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顧長寧——”
衆人呼喊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村子,位於杏花村北的高氏那一家子人在自家院牆裡自然也聽見了。
只不過聲音還在遠處,聽不仔細那羣人嘴裡喊的是什麼。
“出什麼事了?”二兒媳婦吳氏取了香燭香菸出來,正準備點上,忽聞院牆外傳來一陣高低不平的聲音,興趣盎然的問道。
“不清楚,聲音太模糊,聽不清喊的什麼。”三兒媳婦姜氏面上平靜無波的說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吳氏忙着手裡的活,還不忘視線飄向院外,恨不得自己衝出院子去聽個仔細。
只是她想是這麼想,餘光掃到站在院子裡的高氏,撇了撇嘴,放棄念頭的繼續做着手中的事。
就在一切都準備穩妥,開始要點火盆燒紙錢的時候,那些人也已經走到高氏院子門口,裡頭的人終於能聽清對方喊的是什麼了。
“長寧?顧長寧?我沒有聽錯吧?他們在找的人是顧長寧?”吳氏一臉的錯愕。
“阿孃你沒有聽錯,的確是喊着顧長寧。”顧月環也跟着豎起耳朵傾聽,片刻後點頭回應。
吳氏渾身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莫名激動,“他們在找顧長寧?顧長寧不見了?”
她兩眼放着光,那一副面露喜色的模樣,好似不是村裡丟了人,而是村裡要發錢了。
姜氏不露痕跡的瞥了她一眼,旋即假裝沒看見的低下頭,默默無言的往火盆裡投着紙元寶。
她一向如此,大家也都習慣了,對她此時的沉默直接忽略。
“哼,那看着就不像是個安分的,哪有姑娘家當着衆多人面跟着長輩對罵的,一看就沒有教養,如今在這樣的日子裡不乖乖待在家裡祭祖,還出門玩去,不丟纔怪了。”高氏冷哼一聲,面含輕蔑地說道。
此刻大家都沒有想到顧長寧會出什麼事,均是以爲她是因爲貪玩忘記了回家。
而高氏不喜她,現在又聽見大家在找她,自然要借題發揮,將幾個月前的事情一併拿出來說了。
畢竟顧長寧同周大娘爭執的事早就在村裡傳遍了,有贊同的,也有不贊同的。
不贊同的理由很簡單,周大娘是長輩,她是晚輩,人家孫女都比她大上個幾歲,她卻也不知道讓一讓老人家。
不僅當衆與其對峙,態度還如此的咄咄逼人,使得周大娘在衆人面前下不來臺,把半輩子的老臉都丟盡了,一點也不知尊老爲何物。
高氏聽聞村裡人的議論,更是要多說上幾句,使得那些跟高氏一家走的近的村民更是對顧長寧心有不滿。
高氏看在眼裡樂在心裡,在背後說她壞話說得更勤了。
尤其是在周大娘出事後,她越加的不喜顧長寧了,每次一想到她,心裡總覺得膈應的很。
像她這麼沒有規矩的姑娘,會做出什麼離經叛道的事也不奇怪了。
“就是說啊,小小年紀,牙尖嘴利,一點也沒有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可不比咱們家月環,秀外慧中,蕙質蘭心。”吳氏順着高氏的話開始誇讚起自己女兒來,十分驕傲的神情。
姜氏聽着她的話毫無反應,連帶着同蹲在一旁的顧初語也低着頭,趁着衆人不注意的時候翻了個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屑。
顧月環也配用得上秀外慧中、蕙質蘭心這樣的形容詞?
也許是吳氏踩顧長寧的行爲讓高氏很是滿意,她“嗯”了一聲,難得的附和道:“不錯,那顧長寧怎麼比得上我孫女,哼,母親是短命鬼,兒子是短命,這生出來的孫女,也是個討人嫌的,幸虧早早把他們分出去了。”
說到這裡吳氏也不敢接話了,她知道自己的婆婆最在意什麼,不就是公公先頭的那個娘子嗎?
這時候她可不敢隨意接話,萬一馬屁拍在馬蹄子上,那可是自找的。
吳氏不說話,姜氏就更不可能開口了。
於是這一家子人在光線逐漸黯淡下來的院子裡心懷各異的給先人燒起紙錢來。
***
賀老頭一臉黑沉的坐在屋子裡,聽着外頭傳來忽長忽短的聲音,一拳頭砸在桌子上。
“大哥,這也不能怪四哥啊,誰曉得那姑娘會趕巧出現,早一步或是晚一步都好,偏偏就那會兒出現,咱們也只能把人弄走了。”說話之人正是正午迷暈了顧長寧與林君則的年輕男子。
他此刻坐在賀老頭的對面,縮了縮脖子的解釋道。
“不怪他怪誰?”賀老頭擡眸瞪了他一眼,眼裡是逐漸沸騰的怒火,怒喝一聲道,“誰讓他自作主張的把人帶來?是嫌咱們命太長是嗎?!”
“……”年輕男子囁嚅了兩下,視線偷偷掃了兩眼坐在屋子裡一角的婦人,見她低着頭一臉專心縫着手中的衣物,還是鼓足了勇氣道,“四、四哥也是想着,尋一個孩子……給你們養老送終……”
這話一出來,屋子裡的空氣頓時凝結了,就連點着的油燈也彷彿被凍住般,維持形狀不變。
年輕男子僵坐在原地,連/根頭髮絲都不敢動,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隨着屋外吹進來的一陣風,吹的火光明明滅滅,照在牆上的影子也跟着搖擺,賀老頭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地道:“既如此,抓了也就抓了吧。”
之前爲了老四擅作主張的行動惹來這麼**煩而堆積在胸腔裡的氣惱,瞬間就散了。
“是……”年輕男子趕緊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緊張到呼吸有些喘的道。
“那顧家的小娃,你們把她放哪兒了?”該訓斥的也都訓斥了,賀老頭轉而考慮起該如何善後了。
“大哥放心,我已經把她運走了,連同原先藏在西山頭的那些孩子也一併轉移了,哪怕他們人數再多,真給搜到了地方又能怎樣,人早就已經不在那裡了。”年輕男子不無得意的說道。
早在正午的時候他就覺得此事不妙,村裡丟了人,指不定村子會派人出來找。
等搜尋了各個角落都沒找到人,上山是必然的選擇,那他們藏在山洞裡的人不就會被發現了嗎?
於是他又趕緊帶了人駕着馬車過來轉移那些孩子。
賀老頭一聽,頗有些不放心,“可有讓人瞧見?”
“放心吧,我們從山背面走的,那裡絕對沒有人瞧見。”
山的四面八方都是路,只要有坡地,他們就能上山。
而杏花村西邊的這座山他們在此盤踞了數年,對山裡的地形跟飛禽走獸十分了解,這裡面根本就沒有什麼猛獸,一路走來倒也平順。
“那就好。”賀老頭沉吟片刻,道,“我先出去探探情況,你今晚暫且先住在我這裡,等明日天快亮了再悄悄離去。”
“好嘞。”年輕男子沒有拒絕。
現在外頭點着火把高聲喊着那丫頭的名字,聽數量人還不少,他這會兒出去,不被當成可疑人物抓起來纔怪。
只是賀老頭這一出去,屋子裡就剩他跟大嫂兩人,年輕男子心裡有些怵,匆忙的同她打了聲招呼,就去往隔壁的廂房了。
不能怪他如此害怕大嫂,實在是她平日裡陰沉着個臉,看起來冷颼颼的,有着刺骨的寒意,他不敢久待,只能先行逃離此屋。
賀伯母眼裡不含一點情緒的看着年輕男子離開的背影,再望了望漸黑的天,少頃,纔將眼神收回,繼續低着頭,忙着手裡的動作。
虎子的祭日就快到了啊……
她專注的縫合着一件明顯是幼童才能穿的衣服,一針一針的遊走在上面,滿目認真,就像是有人在等着穿一樣。
……
賀老伯走出院子,眯眼看了看遠處鬧哄哄的一羣人跟火把上冒出來微亮的火光。
隨後視線一掃,看見前面的那些人家也都大開着門,站在門前好奇的張望聲音傳來的方向。
賀老伯目光在這些人身上轉了一圈,旋即故意裝出疑惑的樣子,徑直走到前面的一戶人家,好奇問道:“老張頭,那邊……是怎麼回事啊?怎麼這麼多人舉着火把在村子裡走來走去的,出什麼事了?”
說着,還擡起下巴點了點那邊。
老張頭正蹲在自家門口緊盯着火把,冷不丁聽見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頭也不擡的回道:“我也不清楚啊,好像是在找什麼人,這村裡一百來戶人家,也不知道是哪家丟了人。”
“哦,是嗎?那可真要急死人了……”賀老頭隨意掃了眼老張頭,站在他身側,略略彎着腰,雙手背在身後,同他一起看向火把照亮的方向,靜默不語。
舉着火把的人羣最先從西北方向開始找起,逐漸往東邊跟南邊這邊來,人也漸漸開始分離,往着不同方向去。
賀老頭就這麼凝視着火把往自己這邊來,不一會兒就聽見王大嬸詢問的聲音響起。
王大嬸現在站着的地方是自家門口,她家比較靠近村子,因此這些人經過這裡的時候第一個過去的就是她家,她也才能在這個時候把人攔住了。
“誒,你不是顧族長家的阿飛嗎?發生什麼事了,誰家的人丟了?”王大嬸按捺住內心的好奇問道,聽起來似乎還隱隱夾雜着些許激動,感覺好像有點興奮的樣子。
被叫住的顧飛宇瞧了她一眼,點頭說道:“王嬸子,是顧山叔家的長寧不見了,我們出來尋人,不知嬸子今日可有看見她?”
“呀,你說的是長寧啊?我似乎在午時前見過她,她當時好像是往後面走去了,去了誰家我也不清楚。”王嬸子聽見是顧長寧不見了,立即睜大了眼睛說道。
她當時正在家中院子收拾着東西,就面對着大門,顧長寧剛好從她家門口走過,直直往後頭去了。
她那會兒不得閒,也就沒仔細看她去了哪家。
沒想到竟然是這孩子丟了啊。
王嬸子思緒飛轉,不由得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