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顧老實連忙起身,緊接着跑了出去,顧木朝楊師父抱拳,連忙跟了上去。
楊師父擡手撫摸着自己的鬍鬚,也跟了過去。
大黃來顧家的時候,已經是一條大狗,至於是幾歲也沒人知道,如今顧歡喜九歲,大黃早就老了,但顧家養的精心,對它也好,這些年也沒病過,只是今年開春起,大黃就不怎麼吃飯,也知道它熬不過今年,但沒想到連中秋都過不了。
大黃虛弱的擡了擡眼皮,看着家裡人。
作爲一條狗,它也算是幸福了的。
這些年沒被打過一下,沒被餓一頓,夏天有人洗澡,冬天有暖暖的窩,吃的飯菜都乾乾淨淨,就是食盆也有人清洗,還有漂亮的衣裳穿,雖然它是一條公狗。
面前的人影漸漸模糊,大黃閉上了眼睛。
它聽到了哭聲,有人喊它大黃。
是它的主人,對它最好的歡喜主人,它想回去的,可是它太老了。
“大黃!”顧歡喜喊了一聲,哭了出來。
羅氏伸手抱着顧歡喜,也是泛紅了眼眶。
這個天太熱了,不然是要把大黃送回顧家村的,最後在廣元府外,給它找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它睡過的窩、吃過的食盆和衣裳一起埋在泥土中。
回到家中,顧歡喜是再也不想養狗了,看着它離去,太傷人心。
顧歡喜回家懨懨了好幾天,連學堂都不想去了。
“歡喜,田園成親,你去喝喜酒嗎?咱們順便去老家看看!”顧老實問。
他想帶着羅氏一起回去。
把康兒也帶上。
男孩子要讀書,正事耽擱不得,歡喜請假兩日也沒事。
“田大哥要成親了?”顧歡喜詫異了一下。
他才幾歲?
“嗯,是鏢局何鏢頭的閨女!”顧老實說着。
多餘的壞話倒是不想去說田園,畢竟一起住那麼久。
顧歡喜點點頭,不管怎麼說,到底還是爲田園開心的。
“我也去吧!”
六月二十七這日,顧老實就帶着羅氏、顧康、顧歡喜還有兩個小廝、吉慶、吉利。一個丫鬟山花出了門。
吉慶、吉利都會點拳腳功夫,不說多厲害,三兩個毛賊還是能夠拿下的。
山花細心,照顧康兒很不錯。
吉慶、吉利駕駛馬車,顧歡喜一家子坐在馬車內,山花照顧顧康,拿着撥浪鼓都顧康玩耍。
顧康玩了一會,就熱鬧的看着馬車外,難得出來,顧康一個勁的尖叫着。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在顧老實這裡,卻是行不通的,他最愛的人是羅氏,最寵溺顧歡喜,最信賴顧安,最嚴厲是對顧康。
不過顧康可是一點都不怕他。
馬車晃晃悠悠到縣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好在城門還沒關,也沒有宵禁,等到到了家,福叔、福嬸便迎了上來。
“老爺夫人來了,家裡都收拾妥當,飯菜、熱水也準備好了!”
坐了一天的馬車,都累的不輕。
一番梳洗後,顧歡喜倒在炕上。
山花在一邊給顧歡喜按摩着腰,“山花姐,不用管我,你也去睡吧!”
“可是……”山花略微猶豫。
“別可是了,快去睡吧!”顧歡喜打了一個哈欠,很快睡了過去。
山花瞧着,笑了笑,收拾了一番,也去睡了。
這般好的主子也是少有了。
只是第二天,顧歡喜就生病了,感冒,一個勁的打噴嚏。
“早知道咱們就不來了,讓你爹一個人來就是,看你鼻子都紅了!”羅氏心疼的緊。
就是調皮的顧康也坐在一邊,不再鬧騰。
他小,但是知道的不少。
“娘,我沒事,我……阿嚏!”
顧歡喜捂住鼻子,“娘,你把康兒抱出去吧,免得把傳染給他!”
羅氏到底還是擔心顧康也生病,“我讓山花進來陪你!”
“不用,就是一個小小的風寒而已,沒事的,你讓山花帶康兒吧,你也歇息歇息!”
羅氏笑笑,伸手摸摸顧歡喜的頭,“娘聽你的,好好休息去了,你也是,好好休息!”
“嗯嗯!”
顧歡喜是聽話好好休息。
羅氏和顧老實商量好的,田園成親給幾匹布,銀錢給個十兩,再送上一對花瓶,在廣元府這樣子是拿不出手的,但在村子裡,這已經算是極其豐厚的賀禮了。
私下若是田園缺錢,顧老實也打算給一些。
這份感情到底不一般,都認識九年了,九年啊……
人生又有多少個九年。
六月三十,宜嫁娶。
田園早早被拉了起來,麻木的任由人給他梳洗收拾,穿上新郎服。
才短短時日,他消瘦了一圈,整個人有些死氣沉沉。
他想,如果他逃婚了會如何?
田師父進了屋子,讓所有人都出去,“田園!”
“……”
田園麻木的不言一語。
“啪!”
一巴掌打在田園臉上,不算重。
田師父到底還是手下留情了。
“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這些年的關係、付出都餵了狗!”田師父痛心疾首低語,“當初你說要殺豬,我收下了你,帶着你去殺豬,你去問問,那個學徒能得錢的?你得了賞錢,我可曾要你一文?後來你說想讀書識字,我便讓你去鏢局,既可以讀書,又可以練武,將來也算有個營生,可以養活你,也可以養活你的妻兒,你沒讓我失望,成了最好的鏢師,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驕傲,我的徒兒,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武功比我好,我驕傲啊!”
田師父說着,又要揚手打田園。
但到底還是捨不得。
他的兒子在被他娘給帶走,這些年音訊全無,他是拿田園當孩子養的。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麼?你到底想如何,你與我說,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但是你這樣子,真真讓我痛心!”田師父說着,微微搖頭,“孩子啊,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到了這個時候,你都得娶了,因爲來不及,來不及反悔,也不能反悔,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君子一諾,說了就要做到,別擺出這副樣子,因爲會讓我失望,也會讓我這個做師父的看不起你!”
“師父!”
田園喊了一句,慚愧的跪在了田師父面前,“師父,我心裡難受,真的好難受,我不知道我這般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正如當年,我又不想死,我……”
田園說着,頓了頓,“我明白師父的意思,師父放心,我不會再這樣子下去了!”
田園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
麻木的有些像個木偶。
田師父知道,田園毀了,三年前他雖消極,但還有求生的希望,三年後的今天,他頹廢的毫無鬥志,甚至連求生的想法都沒有。
如最好的明珠,已經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再也不能亮起來。
等到吉時到了,田園出門去城裡迎親。
他沒有騎大白,而是把大白關在了後院。
很多人覺得詫異不解,但只有田師父明白,田園並不喜歡何彩蝶,就算成親了,何彩蝶未必會幸福,因爲田園是一個極其固執的人。
何家想從田園身上得到什麼,都是做夢,遲早竹籃打水一場空。
鏢局
何彩蝶笑眯了眼。
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至少,她不會被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
也不知道邱郎什麼時候回來,還會不會回來……
她原本是可以等的,只是肚子裡的孩子等不了。
罷了,至少田園也不錯,體格那般好,那方面想來也很強的吧……
想到這裡,她倒是有些期待了。
何夫人握住何彩蝶的手,“彩蝶,你聽話,嫁去後要好好和田園過日子,他心善,你只要抓住了他的心,他會對你好,一輩子挖心掏肺那種好,你長得不差,用你漂亮、年輕的身體,溫柔的對他,可明白?”
“明白的!”
何彩蝶哪裡會不明白呢。
她從來都知道,田園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不會討好她,也不會阿諛奉承跟她說好話。
“呼!”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一刻,何彩蝶對嫁給田園竟期待起來。
“新郎官來了!”
何彩蝶笑了起來,任由喜婆給她蓋上蓋頭。
田園等人到的時候,見到田園一臉的冷,那種陰翳的氣息怎麼都遮掩不住,還沒幾個人敢鬧。
田園出手又狠又準,他們是見過的,再說田園瞧着心不甘情不願的,也不敢鬧,也就隨便說了幾句。
“……”
田園抿着脣,一言不語,臉上也沒有絲毫喜色。
“啊哈哈,咱們都是燥爺們,哪裡會這些,快進去進去吧!”有人連忙打趣。
“……”
田園不會吟詩作對,可他身後那兩個侄子總是會的吧!
“對對對!”尷尬的讓開了路。
田園帶着人進去,若是珍愛新娘子,誰又會冷着一張臉,雖然田園平日裡就是這樣子的,總之三年來,就沒人見他笑過。
但今天不一樣呀!
先去拜見岳父、岳母。
何鏢頭看着田園,神色不變,心裡卻是糾結萬千,這般算計田園,對還是錯?
看田園如今這個樣子,或許早就錯了,一步錯,步步錯,田園這個樣子,真會對彩蝶好?真會把鏢局的一切都視爲己任?
“彩蝶在家任性慣了,若是她以後有不對的地方,你回來和我們說,我們教訓她,田園……”何鏢頭欲言又止,又笑道,“我們沒有兒子,就彩蝶這一個女兒,這鏢局以後都是她的,你是她的夫婿,以後也都是你的!”
何鏢頭還是把田園想錯了。
田園真真正正在意的從來不是錢,不然他也不會爲了那點虛情假意,把賺的錢都拿回田家去。
更不會對顧家的好念念不忘。
“嗯!”田園淡淡應了一聲。
多的也不再說。
何鏢頭面上有些掛不住,說到底還是心虛。
就今日這事,誰敢鬧?何家是萬萬不敢的。
恰好新娘子被喜婆背了過來,紅綢的那一端被何彩蝶拉在手裡,這一端田園拿着,慢慢的朝大門外走去。
何夫人瞧着,哭了出聲。
或許,她錯了,真的錯了……
這是一場新郎全程黑着臉都迎親,古怪之中透着一股子蒼涼,新郎官全程沒有笑過,更別說春風得意了。
而且何家就這麼一個女兒,爲什麼嫁的這麼衝忙?嫁妝也不是很多,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有那麼幾個好事者,已經商量着要挖掘挖掘,說不定又是一本叫座的佳作。
顧家
顧歡喜病了美好,顧康也有點咳嗽,羅氏自然不願意丟下兩個孩子,顧老實也是牽腸掛肚,在家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的帶着吉慶出了家門,便得知迎親隊伍早已經過去。
“那新郎官是一點笑意都沒有呢!”
“莫非是被逼婚?”
“我看有這個可能,這個田園據說是鏢局裡最厲害的鏢師,難道是他要走,所以何鏢頭才把女兒嫁給他?”
顧老實聽着,不免錯愕。
這其中,莫非田園不樂意?
“吉慶,咱們快一些!”
“是,老爺!”
顧老實也不知道自己快一些要做什麼,只是得知田園不甘願,他還是擔心,田園是被何家拿捏住了,纔不得不娶何彩蝶。
迎親隊伍到的時候,便開始拜堂成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一拜、二拜田園都拜了,這夫妻對拜的時候,他站在原地,看着對面蓋着蓋頭的何彩蝶。
何彩蝶長得不醜,但從一開始,田園就不喜歡。
應該說,他就沒有喜歡過誰家姑娘。
“田園,愣着做什麼,快拜啊!”有人催促道。
“太高興了,這孩子,太高興了!”田李氏笑着。
蓋頭下,何彩蝶微微露出一些笑。
她就說嘛,她這般漂亮,家裡還有錢,田園不可能不喜歡她。
田園看着何彩蝶,輕輕的彎彎腰,低下了頭。
從這一刻起,他再也沒有資格去肖想了。
“禮成,送入洞房!”
田園拉着紅綢慢慢的進了喜房。
何彩蝶的陪嫁裡有一個丫鬟,一個婆子,這才村子裡,那也是十分了不得了的。
“新郎官,掀蓋頭吧!”喜婆嘴裡說着討喜的話,田園站在一邊無動於衷。
看着坐在牀上的何彩蝶。
田園神色有些恍惚。
若這個人是歡喜,該多好。
他願意爲她做一切,哪怕是豁出了命去。
但是,沒有資格了。
伸手拉下了繡着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田園也沒看一眼何彩蝶。
便邁步出了喜房。
喜婆頓時。
這交杯酒還沒喝啊……
何彩蝶也驚住,田園那臉色,沉肅陰翳,她真能用美色誘惑住他?亦或者拿捏住他?
心沒來由有些發慌。
總覺得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把控住的。
田園出了喜房,才緩過了氣來,看着外面烈陽高照,整個人卻冷的厲害。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田園扭頭看去,就看見顧老實的馬車停在了門口,然後下了馬車。
這一瞬間,田園幾乎有些站不住,眼眶頓時便紅了起來。
他們不是不要他了嗎?爲什麼又來了?
顧老實下了馬車,上前幾步,拍了拍田園的肩膀,“你小子,成親也不送個喜帖來家裡,還好我從楊師父那裡得到了消息!”又見田園眼眶發紅,顧老實笑道,“今日成親高興壞了吧,你小子,這三年咋都不去家裡,我給你留了信,地址啥的都在裡面,真忙啊?”
田園瞪大了眼睛。
信裡面有地址?
沒有的,那日他看的信裡是沒有地址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慌亂的喊了一聲,“四叔……”
“好了好了,今兒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四叔在這裡先恭喜你了,小子,好樣的,本來你嬸子和歡喜也來了,不過歡喜、康兒染了風寒,就讓她們留在了鎮上,咱們多呆幾日,到時候找時間聚聚!”顧老實開心,擡手拍拍田園的肩膀。
“你招呼客人去吧,我去找人說話了!”
田園點點頭,一陣風似得回到喜房,一把掐住了何彩蝶的脖子,“三年前,是不是你換了我的信,說,是不是你換了我的信!”
“啊……”
何彩蝶嚇住,就連邊上來陪人的三個姐姐,以及何彩蝶的丫鬟、婆子都嚇呆了。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何彩蝶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你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我今兒就掐死你,大不了一命賠一命!”
田園說着,大手用力。
他要掐死何彩蝶,這個賤人,平日裡總是捉弄他也就罷了,卻還換了他的信,讓他如孤魂野鬼、行屍走肉一般活了三年。
害他沒在歡喜身邊,給了別的男子靠近歡喜的機會。
越是氣憤,手越發用力。
何彩蝶嚇的瑟瑟發抖,“是我,是我,信是我換的,你放開我!”
得到了答案,田園鬆開手,憤怒的瞪着何彩蝶,“你給我滾,滾出去,這親我不結了,我壓根沒碰過你,那日是你到我房中,自己撕扯了衣服,逼婚於我,我倒是不明白了,我田園一無錢、二無財,到底有什麼是值得你這般算計於我!”
這親他不認。
就算是要被剮一身肉,或者去了一條命,這般惡毒的女人,他不要。
“你,你……”
何彩蝶又氣又怒又嚇得不敢說話。
她慌了。
真鬧起來,她瞞不住。
肚子裡的孩子兩個月了,而田園回來到現在一個月不到,很多人都能明白,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田園的,她只是想要田園來背這一個黑鍋。
“田園,田園,我只是喜歡你而已,如果不是喜歡你,我怎麼可能算計你,你別這樣子對我!”何彩蝶說着,撲到田園面前,伸手就要前去抓田園。
卻被田園甩開,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