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沒買東西要你管!”顧長寧故意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善的道,“又不花你家的錢!”
她跟那邊的人一向都不太對付,如果這時爲了早點趕回去而好聲好氣的回她,反而更招人懷疑。
她索性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這樣萬一兩人吵起來,她就有理由先回去了。
顧月環倒是沒想到顧長寧此刻身後就揹着一塊豬肉,她只是先前聽阿孃說大伯一家爲了蓋那個房子將手上的錢全部用掉了都不夠,還差了幾兩,大伯甚至還回來問阿奶借過錢,被阿奶給拒絕了。
後來又聽說他們問村裡其餘人借了錢,這纔將房子蓋上的。
現在她見顧長寧跟顧淮安兩人從外頭回來,顧長寧又打扮成男孩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從附近山頭回來的,有些奇怪,所以故意試探的問了一句。
結果見顧長寧沒有否認,她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可是他們哪裡來的閒錢啊?
難道是大伯跟着車隊離開前拿到的那筆定金不止十兩銀子?
顧山在離開家之前拿了鄰鎮員外的十兩定金不是什麼秘密,爲了這事當初在顧山頭七前顧高氏那一家子人還來鬧過,罵楊惠芸不要臉,黑心婦,竟然私下獨吞這十兩銀子。
尤其是顧高氏,舔着臉說顧山身爲長子,他掙的錢應該全部交給她,斥喝楊惠芸趕緊交出來,不然就要告她不孝,要將她休離顧家。
這件事在村裡鬧的沸沸揚揚,村民們紛紛議論。
有說這兒媳不孝的,拿了錢竟然私藏,就該要趕出門去。
有說這婆婆太狠心,這一家的頂樑柱都已經沒了,楊惠芸一個婦人帶着兩個孩子,肚子裡還有一個,這沒了經濟來源,十兩銀子怕是不夠他們生活的,顧高氏還來要錢,是要把這一家往死裡逼啊。
事情鬧得很大,里正也聽說了,但是顧氏一族比較特殊,他沒權利管,只能交由顧氏族長去解決。
顧氏族長就是個和稀泥的,他雖然同情顧長寧一家孤兒寡母,然則也不願意爲此得罪顧高氏一家,因此他是各打五十大板,讓楊惠芸交出一半的銀子即可。
他自認已經很公道了,按顧高氏原來的想法,能給她留下二兩銀子就不錯了。
楊惠芸當時心裡滿是悲痛,卻還要面對顧高氏這羣人的野心計算,差點沒撐過來。
好在當時有春花嬸跟王秀娥兩人支持着她,楊惠芸緩過來勁後直接從裡屋翻出一本賬本,裡頭記載了這十兩銀子是怎麼花掉的。
原來這十兩銀子在楊惠芸一拿到手的時候就已經先去把債給還了,這裡面的大頭赫然是顧族長。
顧山去年在蓋房子裡借了顧族長六兩銀子,兩人約定好一年之內還完,還時要多加半兩銀子,等於是六兩半。
而剩下的三兩半則分別是另外七戶人家,現在也都已經全部還完了。
楊惠芸當着衆鄉親的面直截了當的說了,這十兩銀子已經全部用於還債,顧高氏想要,只能從他們手裡要回來了。
這話一出,顧族長加那七戶人家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尤其是顧族長,這裡頭他佔的份額最大,再加上他還跟顧山多算了半兩銀子做利,在衆人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只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鑽到地上的縫裡去。
還款多加錢的事他是私下同顧山商量的,並不想讓族人知道,以免有損他身爲族長的形象。
然而還是被楊惠芸抖露了出來,他不免心裡生出些怨憤,怪她不該把自己招出來。
隨後他也惱上了顧高氏,要不是她突然說要來分錢,這件事又怎麼會被抖出來,讓衆人知曉。
因而顧族長看着顧高氏的眼神裡也蘊含了幾分不善。
顧高氏見族長面露不悅神色,不敢要求族長吐出那六兩多的銀子,又把目光放到另外的七戶人家,結果她被那幾戶人家狠狠地啐了幾口。
“呸你個不要臉的老貨,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顧山欠了我家的銀子,不管死的還是活的那就是得還錢!”那婦人衝着顧高氏翻着白眼說道,“就是顧山親孃來了也得先還錢,你一個執妾禮的繼室,也有臉來要銀子?”
顧高氏氣的要發瘋,渾身顫抖,她這輩子最不能聽的就是繼室兩個字,眼睛紅的彷彿淌着血,怒不可遏的瞪着那婦人。
像這樣的場面一向最爲人津津樂道的了,當下便有幾名婦人眼中亮着光看着這裡,臉上掛着興奮的神情,看樣子好像還期待她們能打一場似的。
二兒媳吳氏見狀不好,連忙拉着姜氏上前阻止了這場風波,避免了婆婆出醜,勸說回了顧高氏,看戲的幾名婦人還面露遺憾之情,像是在爲看不見好戲高/潮而感到惋惜。
雖然這件事最後還是沒鬧成,只是自此以後,顧高氏對顧長寧一家不單單只是厭惡了,她恨不得他們一家人都跟顧山一樣是個短命鬼,每天就在家裡咒罵,連帶着家裡的孩子都跟着學了幾句。
本來顧山頭七那天顧高氏是不準家裡人去那邊的,一個都不許。
後來還是顧族長覺得這樣不好看,親自上門去找了顧高氏,顧高氏纔不情不願的派了顧老三媳婦姜氏過去。
人是讓她過去了,但是不許她超過一刻鐘回來,基本就是過去露個面,最好門都不要進纔好。
而這件事情過後,大家也都知道那十兩定金已經沒有了。
定金沒了是沒了,仍是架不住有些人懷疑楊惠芸手裡之前肯定還有錢,一心想要挖空他們家家底。
因此除了跟楊惠芸要好的王秀娥等人,村裡人對他們家的態度十分兩極化。
要麼是覺得窮的拿不出幾個銅板了,要麼是手裡還藏着不少銀子。
顧高氏一家顯然是前者,在他們的心中,顧長寧一家應該已經連鹽都快要吃不上了纔是,怎麼還會有閒錢買東西?
顧月環心裡很是懷疑。
顧淮安見她一臉的打量,知道她心裡生起了些想法,於是他站出來道:“二妹妹,我和長寧剛是去鎮上買了點油和鹽回來,買東西的這些銀子,是我這兩個月抄書賺的錢,雖然不多,但也夠一個月吃用的了。”
他會承認自己這些時日靠抄書賺錢,也是爲了給家裡的開銷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村裡人都知道他念書的事,所以他說自己靠抄書賺錢,沒人會懷疑。
果然,顧月環聽了後壓根就沒有起疑,她只是眼中一亮的盯着顧淮安,不知在打着什麼鬼主意,讓顧長寧看了心裡便是一聲冷哼。
“跟她說這麼多做什麼?咱們快回去吧,我今天的活都還沒做呢,後院養的那幾只雞也還沒喂,菜園子還沒澆水,哥哥你今天還沒抄書,一會兒事多着呢,哪有時間在這裡閒聊。”顧長寧裝作不滿的樣子催着哥哥道。
顧淮安點點頭,對着顧月環一羣人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一羣小孩跟着顧淮安揮手,而後目送着他離去。
“抄書也可以賺錢啊?真好,我也想念書……”一位小子嘆聲氣地說道。
“唸書?你家有那個錢嗎?”顧月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說道,“你別看我大堂哥現在書好像唸的還不錯,我可都聽人家說了,這科舉十分難考,二三十歲才考中的人多的是,更有些考了一輩子都沒中,這就是個無底洞,我大伯母一家現在沒了收入,靠抄書能賺多少錢啊?我看,大堂哥這書,算是白唸了,這些年花的錢也是白花了!”
語氣裡的幸災樂禍簡直不要太明顯,反正她覺得顧淮安是不會考出什麼名堂來的了。
當然,她也不希望顧淮安能考出什麼名堂,因爲如果顧淮安中舉,顧長寧的身份地位就比她高了,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事。
衆人聽了她的話,互相默默對視幾眼,沒有人吭聲。
顧月環這一支的事村裡就沒人不知曉的,上到六十歲的老人下到五歲的稚童,都知道兩家的恩怨。
此時聽顧月環在背後譏諷着他們,他們假裝沒聽見的繼續接着玩着方纔的遊戲,直接將這件事給忽略了。
顧長寧同顧淮安走出了一段距離後,自覺他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才猛地呼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的道:“嚇死我了,剛剛站在那裡,我就怕顧月環會突然衝上來翻揹簍。”
她肯定是不會乖乖讓顧月環翻的了,但就怕在扭打間會將東西給灑出來,那就糟糕了。
“不會的,有我呢,我會攔住她的。”聽着妹妹的話,顧淮安忍不住失笑一聲,安撫道。
顧長寧沒有接話,她緊緊抓着揹簍的揹帶,想到晚上可以好好的吃頓肉了,心裡高興得很,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來。
自從阿爹“去世”後,家裡每次做一頓肉都不會超過二兩,她是把肉切成細長的肉絲,才能在每一道素菜裡添些葷腥。
而今天一次能做個一斤肉,不需要像之前一樣小心翼翼的切着肉絲爭取讓每一道菜都沾點肉,可以直接做一道葷菜了,顧長寧光是想想那個畫面都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於是等回到家以後,顧長寧將簍子放進廚房,將繡線放回房間,見現在離晚飯還有一個時辰多的時間,她便想先去後院忙活完再開始做飯。
結果在不小心摸到袖子裡的銀兩時,一時怔在了原地。
糟糕,她還沒想好怎麼跟阿孃解釋這十兩銀子的來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