,這種事情一發生,肯定是滿鄴都的人都趕着給紅先生“進貢”了。
最後還是呂羽自家馬廄裡面的一匹母馬近水樓臺先得月,肚皮裡面揣上了崽子,三個月之前生下來了三個小崽子,生下來就是活蹦亂跳的,馬奶完全都是不夠喝,還要額外牽了六七頭母羊來頂上才行。
這三匹小馬靈性十足,不過不知道爲什麼,紅先生就去看了一眼,然後便是不再關注,或許是覺得對這三個後代不滿意?甚至這三頭小馬駒子想要往他身前靠,也是立即齜牙揚蹄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呂羽也是珍之重之的將這三匹小馬駒子給養了起來,不消說,這三頭小傢伙長成了以後,必然是神駿無比的坐騎,大概是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草原護衛天生就對馬匹感興趣,所以說早就看對眼了。
呂羽沉吟了一會兒道:
“你去看一看劉豹子的傷勢究竟怎樣,再來回復我。”
很快的,那侍從就回報說,劉豹子的傷勢乃是在右胸上,乃是箭傷,那一箭先是洞穿了劉豹子的坐騎脖子,然後穿透了他的鎧甲,最後貫入到了胸口裡面,因此乃是右肺受到了重創,不停的咳血,不過醫官說,因爲不是心,腦這樣一傷便死的要害受傷,所以活下來的機會還是很大的,但有很大的可能以後一動就會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基本上是沒可能再領軍打仗了。
呂羽麾下猛將如雲,也不在乎這麼一個人,關鍵是要劉豹子不死,想要將他腦子裡面的東西給掏出來,聽到了醫官的說話,便是很乾脆的拍板道:
“和這幫草原人換了,告訴他們,是看在他們主人的面子上才能換的。”
既然呂羽點了頭,那麼這一場交易達成得自然是相當迅速,因此很快的,已經是被救治過了劉豹子便是被擡到了呂羽的面前來,雖然劉豹子此時雙目緊閉,臉色青灰,看起來奄奄一息一言不發,再也沒有辦法與那個咆哮疆場,猛惡兇殘的悍將聯繫在了一起,但是他身上的甲冑,還有慣用的武器都是出賣了他的身份。
見到了劉豹子以後,呂羽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溫言撫慰了幾句,告訴他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自己也是知道他的大名很久了,如今也是不用多想,安心養病就是,劉豹子雖然不說話,但是死死攥住旁邊擔架的雙手顯示出其內心並不平靜,都是在微微的顫抖着。
等劉豹子被擡下去以後,便立即有人站出來恭喜呂羽,因爲此時任誰都看得出來,最擔心的情況就是這劉豹子性格暴躁激烈,被抓住了以後心萌死志,一有機會就要咬舌自盡。
但現在看起來,很顯然這種情況不大可能發生了,這劉豹子若是真的是有求死之心的話,根本就直接放棄治療了,撞牆,咬舌等等方法都是能用出來的,實在是動手不能的話,根據這劉豹子的傳聞,多半是一見面就破口大罵呂羽,甚至要暴起來傷人,絕對不會做出這樣死氣沉沉模樣。
這其中的根源有很多,但是不能不說,和最近中唐府兵所遇到的境況有着莫大的關聯,此時的中唐府兵,就彷彿是一頭威嚴尤存卻是已經落入陷阱,遍體鱗傷的困獸,不停瘋狂無助的大聲咆哮着,拼命掙扎卻是徒勞無功。
底下的兵卒還好,可是眼光相對來說比較開闊的將領,卻是已經感覺到了前方末路盡頭的來臨,最要命的是,眼前這種境況,對方採取的戰術也確實是太過卑鄙無恥,或者說是剋制住中唐軍的打法了
舉個例子來說,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豁出去也能拿人命去硬趟,說得不濟一點,就算是對方千軍萬馬,自家明知不敵,好歹也是能一頭狠狠的撞上去,老子死之前,嘴巴里面也得狠狠撕扯你狗日的一塊血肉下來。
問題是此時北齊軍的這戰術就是無恥到了極點,彷彿蜘蛛網那樣一層層的纏了上來,你進他就退,擺明了你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你退的話,他就死不要臉的彷彿是牛皮糖那樣的粘了上來,明眼人早就看了出來,這種戰術端的是將戰爭的主動權完全捏在了手裡面,什麼時候開戰,在什麼地方開戰那可以說是完全都是別人說了算,這樣的仗可以說是未打就先輸掉了一半啊!
之前呂羽等人還是對此時的局面把握得不深,畢竟左柳城外的那一戰雖說是兌子,可是中唐府兵表現的強橫戰力一樣是令人咋舌,面對深溝柵欄,旁邊還有兩翼騎兵的襲擾,正面也算是北齊的正規軍隊了,中唐府兵就擺出了大方陣,硬生生的平推碾壓了過去,無論你怎麼反抗抵擋也是無濟於事,這樣的堅決,沉穩,霸氣,就連素來都是覺得“老子天下第一”的吞蛇軍精銳,也是出奇的沒有說什麼要正面將其擊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