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列車在茫茫的春雨中穿過綠色海洋般的平原,由南往北,向北京飛馳而行,車輪在鐵軌上滾動,發出有節奏的響聲。透過車窗,從遼闊的平原上望過去,北方巍峨的山脈漸漸出現在視野之內。一列列鋼藍色的山巒象大海中的艦隊一般威嚴;但在突兀的峰巔之上,還隱約可以望見那白皚皚的積雪。
火車在飛馳,南方的綠色比北方要來得早一些,越向北,這景色越變得有幾分蒼涼。不過,從車窗外傳來的氣息中,已經能夠感覺春天的腳步正在急匆匆的走來,開始用生命的原色裝飾北方的大地。
火車急速繞過一個拋物線似的大彎道,把弧線內一座巨大的化工廠甩在後面,重新轉入筆直的路面,在平原上繼續向北飛奔。鐵軌兩旁樹立着一株株高大的白楊樹,它們似乎還沒有完全感受到春天的氣息,微微泛青的枝幹上雖然水意盈盈,但嫩芽卻遲遲不肯出頭。
蘇菲坐在車內,似乎對原野上的一派春光並不特別在意……她正在畫一幅素描,勾勒完最後幾筆之後,一幅非常有立體感的圖畫躍然紙上。
蒼茫的大地撲面而來的一股古樸浩蕩的氣息,高大挺拔的白楊樹鐵骨崢嶸,雖然沒有一片綠葉,卻充滿了昂然生機,遠處羣山巍峨,隱隱有幾角農舍隱約可見,在白楊林的邊緣,露出一段鐵軌,延伸向無有盡頭的遠方。
“閨女,你這樹畫得可真俊,像真的一樣!”坐在對面的一個老婦人讚道。
“謝謝!”蘇菲說的卻是粵語。
“哦,你是廣州人?”老婦人也說起了粵語。
“我是香港人。”
“香港?哦,是回來探親的吧?”
老婦人放低聲音,“閨女,除非是遇到那些檢查證件的。不然最好不要說自己是香港人。”
“爲什麼?歧視香港人?”
“那倒不是,只不過有些人很敏感,因爲那邊……是屬於英國人。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有人陪我。”蘇菲看了一眼旁邊似睡非睡的李國光。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婦人看了李國光一眼,突然不吭聲了。
雖然說早在九月份的時候,就決定回來一趟,但辦各種手續還有安排那些工作計劃都非常麻煩,幸好李國光也有事情要辦,這才拖到了1月末纔出行,而距離年關不到一個星期了……想到今年不能跟媽媽一起過。蘇菲的心裡就不舒服。
從廣州到北京,坐火車是個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幸好李國光託關係弄了兩張臥鋪票,蘇菲隨身還帶了些東西。纔不至於無聊。
收拾好畫稿,蘇菲躺回到自己的牀鋪上,將枕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然後傳出一道意念:“小薇,將電影節目單調出來。”
“是。”
小薇答應一聲。顯示出虛擬屏幕……跟以往一樣,除了蘇菲自己,別人看不見也聽不見,蘇菲開始選擇節目……“主人,用不用來一瓶可樂?”小薇說着。在節目菜單旁邊出現一個個的空格,裡面顯示着各種物品,有可爾、麪包、各種零食、書籍、電玩、樂器……甚至還有幾摞厚厚的人民幣。
這個超級生活輔助系統遭受過嚴重損失,越是重要的區域,修復時所需要的能量越多,蘇菲平日修煉所積攢的能量,至少有三分之二用來修復系統,最後一點才用來淬鍊自身和積累。就在蘇菲決定前來內地的時候,小薇的系統恢復了一個很奇幻的功能——儲物空間。
按照小薇的記憶,它在全盛時期,擁有的儲物空間能夠有一座小城鎮那麼大,但受損嚴重,它也是考慮到蘇菲的需要,纔將不多的能量儲備優先修復了一部分儲物空間。這個空間能夠容納百十立方米的物品。
有儲物空間,不但蘇菲的計劃可以更加完美,而且也不必太辛苦自己。她除了購買了大量的食物之外,將自己最喜歡的東西也帶上了。爲了方便起見,她還兌換了兩萬元的人民幣,據說這筆錢在內地已經是一筆鉅款了,足夠她使用,而且爲了方便,她還分別帶了一些港幣和美元,反正東西放在這裡,也沒人會看到。
目光在這些東西上面掃了一眼,蘇菲還是沒有取用……看看電影沒什麼關係,畢竟只有她自己能夠接收到那些虛擬的信號,可吃東西就是兩個概念了,被人看到後會有些怪異,此時在她的旅行袋裡,只有簡單的換洗衣服和一些零錢,還有她隨身攜帶的琴囊和畫夾……
李國光並沒有睡着,列車已經來到了石家莊,距離北京不遠,他終於覺得自己的苦難即將成爲過去式了。原本他覺得蘇菲不過是一個少女,即便有些小脾氣,也應該容易相處。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蘇菲非但沒有脾氣,反而是安靜得可怕,路上除了畫畫就是‘發呆’,跟旁邊的乘客還能夠講幾句話,跟他幾乎毫無交流,倒是有問必答,而且回答得極爲簡潔,最讓他崩潰的是,如果蘇菲回去一口的粵語,這讓老爺子和老太太怎麼聽得懂?!
對於這次的任務,李國光認爲,這純粹是出力不討好。他弄不清楚李雅虹是怎麼想的。真的是出於憐憫?還是因爲某種壓力?
李雅虹不說,李國光也不能肯定。他知道,那個姓蘇的女人現在肯定是無法對姐姐的地位造成威脅,但卻能夠讓原本平靜的生活,震盪出不和諧的漣漪。
“算啦!這是他們兩口子的事情,我管不了那麼許多。”
李國光睜開眼睛,目光正好與那個正在觀察他的老婦人對上,把她嚇了一跳,連忙收回目光。李國光心裡好笑,目光又轉到蘇菲的畫夾上……那幾幅畫,畫得還真不錯,李國光雖然沒有上過大學,但鑑賞能力還是有一些的,他能夠感覺到這些畫作的不凡,至於價值,那就不是他能夠知道的了。
火車徐徐地駛入北京車站,列車員報站時的普通話讓蘇菲聽起來有些怪異,跟國語的發音有些不同,不過還是要以聽清楚的,這一路上,蘇菲聽了不少的方言,弄明白它們的含義雖然並不困難,但確實讓她覺得有趣。
“蘇菲,有什麼感覺?”李國光看着站在站臺上東張西望的女生,覺得
“地很大,人很多,建築很陳舊,物質……很貧乏。”蘇菲如實地回答。
李國光窒了一窒,臉色有些不悅:“是的,比起資本主義的繁榮,我們還有些差距……”
蘇菲打斷了他的話,嘴角微微一撇:“物質和精神是所有社會都共同擁有的兩大要素,繁榮也不分社會主義或者資本主義,我相信這塊土地上的未來或許會更加美好,但我說的是現實,你沒必要否認,這固然不值得稱頌,可也沒什麼可恥的。”
“……我們出站吧。”李國光覺得有些胸悶,在車上的時候,他還覺得這孩子怎麼有些木訥,可剛剛這一席話,說得他徹底的沒脾氣,最後只得拎起行李箱向站外走去。
“我自己來。”蘇菲上前兩步,一把將自己的旅行袋接過來。
這一次過來,她沒有穿得過於時尚,而是老老實實的將頭髮束成馬尾,一條牛仔褲,白色高領毛衣的外面罩着一件牛仔服。大約是這套衣服過於將曲線勾勒出來了,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年輕人感到幾分新奇,但一些中、老年人的目光則是有幾分嚴肅甚至厭惡。
“蘇菲,你有沒有幾件寬鬆點兒的衣服?”李國光在香港的時候,對這種着裝當然是免疫了,可路人的目光也讓他有些吃不住勁兒,畢竟這個時期的內地人着裝方式還比較保守。
“怎麼了?”蘇菲不解。
“你爺爺和奶奶是比較傳統的人,你這身衣服不大符合這裡的審美觀點。”李國光委婉地勸道。
“可這身衣服符合我的審美觀點。”
蘇菲臉上的不悅非常的明顯:“現在是他們嘗試着接受我,連我的着裝都無法接受,還怎麼接受我這個人?李先生,勞駕幫我買張票,我要回去。”
這個時候要回去?!
李國光一個腦袋兩個大,幸好這個時候已經出了車站,一名年輕青軍人小跑着過來,站在她們面前,‘啪’的一聲行了個軍禮,“您好,孟國良奉命前來接你和蘇小姐!”
“小孟,都自己人,不用這麼客氣,這就是蘇菲。”
李國光轉頭介紹道:“蘇菲,這是老爺子的直屬司機小孟,孟國良。”
“你好,叫我蘇菲就行了,我可以叫你良哥嗎?”蘇菲上前一步,伸出手。
“可以,蘇小姐,您叫我什麼都可以。”孟國良有些小緊張,伸手和蘇菲輕輕握了一下,就觸電似的收回去了。
今天來接蘇菲的是楊老的座車,這也算是老爺子徇了一次私,也是體現了老爺子對蘇菲的重視,雖然感覺着這車的款式有些老,但這種紅旗轎車蘇菲還是第一次乘坐,感覺還是挺舒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