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爲還沒有正式開學的緣故,所以講臺上面是一位高年級學長來代班,卻不是別人,正是昨天與林封謹發生過口舌的那位濃眉哥,此時他已經介紹過自己的名字:鄭龔。
林封謹也不以爲意,學院早就下發了一批書單,就是類似於教材,要學生自己預備好。家中有錢的學子可以買,沒有錢的,則是書院提供範本,自己抄。
此時教室裡面大部分的學生便都是在抄書,因爲這裡的外門弟子,至少也有一半都是當地的硐族學生,那是肯定買不了現成書的。而法家書院也不像是儒家書院,要研讀四書五經,他們外門弟子的主要教材,則是古書《三墳》、《五典》。
這其中,《三墳》講述上古的聖人伏羲,神農,皇帝的治國理念,事蹟。若是能讀通並且有所得,那麼就會授課法家著作《商君書》,商君書研習有所得,就可以通過考試來“登堂入室”,成爲入室弟子。
林封謹當然是不會去抄書的,便信手翻開了《三墳》這本書,一眼看去就覺得頭大,一個個古字躍然紙上,彷彿一千個草泥馬的蹄印那樣的鮮明枯燥,好在這個時候,那位濃眉哥鄭龔發覺課室裡面秩序很好的時候,便對準了這邊走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林封謹的名字,然後正色低聲道:
“林學弟,昨日你說的話很有道理,我受教了。但你初來乍到,有幾樣學規可能還不知道,所以今天我提點你幾句,下不爲例,明天就不能如此了。”
林封謹笑了笑道:
“還請學長指點。”
林封謹之前還以爲是被針對了。但聽這位鄭學長正色說出來以後,便知道自己猜錯了,因爲沒可能穿小鞋到這種程度。
首先書院要求學生要穿“校服”,這個校服當然不是像現在一樣統一訂做,只是規定要穿顏色深的長衫。這樣做的目的,是和一般的民衆區別開來,讓學生有士人的責任感和優越感。
另外,書院還設專門針對學生的五薄,“請假簿”“講簿”“德業簿”“食簿”“宿齋簿”。其中。講簿記錄山長講學的情況,德業簿登記學生的功課情況,食簿是用來領取錢米,宿齋簿則用來領取燈油和木炭。明道書院還規定,謁祠、聽講、供課三者都需要登記。缺席三次就“罷職、住供”。林封謹今天就沒有填寫五薄。
其次,士子在書院裡面求學,便不像是後世那樣,有着寒假暑假兒童節青年節週末週日等等假期的,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停課。除此之外,每十天會休息一日。請假不可以超過三個月。
最後,爲了檢查學生的學習效果。書院還有考試製度,主要考查德行和學業兩大方面。每個月有三次小考,考得好的,成績在班中前三的。可以有一吊錢的獎勵,並且還會累積積分,累積到一定程度則升級,只有積分高的人。才能夠進入入室考試。而入室的弟子,則是通過積分的高低來獲取書院的推薦信參加科舉。
而書院的推薦信簡單的說起來。就彷彿是高考加分,而且還是很變態的那種,比如天常書院的推薦信,拿到法家勢力比較大的西戎去科舉,那麼少說也可以加個一兩百分,在南鄭北齊也至少能加個五六十分。
接下來的日子就變得單調了起來,林封謹也沒有受到什麼欺生打壓之類的事情,這裡畢竟乃是純潔的書院而不是什麼黑社會。
接觸得多了以後,林封謹更是發覺,濃眉哥鄭龔也並不是什麼學霸之類的,只是因爲家中貧寒,自尊心比較重,旁人多望幾眼就有些敏感多疑而已,其實也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針對這一點,林封謹便做出了一些相應拉近關係的舉動,比如某一天中午他告訴鄭學長自己忘記帶飯,希望鄭學長請自己吃一餐。鄭龔的性格也是豪爽,雖然家中貧寒卻是一口答應,不過當然只能請林封謹吃青菜蘿蔔。
好在這一餐粗茶淡飯,林封謹也吃得津津有味,毫不嫌棄。然後接下來林封謹自然就要禮尚往來,回請鄭學長,鄭學長猶豫了一下還是就去了,林封謹也沒有特別準備什麼大魚大肉,而是拉上他去書院旁邊的小酒館對付了一頓,雙方交往的原則就秉持着平常心三個字。
一來二去,林封謹又拋出了自己的藏書作誘餌,鄭學長雖然自尊很強,卻也抵擋不住書的誘惑,因此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慢慢變得不錯。不說達到什麼同寢同住,但交往密切是真的。
便發覺鄭學長也有一樣怪癖,那就是喜歡一個人洗澡洗腳之類的,因此經常被同窗調侃爲祝英臺,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和鄭龔那一次同路的其餘幾個人心胸反而狹窄得多,尤其是那個小眼睛的盧平,還有旁邊的歐起,見到林封謹就根本話也不說,昂然而去,用這羣人的話來說,就是平白別讓我粘上銅臭味兒。林封謹卻也不會去用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要來刻意討好人。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漸漸的林封謹來到書院裡面也就一個多月了,他兩世爲人,自然是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種,加上手中有錢並且不小氣,所以在同窗之間的關係頗好。
此時林封謹雖然覺得唸書乃是自己的苦手,虧得他的頭腦乃是一等一的,好歹死記硬背的功夫也是有的,功課方面不能說是名列前茅,總算也是拿得出手--當然,那是相對外院弟子而言的。加上他還多了後世的見識,言談舉止之間,少不得就會有些新東西冒出來。
不過有一句話叫做步子邁得太大那麼就會扯到蛋,對於現在的人來說,縱是那種淵博的宿儒,終究也是缺乏眼光見識,林封謹的那些言論提出來以後,往往都是被批駁得體無完膚,除了給師長留下了一個“頗有怪思”(請注意,是怪思,不是巧思)的印象之外,也沒有任何的收穫。
除此之外,林封謹卻有另外一項古怪被人津津樂道,那就是他的字實在是奇醜無比,大概是前世用鋼筆圓珠筆和鍵盤太多的緣故,握起毛筆寫字,那當真是艱難無比。
當第一個月的月考過後,林封謹勉強在外門弟子的考試當中十分艱難的擠入了前十,這都是全靠他死記硬背的結果,爲什麼要提到前十呢?因爲進入月考前十的人除了有額外的一貫錢和積分獎勵之外,還可以有實習的機會。
此時雖然號稱是百家爭鳴,其實歸根結底,這諸子百家還是要依靠五國的政治經濟體系來實現自身的價值。那其實歸根結底就很簡單了,哪一家的學說對統治階層最有用處,那麼就肯定哪一家的勢力就發展得越是壯大。
法家同樣也是這樣,他的授課根本目的,其實也就是要取悅當時的統治者,證明自己的學術其實是最有用處的。
而法家的根本,就在於“法治”,以法治國,那就決定了他培養出來的學子擅長的多半就是刑律方面。偏偏在這方面,要想培養出來有用的人才,經驗便是最重要的,很難想象一個毫無經驗只是將規條背得滾瓜爛熟的士子一出來就能成爲明察秋毫的包青天。
所以,幾乎每一所法家的學院,都十分重視“踐”的實施,便是我們現在所稱的實習。林封謹之所以要擠入外院前十,便是聽鄭學長說了,此時房康郡主管刑名的功曹賀大人,也是法家出身的老前輩。外院前十和內院的入室弟子每隔一段時間,便可以到賀大人處進修一旬。
這些人去,名爲是幫忙抄寫文書,整理庫房,實際上就是將胸中所學和州郡當中的案卷一一對照,印證自己所學,並且可以提出不同的意見。
同時抄寫文書的時候,也會按份來撥給工食銀兩,算得上是性價比很高的一份勤工儉學的工作。
同時,功曹也會很重視書院的學生提出來的這種意見,因爲一旦發生錯判,誤判的話,對於三年一次的考績影響是非常大的。哪怕普通的錯判,上官的評語都只可能是中平,與優良無緣。無疑就在升官的途徑上面畫上一道疤痕了。
而那些刑房的書吏也是十分歡迎這些學子前去,因爲這些學生實際上是在幫他們做工作,而現在五國爭霸,國君也都是很重視吏治,收受賄賂做出冤案錯案的有沒有?肯定是有的,但是相對來說,卻絕對不是普遍現象,因此書吏等人也不怕有什麼黑幕被撞破。
在考試成績出來的第二日,林封謹就接到了通知,翌日收拾好包裹,要在外面呆五天,什麼衣服之類的東西要帶好。等到出發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一次房康郡城的賀大人有急事公幹,因此就只能臨時去鄰縣的蒼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