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楊惠芸對上兩個孩子的視線,內心有些猶豫,吞吞吐吐的說道,“安兒,學堂那邊……”
“哦,阿孃是要說這事兒啊?”顧長寧以爲楊惠芸是要問顧淮安什麼時候回學堂,很自覺的接過話來,道,“我已經勸過哥哥了,哥哥說明天就會回學堂繼續唸書,阿孃不用擔心。”
楊惠芸一怔,愣愣道:“哦,這樣啊,這樣也好,也好……”
她目光愣愣的看着吃完的碗,神情恍惚。
顧淮安沒有說話,他像是看出了什麼,面上沉靜,只是抓着筷子的手緊了緊,視線依然望着阿孃,沉默不語。
“好啦,我吃完了,哥哥你吃最後一個,所以你洗碗!”顧長寧沒注意到顧淮安的心不在焉,她趁着哥哥走神之際快速的吃完飯,然後打了一個輕微的飽嗝之後心滿意足的說道。
顧淮安回過神來,發現她的碗已經空了,抽了抽嘴角,道:“說的好像我不是最後一個就不用洗碗一樣。”
“嘿嘿嘿。”顧長寧故意裝傻的笑着,朝着哥哥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假裝自己沒聽懂。
顧淮安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吃着飯了。
方纔被顧長寧這一打岔,他倒是忘了自己還在想的事了,只想着趕緊吃飯,好收拾碗筷。
下午,顧長寧捧着自己的針線筐來找楊惠芸,要她教自己刺繡針法。
楊惠芸是村裡公認的手藝最好的繡娘,她繡的樣品就像是活着的一樣,飛禽走獸栩栩如生,花枝招展迎風飛舞,十分的惟妙惟肖,不知讓多少人驚歎,鎮上的鋪子就願意收她做的繡品。
顧長寧前世不喜歡刺繡,因爲刺繡要坐就坐一整天,她這個年紀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哪裡坐得住,心裡總想着以後有的是機會,等再大一些了再跟着阿孃學。
只是沒想到以後沒有機會了,在阿孃過世後的那兩年裡,她想做繡品來貼補家用都不行,人家不收她這水平的繡品。
顧長寧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止一次懊悔,爲什麼當初不肯跟着阿孃多學一點。
如今有機會,她自當好好珍惜,所以捧着自己的針線筐就來了。
“你怎麼好好的突然想起學這個了?我往常讓你跟着我學你都不肯的呢。”
以前不管楊惠芸怎麼好說歹說,她不學就是不學,楊惠芸拿她沒辦法,只能算了,心想等她十歲了再跟着學也來得及。
沒想到現在卻巴巴地抱着針線筐主動要求自己教她,楊惠芸想着這太陽是要打西邊出來了,便忍不住打趣她一下。
顧長寧脫鞋坐在榻上,靠在阿孃身邊,聞言很是淡定的說道:“學這個能賺來銀子,爲什麼不學?阿孃就我一個女兒,這麼好的手藝不傳給我,豈不可惜?爲了不讓技藝失傳,我就勉爲其難好好的學上一學吧。”
“你倒是還挺爲自己找臺階的,還勉爲其難。”楊惠芸原本聽見她說能賺來銀子時還有些心疼,後面聽到她這麼不客氣的爲自己找臺階下,輕笑着搖了搖頭,無奈說道。
“哎呀,阿孃就不要計較那些細節了,快快快,教我怎麼下針。”顧長寧聽出阿孃話裡的揶揄,臉上騰地飛起一層淡淡的紅雲,胡亂擺手強裝鎮定的說道。
“好,我教你……”見女兒肯學,她自然是高興的,正在細細教她怎麼下針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院裡響了起來。
“長寧她娘,你在嗎?”
母女兩聽見聲音擡起頭,剛要放下手中的東西到門口看看,就看見一位婦人出現在門邊,那婦人看見楊惠芸時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走了進來。
看見來人顧長寧一愣,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個念頭——
這不是村裡的包打聽蔡婆子嗎?
那蔡婆子徑直走到楊惠芸的面前,笑容滿面的說道:“長寧她娘,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呀,也是你們家安哥兒運氣好,正好遇上了才能得到這麼一個好差事,我可是一聽到消息就來告訴你了,別人都還不知道呢。”
這話說的又快又急,半分都不得打斷似的,顧長寧聽她說了這一長串也沒說到點子上,不免有些好奇。
她偷偷的瞧了阿孃一眼,見她面上也是疑惑的神色,便猜到這蔡婆子不是阿孃找來的,而是自己主動上門的了。
說起這蔡婆子啊,她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她就是一個見風使舵的主。
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放在蔡婆子身上一點都不假,但凡能用銀子使得事她都能給你說的天花亂墜,完美無瑕,一絲毛病都沒有。
通常她這麼殷勤的時候,都是代表了銀子要進入她口袋的時候,可是他們家現在這個樣子,蔡婆子應該也曉得沒錢可拿,那她爲何這麼積極主動?
顧長寧本能的覺得這裡面有陰謀!
在顧長寧思緒飛轉的瞬間,楊惠芸開口接話了,她溫婉的笑了笑,柔聲說道:“聽蔡大姐的意思,是有安兒合適的活兒了?”
這蔡婆子今年五十多了,孫子都有了,村裡人見面都叫一聲婆子,但她跟顧山同輩,雖然比起楊惠芸大二十多歲,但楊惠芸還是得叫她一聲姐。
“那可不。”蔡婆子聽了這話一點也不見外的坐下,無比熱情的說道,“我跟你說啊,這件事可真是趕巧了,就我那外甥,狗剩你知道吧?他的叔叔是鎮上一家酒樓的掌櫃,那酒樓前個兒走了個夥計,需要重新找人,原本他那叔叔是想讓他去的,他嫌遠不肯,回來跟我說了一通,我這一聽可不正巧嘛!顧山去了,你們家就沒了進項,正好酒樓要找的夥計在後廚幫幫忙就成,我想着你們家安哥兒正合適,就歇也不待歇的趕緊來告訴你了。”
“蔡大姐的好意我明白,只是安兒他還要去學堂唸書,恐怕……”楊惠芸見她這麼殷勤的模樣,心裡總不放心,只能掛着歉意的笑容,委婉的拒絕了蔡婆子的好意。
“什麼?你還讓他接着唸啊?”本以爲蔡婆子會識趣點走人,沒想到她誇張的驚呼一聲,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就像是聽到了一件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驚訝道,“長寧娘啊,不是我說你,你們家這都什麼情況了還要供着他上學堂啊?這唸書可貴了,束脩啊紙啊墨啊的這些都要錢的,別人家是兄弟幾人供一個讀書人,你們家啊,嘖……”
話語間滿滿的不看好,顧長寧垂眸看着手中的繡棚,眼中一掠而過一道光芒。
這麼巧,又是酒樓又是夥計,還都是在後廚幫忙,哥哥上輩子就是在這樣的酒樓做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