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娘子跟她的姘頭公堂之上還想掙扎一下,一開始還喊冤,試圖把罪責推給薛明凱他們身上,說他們爲了表現自己,對他們兩個無辜之人栽贓陷害。
後來還是薛明凱略施小計,找了人從公堂後頭出來,假裝周老伯願意說出事實真相,只要能繞他一命即可,縣老爺不知真假,還以爲周老伯回心轉意,立即大喜的同意了,說罷還要直接起身去往地牢審問。
那姘頭見勢不對,連忙招供,將一切事情都說了出來,以求寬大處理。
酒娘子見他如此無情,感到自己看錯人的同時也豁出去了,更是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事情至此便明瞭了。
原來酒娘子以前曾經在一個全是女性的騙子團伙裡生存,這個組織裡的所有人專門盯着有錢人騙,大多數時候都是隻偏財,不要性命。
但也架不住有幾個爲了錢財劍走偏鋒罔顧人命,酒娘子如今也算是其中一員了。
據她的供詞,最開始她是看不上週老伯,又老又窮,也不夠英俊,她看上他什麼啊?
還是後來有一次周老伯到她酒肆裡買酒,他那個一杯倒的酒量很快就被放倒了。
酒娘子原本是想把他直接丟出門口的,結果不小心聽見他的醉話,才知道他在當時的前一個月裡曾在官道上撿到二百兩銀子的包袱,內心微微一動。
二百兩銀子啊!那會兒正值她這個姘頭賭輸了錢,賭坊的人上門要債,她焦頭爛額之際便起了歪心思,打起了周老伯的主意。
周老伯其實還是很精明的,他撿了這錢後知道肯定留不住自己手上,於是他從裡頭取了五十兩銀子出來,偷偷藏好,拿着一百五十兩回去了。
不出所料的這筆銀子被周大娘直接拿走鎖起來,他連看都看不到一眼。
酒娘子原先還感到有些奇怪,既然周老伯能藏起五十兩銀子,爲何還要把剩下的一百五十兩交給周大娘,他一併藏起來不行嗎?
是她低估了周老伯的老實程度,他被周大娘管制了這麼多年,早就已經形成有銀錢就要交給周大娘的心理,藏起來的那五十兩已經是他壯着膽子後的結果了。
而且他把銀子交給周大娘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他需要一個原因能合理的花銀子啊。
如果這錢他自己私藏了,那就沒有了花錢的理由,一旦他表現出花錢隨意的態度來,與他生活了幾十年的周大娘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
爲了避免那樣的情況發生,他還是得小心翼翼的花錢,那樣的話與沒有撿到錢有何區別?
所以周老伯還是將剩下的銀子給了周大娘保管,而有了這筆錢,周大娘對他也稍微寬鬆些了。
原本每個月給他五文錢,現在變成了十文,他自己打了獵物賣的銀子多出的零頭也基本歸他——不是周大娘爲了獎勵他纔給的,而是因爲她現在手裡有錢了,這些零頭就看不上了。
於是這周老伯自撿到錢到周大娘死前,日子過的有些小瀟灑。
至於周老伯爲什麼突然對周大娘下手,理由有三。
一是周大娘太丟他的面子了,在村裡接二連三的鬧出許多笑話,他以前能忍則忍了,現在手裡有了錢,有些忍受就變得難以接受了。
二是有酒娘子溫柔小意的對比,有了她的體貼關懷,再加上她隱隱透露出自己很喜歡周老伯的老實本分,可惜有老婆了,不然她一定嫁給他的意思刺激到了周老伯。
再加上週大娘日復一日的彪悍,長得也虎背熊腰的,跟酒娘子這麼一比,簡直不堪入目,周老伯開始紅了眼睛,暗生殺機。
第三則是最主要的原因,周大娘從周老伯這些時日的花錢裡隱隱察覺到他手上不止自己給他的那點錢,心中不禁生疑,懷疑他自己偷藏了一部分,逼問了幾次,周老伯終於心生不耐,才決定暗下死手。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周老伯雖然沒有明說,但模模糊糊的透露了一點意思出來,酒娘子剛好也覺得只有周大娘死了,她手上的錢自己才能騙過來,與周老伯的想法一拍即合,兩人就開始策劃這件事了。
按周老伯的意思,要麼直接做成她失足跌下山的假象,要麼就讓她不小心掉進井裡淹死,然而這些都會留下痕跡,酒娘子害怕會被人懷疑,便教了他一個方法——從頭頂插/入三根銀針,全部沒/入,保證外人查不出來。
畢竟頭頂是最容易忽視的地方,更不用說還被頭髮層層包裹着。
周老伯猶豫許久,當週大娘最後一次跟李娘子大打出手的時候,周老伯只覺得面子撲簌簌的往下掉,一下遲疑的心瞬間堅定起來,決定爲了自己的面子而戰!
後來他在酒娘子這做過多次練習,直到覺得毫無破綻了纔去實施。
計劃的很周全,他也能完全推乾淨自己的嫌疑,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同樣的事情之前已經發生過兩次,到了他這裡,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繼而調查,這纔將一切都查了出來,他就這樣落網了。
“這是由一羣年輕女子組成的組織,她們都是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夫家或孃家趕了出來,又沒有別的謀生手段,於是漸漸的湊到一起形成了一個以騙財爲目的的這麼一夥人。”隱九站在林君則身後道,“這個酒娘子曾經在裡面待過兩三年,後來遇上了她身邊的這個男的,兩個人都不想在裡面繼續待了,就跑了出來,因爲男子會一點釀酒的技藝,他們就來到這個縣城裡面開了家酒肆。”
林君則面朝臨街,站在窗戶旁,面上很是平靜的聽着彙報。
“也是這個酒娘子運氣不好,她不知道自己逃出來的地方已經有過兩起類似的案子,所以她纔敢把這個方法教給周老伯,也是想着周大娘渾身沒有傷痕,又是呈現出在睡夢中出事的假象,就算有人起疑,也找不出一絲破綻,她才放心去實施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本縣附近的村鎮裡發生過同樣死因的事情,叫人發現了不對,纔將自己暴露出來的。”隱十四雙手抱臂靠在牆邊,聞言涼涼的插上一句話,將後續補完。
“……沒錯。”隱九掃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回道。
雖然同爲隱衛,但每個隱衛的脾氣各不相同,像他自己就是性格比較沉穩肅穆的,看整天嬉皮笑臉的隱十四就頗有幾分不滿,覺得這樣性子的人也能成爲隱衛,實在太不像話。
十四也知道隱九不喜歡自己,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對他突如其來的冷臉色沒有表示,繼續歪斜的靠着牆,視線轉而落在林君則身上,等着公子發話。
“那羣人可有什麼異常?”半晌,林君則清泠的聲音響起。
“目前看來,尚無。”隱九低頭斂眸,態度恭敬的說道。
“那就不管了。”
能不能查到那些人是本地捕快的責任,他可沒有什麼善心去幫他們將那羣女騙子捉拿歸案。
隱九下意識的擡起眼眸看了看眼前之人的背影,旋即臉色一正,道:“是。”
說完便退下了,屋子裡只留有林君則與十四兩人。
窗外小販叫賣聲帶着微風與陽光齊齊穿進屋子,林君則氣宇軒昂的背影站在那,透出一股矜貴的氣質。
他神情專注,視線遠眺着屋外的風景,還帶着少年稚氣的臉孔在傾灑下來的光暈中彷彿能看見細小的絨毛,爲他此刻的冷硬表情帶來幾分柔和。
十四看着公子背影,一向沒個正形的臉上難得的掛着一絲沉默。
他的公子,本應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人啊……
***
“寧寧,你有沒有覺得家裡有些什麼不對勁?”顧淮安一臉疑惑不解的問。
“沒有啊,家裡有什麼不對勁?”顧長寧懵圈的看着哥哥。
“不是啊,你不覺得最近家裡有東西少了嗎?”顧淮安很是認真的道,“家裡的碗好像莫名其妙少了好多啊。”
“……”顧長寧眨眨眼睛,裝傻充愣的道,“是……嗎?家裡碗少了嗎?”
“對啊,你過來看,原來碗櫃擺放的許多碗,你看現在是不是少了一大半?”顧淮安指着碗櫃道。
顧長寧仔細看去,原本碗櫃裡擺着滿滿當當的碗,現在裡頭只有少少的一點了,她實在沒好意思說哥哥你看錯了這樣的違心話,摸了摸鼻子,乾笑兩聲,“是、是啊,好像是有哪裡不對的樣子……”
顧淮安忽然覺得自己妹妹的反應不太對,他狐疑的看着妹妹,眼中滿是探究。
“那什麼,哥哥,我想起來我和雙兒她們說好了時間,她們應該已經在等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
顧長寧二話沒說的徑直出了竈房往外面走去,等什麼等,再等下去自己就要暴露了!
她沒想到的是,當她迫不及待的打開門想要溜出來時,卻瞧見門外的地上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好些已經洗乾淨了的碗,那些碗都是他們家的。
顧長寧一愣,下意識的在周圍四處尋找起來。
她當然沒忘記這碗是她之前乘了飯送去給六伯祖母的碗,只是這會兒碗都洗乾淨了送回來,難道是六伯祖母送的?她知道自己每天給她送飯了?
顧長寧一時怔在了原地。
“不是說她們在等你了嗎?怎麼還沒走?”
顧淮安見妹妹急忙跑出竈房,他只能搖了搖頭,將碗櫃的門重新關上,再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這才走出竈房。
結果剛一出竈房就見妹妹站在門邊一動不動的,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他見狀不由得好奇問道。
顧長寧被顧淮安一語驚回了神,她反應過來,偏過身,對着哥哥指了指面前的碗,道:“哥哥你看,我們家的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