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田坤明立即便抓住,並想這其中的可能性。
如今田家最大一筆銀子在阿爺、阿奶手裡,等他從舒掌櫃處得到了錢,怕是也要上交。
不,他不上交。
這筆銀子是他冒着流言蜚語,厚顏無恥才得來,憑什麼要交出來。
而且那般嬌嬌的女子,得用無數的銀子養着,沒有銀子,說什麼紅袖添香,恩愛纏綿,整日都忙着奔波去了,回到家中累的都不想動彈,連話都不願說,又何來情意繾綣。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田仇氏走到田坤明身後,沉聲問。
“休了她,反正當初我就沒想娶她,如今她和她姐夫苟且,連野種都有了,怪不得我!”
田坤明這話就極其無情了。
田仇氏驚的往後退了一步,“所以你當真一點舊情都不顧念,她不單單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表妹,甚至爲你生兒育女,她只是一時糊塗,你……”
“娘!”田坤明打斷田仇氏的話。
“去請舅舅來吧,這事情還是舅舅來說,要如何處置!”田坤明說着,吞了吞口水,“娘,這是我的讓步,我希望以後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要插手,也不要管!”
“你……”田仇氏震愣許久,才驚慌的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小妖精了?”
想到顧歡喜的樣子。田仇氏不免心驚。
那般嬌嬌俏俏的女子,別說田家村,就是山水鎮、開遠縣又找得出幾個來?
“……”田坤明不言語。
不言語便是默認了。
“你……”田仇氏吞了吞口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能,她……”
“她什麼?田園和田家壓根沒一文錢的關係,如今田園死了,她一個寡婦,我爲什麼不能想?”田坤明沉聲反駁。
他覺得自己沒錯。
早些年爲了家裡努力讀書,可他偏偏不是讀書的料,壓根考不上舉人,只得聽父母的話娶了小仇氏。
他是一點都不喜歡小仇氏,卻強忍了她這麼多年。
這個時候,他竟賤賤的去想,幸好小仇氏對不住他,讓他抓到了機會,只要有這個把柄在,這一輩子小仇氏以及仇家都別想管他到底要做什麼!
“你,你,你……”田仇氏氣的說不出話來。
深深吸了幾口氣,才沉沉說道,“你這樣子,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你想要漂亮的女人,只要你有錢,外面多的是,爲什麼一定非要她!?”
這個田坤明也知道,但是他更知道,外面的那些女人不是顧歡喜,身上沒有顧歡喜身上淡雅香氣和矜貴的氣息,更沒有她身上那一股子書卷氣,和淡淡的天真以及妖魅。
今日那手捏住他下巴的時候,他只想就這樣子溺死在那手中,最後被拿手拍着臉的時候,他便知道,他沉淪了。
情不自禁深深的沉淪。
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他想看看她別的表情,那種在田園身下有過的表情。
難耐、歡愉、低泣……
“娘,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我們田家的人這般的厚顏無恥?”田坤明扭頭輕聲問。
雨下的很大,讓他的聲音不那麼清晰。
但是田仇氏聽見了,清清楚楚。
“……”
田坤明問的真精闢。
她又怎麼會知道,田家人爲什麼這麼的厚顏無恥,恬不知恥,甚至骨子裡的惡毒以及腐爛之氣,上上下下四代,無一人倖免。
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是這般,爲了自己想要的,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懼怕世人的眼光,也不怕人背後戳脊梁骨,只管順着自己的心。
“因爲我們從根上就壞了,那句上樑不正下樑歪是極其有道理的,或許便是這個原因,不管我們多麼努力,依舊像遭了報應一般,極難出頭,我們兄弟幾個不醜,可是卻娶不到自己想要的女子,那些大家閨秀,無論我們怎麼表現,連正眼都不肯看我們一下,而顧家……”田坤明說着,沉痛的閉上了眼睛。
顧家也是耕農之家,但是他們家的男子,顧城考中了狀元,娶了公主,成了駙馬,官居高位。
顧俊娶了知府老爺的女兒。
顧家家風清正,爲人樂善好施,所以那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沒有道理的。
既然不能爲善,那就爲惡吧。
他等不了,他現在就像要顧歡喜。
其實,這個時候的田坤明還不知道,顧歡喜姓顧,只知道她叫歡喜。
但是,那種嚮往,燒燬了他的靈魂,燒燬了他的心,邁步走入雨中。
田仇氏驚呼,“你要做什麼去?”
“我出去走走!”快速的出了門,朝顧歡喜她們住的小茅屋跑去。
路上還摔了幾下。
田坤明顧不得那麼許多,他想要顧歡喜,想的發了狂。
田仇氏跑出院子,對着田坤明的背影叫着,“你回來,你回來啊……”
田坤明無視他孃的交換,一路跑到了小茅屋,看着那緊閉的木門,他站在雨中,想着那個女子會不會發現他來了,出來開門,含笑的看着他,柔柔又嬌嬌的說一句,“你來了!”
可是他等了好一會,那門依舊緊閉。
他在心裡數着。
如果數到一百,她開門出來,他便什麼都不做,和她說說話就走。
如果一百後,她沒開門,他便化身爲禽獸,不顧一切要了她。
“一、二、三、四、五……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九十九,九十九……”
田坤明緊緊的咬住了嘴脣,覺得眼眶好澀。
好疼。
不知道爲什麼有這些想法,但是他好難受。
腳像有千斤重,一步一步的向前,來到門口,這門上也沒鎖,田坤明擡手,放在門板上,輕輕的推開。
屋子裡黑漆漆、靜悄悄的,壓根不像是有人。
他震愣片刻,忽地明白過來,顧歡喜帶着兩個孩子跑了。
只覺得自己被戲耍,憤怒的上前砸了屋子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砸過去,一陣噼裡啪啦後,田坤明慢慢的坐了下去。
又不免慶幸顧歡喜不在,他到底還是下不去手。
這個第一眼瞧着便心動的女子,基於害怕田園,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想,偶爾偷偷的看一眼,便心滿意足的很了。
先前她的主動,讓他欣喜若狂,不顧一切,這會子又拋棄了他,彷彿就像是一場黃粱美夢,醒來之後面對現實。
他被小仇氏戴了綠帽子,她對他根本沒有任何的喜歡,又不免抱着她只是去了別人家躲雨,遲早會回來的心理,不想離開。
一雙大腳站在他面前。
鞋子很舊,溼漉漉的,田坤明不用擡頭,也知道這是他爹田二郎。
田二郎就那麼站在門口,聲音輕輕的,倒是不像一個做爹的,“你要不要回去?”
“……”田坤明沉默。
田二郎進了屋子,坐在田坤明身邊,“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很喜歡很喜歡,幫工的時候都盼望着她走過我做工的地方,看上一眼就好,但是我十分清楚,人家壓根不會喜歡我,就連正眼都不會瞧我一眼,因爲我只是一個幫工,連她家的奴才都不如,所以我悄悄的把這份喜歡藏起來,不敢讓別人知道,包括你娘!”
“坤子,爹知道,喜歡一個人那種心情,但是爹想說,要看清楚現實,咱們家這個樣子,你覺得真能經得起風雨?”
田坤明沒有回答。
許久之後才問道,“爹,在這個家,你累嗎?”
“累,我怎麼會不累,但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啊……”
手裡沒錢,爹孃善在。
分家就是不孝。
“分家吧,爹,咱們分家吧,分家之後,咱們在別的地方修房子自己住,我跟你說,田東明摔癱瘓這件事情我總覺得蹊蹺的很,我有時候還會想着,寡婦五娘就是他殺死的,他殺死五娘之後,又放火燒了五孃家,往回跑的時候,摔到了田坎下面,鎮丞老爺定是查出了什麼,但是目前沒證據,所以經常來咱們家,想必是要詐田東明……”田坤明越說越覺得自己猜中了。
田二郎嚇到不輕,“他,他不敢的吧!”
“爹啊,你仔細想想,田東明在寡婦五娘死的前後,有沒有什麼不妥,那個晚上咱們出去救火,路上壓根沒碰到他,你仔細想想是不是?”
田二郎仔細去想,還真是。
“那天晚上,聽到五孃家着火,咱們就穿了衣裳出去,當時亂糟糟的,可確實沒看見田東明,莫非……”
父子倆一合計,真真嚇死了。
就是田坤明也不敢再去想顧歡喜,“爹,咱們回去,分家,必須分家,喊了三叔、四叔,這個家必須分,立即分,阿爺若是不願意,這事情和他說,喊了田東明對質!”
田二郎沉默。
“爹啊,殺人償命,雖不會連坐,但是你要知道,只要我們不分家,就是一家子,我這一輩子算是如此了,但是咱們下面的孩子呢?難道都這樣子嗎?你不爲自己想,不爲我想,也要爲幾個孩子想想,他們可都是你的親孫子!”
田二郎沉默。
如田坤明所猜測的,萬一田東明真殺了人,到時候追究起來,可麻煩的很。
“走,咱們回家!”
“嗯!”
田坤明跟着離開茅草屋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裡亂糟糟的,就算回來也不能住人了。
一時間心紛亂萬千。
“坤子,走啊!”田二郎喊了一聲。
他其實懂,男人嘛,誰不想找個漂亮又文采的媳婦,但是這過日子,並不是有個漂亮的媳婦就夠了,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看看自己能不能配得上這漂亮的女子。
伸手拍拍田坤明的肩膀,無聲安慰一番,希望他認清現實,別把這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若是傳出去他田坤明霸佔了田園的木頭生意,又想霸佔田園的媳婦,逼得人遠走,這一輩子,別說他田家,就是後代子孫,都會讓人瞧不起。
“爹,咱們回吧!”田坤明說了一句,垂在頭走在了雨中。
顧歡喜要顧着懷中的冬瑜,後背全部淋溼,冬瑜倒是乖巧,抱着她的脖子,一點不添亂。
不不也是,護着懷裡娘三的換洗衣裳,好在頂着一快油布,上身乾的,下身卻溼透了。
這路上也沒個人,娘倆鞋子、褲子都溼漉漉的,顧歡喜腳磨破,感覺疼的厲害,卻還是堅持着繼續走。
冬瑜早些日子吃的好,身上有肉,這幾日瘦了一些,但還是累的顧歡喜踹不過氣來。
“娘,我來抱冬瑜走一會!”不不出聲。
“我們這樣子怕是不行,得找人家住下來纔是,這雨下的太大了!”顧歡喜說着,眉頭緊蹙。
這下雨天,也沒輛馬車、牛車去縣城。
真真是夠了。
“娘,前面是顧家村,要不咱們去顧家村看看?”不不忙問。
顧歡喜想了想,猶豫了。
去還是不去?
她心裡想去,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能去。
至於爲什麼不能去,顧歡喜不知道。
“咱們再走走吧,萬一田家發現咱們離開,追了上來把咱們抓回去就不好了!”
“娘說的有道理,那咱們走快些,娘,我來抱一會冬瑜,你歇口氣!”
顧歡喜也有些堅持不住,便答應下來。
把冬瑜放在不不懷裡,給撐着傘朝前走。
不不力氣比顧歡喜大許多,抱着冬瑜反倒走的快了些。
“……”
顧歡喜覺得汗顏。
她竟還不如一個孩子!
路過顧家村的時候,恰好一輛馬車出來,那趕馬車的人一身黑衣,瞧着冷酷的很,顧歡喜卻膽子一肥,用力招手。
馬車上的人卻壓根沒瞧她們娘三一眼,直接駕駛着跑過去。
“這人怎麼這樣?”顧歡喜沉聲。
這些日子沒好好收拾,這會子又被雨水淋亂了頭髮,亂糟糟的遮擋了大半張臉。
不不沉沉嘆息。
這個世道,不是誰都像田園,會搭一下路邊的人。
而那馬車依舊快速的離去,馬車上的人做夢也不會想到,浩瀚王朝都快被翻過來,他主子要他找的人,曾經對他招過手。
而他以爲是鄉村婦人,壓根正眼都沒瞧一下。
娘三繼續趕路,雨漸漸小了起來,又餓又累的娘三總算碰到了一輛牛車,這牛車的主人是家中有人生病,得去縣城請大夫,當時也不是百帶母女三人,要三十文錢。
顧歡喜好說歹說,最後二十文成交。
不用走路,娘三都鬆了口氣。
牛車比不得馬車,到縣城的時候,天都快黑透了,好在是進了城,顧歡喜付了錢,帶着冬瑜、不不去投店。
顧歡喜找了一家不算小也不算大的客棧。
一進門,就被攔住,“你們是要幹嘛?”
“我們來住店!”顧歡喜沉沉出聲。
沒有因爲自己的落魄而卑躬屈膝。
都說顧客是上帝,她不覺得自己住不起這樣的客棧。
再說她手裡還有二十兩銀子。
“你們來住店啊……”夥計拉長了尾音,腦袋卻被掌櫃的打了一下,“趕緊幹活去,一點規矩都不懂!”忙朝顧歡喜笑道,“這位夫人,真是對不住,這夥計才招來的,不懂事,夫人要住店啊,快裡面請!”
“嗯!”顧歡喜抱着冬瑜,不不跟在一邊進了客棧。
“夫人要住什麼樣的房間,好一些的呢?還是大通鋪?亦或者是獨門獨院裡面可以燒水沐浴的那種?”
“獨門獨院可以燒水洗衣那種多少錢?”顧歡喜問。
他們住的時間不短,得住好些,隱私也要周到。
“這種要一兩銀子一日,夫人您看……”聽顧歡喜問這種,掌櫃說胡聲音都恭敬了幾分。
“掌櫃先帶我過去看看可好?”
“行!”
掌櫃忙帶着娘三前往房間。
小小的一個院子,裡面有竈臺,邊上還有個大水缸,裡面滿滿的水,一邊一個大屋子,裡面有一個炕,一張牀,牀後面有個隔間,是沐浴的地方。
炕和牀中間有張桌子,三個凳子,衣櫃靠在牀尾,牀尾過去的窗戶下是洗臉的架子、盆子。
“掌櫃,這屋子我要了,但是有一點,我不希望有人打擾,還有我只付五日的房錢,五日後,我再決定要不要繼續住!”
“好,好!”掌櫃連忙點頭。
看着顧歡喜的眼神都熱切了不少。
“掌櫃,那麻煩你讓人送幾桶熱水過來,在準備一些飯菜!”顧歡喜拿了五兩銀子出來,“這是房錢!”
“至於飯錢,到時候咱們再結算如何?”
“可以,可以的!”掌櫃拿了銀子,笑眯眯的讓顧歡喜娘三好好休息,他先出去吩咐一下,熱水很快送過來。
確實也很快,幾個婆子很快擡着熱水過來。
顧歡喜讓不不、冬瑜,好幾天沒洗熱水澡,娘三身上都髒的很,水也添了兩次,幾個婆子雖然有點意見,但掌櫃吩咐了,也不敢嘀咕出聲。
等洗好,飯菜已經準備妥當端了過來,三菜一湯、一大碗白米飯和一碗粥,掌櫃考慮的很周到。
“吃飯吧!”
娘三都有些狼吞虎嚥,實在是餓的狠了。
吃了晚飯,頭髮也乾的差不多,娘三才收拾睡覺。
這種天關了院門,開着窗戶睡炕上才涼快,顧歡喜卻是不敢的,所以哪怕屋子裡悶一些,也關了窗戶。
好在剛剛下過雨,屋子裡也不算悶熱,暫時安定下來,娘三總算睡了一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