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寧一愣,回過頭去看他,滿心只想着一個念頭——
若她是東家,這樣的夥計能不要還是別要了吧。
哪有提醒外人給自己東家提條件的,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麼!
“掌櫃的放心,該提條件的時候我自會提的,但可以先把木耳稱了嗎?”顧長寧也沒跟他客氣地道,“家裡就指着這錢下鍋了。”
“啊,當然當然,我們現在就開始。”嚴掌櫃想起被耽誤的正事,猛地一拍腦門,喚了一位學徒過去幫忙。
最後的稱重是三斤二兩,一共是一錢六分銀子。
算好了價格後,嚴掌櫃讓人將幹木耳收起來存儲,領着顧長寧重新往大堂走去。
在大堂等了兩刻鐘的顧淮安見妹妹還沒有出來,感到有些着急,目光一直盯着通往後廚的方向看,直到此刻見嚴掌櫃跟顧長寧出現,他立即迎上去,小聲問道。
“怎麼這麼久,可是有什麼問題?”
“哥哥放心,什麼事都沒有。”顧長寧笑盈盈的說道。
顧淮安愣了愣,不解的看着她。
怎麼感覺妹妹去了一趟後廚,心情變得更好了。
“少爺……”嚴掌櫃瞧見櫃檯裡的陳錦書和步遠兩人,連忙快步走了上去,附在陳錦書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見陳錦書臉色大變,震驚的看着嚴掌櫃,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在追問確認。
嚴掌櫃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陳錦書抿了抿脣,目光復雜的看了看在一旁正在互相交談的兄妹兩人。
他沒想到,不過是自己的一個無心之舉,卻在無意中免去了一場全家禍端,救了自己一命,陳錦書感到心有餘悸。
那一頭還在交談的顧長寧絲毫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因爲難得來一次東煌鎮,她想賣完這袋幹木耳後去逛逛東煌鎮的鋪子,正同哥哥商量着,陳錦書已經走至兩人身邊了。
“小兄弟,嚴掌櫃已經把事情都跟我說了,感謝你救了我們全家,大恩不言謝,你的這份救命之恩,錦書會一輩子放在心上的。”陳錦書衝她緩緩施了一禮,肅穆道。
顧淮安聽着他突然的感謝一臉懵,不清楚發生了何事,愣愣的怔在原地。
顧長寧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低聲同他說了句“一會兒再和哥哥你解釋”,便轉向陳錦書道:“少東家客氣了,我不過是剛好遇見,順手幫了一把,不算什麼大恩。”
“你幫的這一把,可是我們全家人的性命!自然是應該感謝的。”陳錦書肅然道,“或者小兄弟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儘管跟我們提,只要我們能做到,絕不會推辭。”
“這個嘛……我的確有一件事,想要同少東家說。”顧長寧道。
陳錦書點點頭:“請說。”
顧長寧看了眼大堂里正在用飯的客人,對着陳錦書小聲道:“不知可否借個地方說話?”
“當然當然,我們上二樓去說。”陳錦書反應過來連連說道,側頭與站在身側的嚴掌櫃低語一句,便帶着顧長寧兄妹二人去了二樓的雅間。
嚴掌櫃得到少爺吩咐,去了後廚讓人預備好茶水茶點,準備自己親自送上去。
進了雅間後,三人坐下,小廝步遠則自覺的站在門外,像根柱子一樣守在門口。
“小兄弟有什麼要求可以提了,我這間雅座隔音效果不錯,不用擔心會被別人偷聽了去。”陳錦書坐在兩人對面,道。
顧長寧先是側眼看了哥哥一下,而後對着陳錦書正色道:“實不相瞞,我確實有件事想要找少東家商量。”
說到這裡時像是想到了什麼,顧長寧停了一瞬,再次開口道:“不過少東家放心,既已說了是商量,我也不會強求,若是少東家覺得不合適,不同意也沒有關係。”
她會突然將這點說明,也是擔心有着救命之恩這一情義在,怕人家會覺得她是在要挾,故而要先說清楚才行。
她雖然不是什麼爛好心的大善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則的。
見顧長寧一臉的認真,陳錦書點了點頭。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對方提出的要求不是特別過分,他都會答應。
哪怕是孃親不同意,他也會想盡辦法勸說孃親同意,所以他還是有這個自信可以做主的。
此時顧長寧忽地將這點先提前講明,陳錦書稍稍提着的心可以放下了。
會這樣說明的人,應當也不會提出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要求吧……
顧長寧說清楚了這一點,她也放心了,正要開口說話時,門突然被敲響了兩下,三人齊齊轉頭朝進門方向看去。
“少爺,我送茶水茶點來了。”嚴掌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陳錦書道。
嚴掌櫃推門而入,將茶水茶點送到桌,隨後很是自覺的站在陳錦書身後,微笑的看着顧長寧兩人。
“嚴伯伯,你也坐下吧。”陳錦書知道他是不放心,想要跟着聽一聽,便讓他坐下了。
嚴掌櫃坐下了。
大門已經被重新關上,步遠繼續守在門口,陳錦書掃了一眼進門處就收回來,對着顧長寧道:“小兄弟,你有什麼要求,現在可以說了。”
嚴掌櫃一聽,立即豎起了耳朵。
看來自己來的正是時候,剛好趕上!
“少東家,在我說之前,我能否先請教你幾個問題?”
陳錦書一愣:“你說。”
“不知你們陳記酒樓冬季是否有新鮮蔬菜賣。”
顧淮安聽了這一句便知妹妹想要提的要求是什麼了,手心微微冒汗。
他知道妹妹這是爲了他而提的,目標,應該還是爲了讓他去書院。
陳錦書同嚴掌櫃相視一眼,都能看見對方眼底的疑惑。
他問這個做什麼?
陳錦書在心裡斟酌了一下,道:“自然是有的,雖然冬天不走水路,客商少了,但卻增加了陸路來的客商,這樣一對比,也是不差的。”
東煌鎮的優勢,除了擁有承接上北下南河流的水路碼頭外,陸路也是四通八達的。
因爲它的地形位置好,四周都是平原,不像其他鎮子被山脈環繞,其他地方的客商想要過來,還得越過一座又一座的山頭,不走山頭那就要繞路走,平白增加了距離,十分不划算。
因此可以說,東煌鎮是這一帶數一數二的大鎮子了。
顧長寧點點頭,心裡大致有數了:“那蔬菜可是從水路運送來的?”
走陸路的話山路崎嶇道路蜿蜒,拉長了車隊的行走距離,再加上冬季下雪,路面溼/滑不好走,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太多,她猜測應該不會是從陸路運送蔬菜的。
但如果是走水路的話,那也很不好說,冬天河面會結冰,那船該怎麼出行?
像是知道顧長寧在疑惑什麼一樣,陳錦書爲她詳細解釋了。
“冬天的蔬菜水陸兩道都有走,水路的話基本是在剛入冬的時候運送,那時候河面尚未結冰,就算有也只是薄薄的一層,可以輕易破開冰面而行。”
“原來是這樣。”顧長寧恍然的點點頭。
“至於陸路……”陳錦書停頓了兩秒,道,“因爲新鮮蔬菜的儲存期很短,我們運來一大車的蔬菜裡,至少有一半是已經爛掉不能吃的。”
說到這裡,已經很讓陳錦書跟嚴掌櫃詫異了。
他們不明白小兄弟問這個有何用處,畢竟這在這一行裡不是什麼秘密,所有酒樓都是這麼做的,他問這個做什麼?
當然,也就是規模大一點財力雄厚的酒樓纔敢這麼做,小一些的要這麼做不得賠死,因爲成本真的很高。
兩人臉上的表情絲毫不加以掩飾,顧淮安自然將他們的驚詫看的一清二楚,知道接下來妹妹要說的事情是關鍵了,他安靜的坐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
“兩位現在想必對我提出的問題感到很困惑吧?”顧長寧眨了眨眼睛,道,“那我也不賣關子,直說了吧。”
她傾着身子,湊近了他們,在兩人不解的目光中略有些神秘的低聲說道:“如果我說,我可以在冬天的時候提供蔬菜呢?”
什麼意思?
陳錦書同嚴掌櫃面面相覷,目光再次落到顧長寧身上,一臉茫然。
“我家就住在興水鎮附近的村子裡,離東煌鎮也不遠,按腳程來算的話,從我們村子到東煌鎮,大約也就一個時辰的距離。”顧長寧算了算,“當然,冬天雪天地滑,速度還得放慢,那不管怎麼算,最多三個時辰也能夠了。”
陳錦書與嚴掌櫃又是相互一眼,再次看出了對方的迷惑。
這小兄弟說的每一個字他們都能聽懂,可是連起來,他們怎麼有些聽不明白呢?
顧長寧還在繼續說着:“反正不管怎麼說,再慢也不會超過一天的時間,從我這裡進蔬菜,不僅可以保證新鮮水靈,時間上也大大縮減了,而且成本還不用原來的十分之一,是不是十分划算?”
“你等等……”陳錦書聽着她話裡的意思,腦子發矇,他低頭思索了片刻,逐漸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後,猛然一個擡頭,驚詫道:“你是說,你可以在冬天提供新鮮蔬菜的給我們酒樓?”
看見顧長寧點頭確認,這個消息也像一塊巨石一樣砸在嚴掌櫃頭上,令他頭暈目眩,一時忘了反應,只能呆呆的看着她。
陳錦書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