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瑟打量着商枝,布衣荊釵,方纔那一摔,藍色布衣十分髒亂,她厭棄地蹙眉,簡直不敢想象會有這麼窮苦粗鄙的女人,只是一眼她就收回視線,彷彿是什麼髒東西般,看多了會髒自己的眼睛。
“哥哥,這位姑娘嫌少嗎?”蘇錦瑟看着蘇易手裡的銀錠子,聲音嬌柔甜美,憐憫地說道:“我看她家境不太好,生活十分困苦,便多給她一些銀兩吧。”從錢袋子裡挑出一錠五兩的銀子,並蘇易的五兩銀子,遞給婢女,讓她塞給商枝。
蘇易見蘇錦瑟心地純善,心裡的怒火稍減,“姑娘,你收下銀子,重新買些菜。剩餘的就當做補償,給你壓驚。”
商枝看着婢女遞過來的銀子,擡起頭來,挑眉看向對面的兄妹倆,“我家境雖不如各位富裕,還不到需要你們施捨的地步。我憑着自己的雙手,不愁吃喝,撇去你們的家世,誰施捨誰還不知道。”她手指向巷口乞討的流浪漢,“你們愛心氾濫,可以接濟接濟他們。”說罷,轉身就走。
蘇錦瑟看着她的臉,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清美婉約的面容沉靜如水,端莊筆挺的立在對面,不卑不亢,布衣荊釵亦難掩一身清傲風骨。
那一雙如同秦玉霜模子裡刻出的丹鳳眼,此刻透着淡淡的嘲諷。像鉤子一般,勾出她心底深處的恐!
蘇錦瑟緊緊地握緊手中的錦帕,幾乎是一眼,就認出商枝是她要找的人!
來清河鎮的路上,她還在想該如何找人,誰知驚馬隨意撞倒的人,就是秦玉霜的親生女兒。
未見到人之前,蘇錦瑟幻想過無數次初次相見與交鋒,可真正看見之後,她才知道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鎮定自若!
不知是不是她心中有鬼,所以看着商枝,覺得她們母女實在是太像了,就算秦玉霜自己來,她看見了會不會生疑呢?
越是如此想,蘇錦瑟心裡便越狠絕!
一定不能讓商枝入京,讓她與蘇家人接觸!
“姑娘,慢一步。”蘇錦瑟僵硬的嘴角慢慢扯開,綻放出一抹輕柔的笑意,“我們並無惡意,哥哥毀壞你的菜,給你賠償理所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覺得姑娘很面善,纔會多此一舉。如果冒犯你了,我給你道歉。”
心思百轉間,蘇錦瑟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她不等商枝開口,屈膝福身致歉,“我們兄妹倆人從京城裡來,爲請神醫給外祖母治病,舟車勞頓的趕路,我一時心神恍惚,方纔用馬鞭驚動馬匹,險些傷人。姑娘方纔說的話很有道理,我心中十分愧疚。姑娘不肯收下這銀子,我便找人兌換銅錢,賠償你損壞的菜。”說罷,她示意婢女去茶樓隨意買點心兌換散錢。
對方態度擺的很低,商枝肯定不能揪着不放,她淡淡地點頭,“不用賠,這些菜還能吃。”
蘇錦瑟已經挽上商枝的手臂,她抿脣笑道:“姑娘,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要找的神醫在何處,你能給我們指路嗎?”
商枝不適的抽出自己的手臂,她望着十分隨和親暱地蘇錦瑟,心裡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蘇錦瑟對她的疏離並不生氣,知道商枝不喜歡攀親近,她便又拉開一種讓人很舒服的距離,顧自介紹道:“我叫錦瑟。”然後指着蘇易道:“我哥哥蘇易,不知道姑娘貴姓?”
商枝淺笑道:“文竹。”
“文姑娘,我們住在福來客棧,你若有事可以來找我們。”蘇錦瑟說完這句話,又退回蘇易的身邊。
蘇易冷峻地神色也稍稍柔和,見蘇錦瑟喜歡商枝,連忙說道:“我們會在這裡停留半個月,阿錦對這邊人生地不熟,文姑娘若是得空,可以陪她在清河鎮走動熟悉,我們願意付出酬勞。”
商枝道:“我家住在鄉下,家裡條件很不好,平時要做很多農活,可能抽不出時間,你們另外找別人。若是實在不識路,問客棧跑堂的,他們會指路。”說罷,利落的離開。
蘇錦瑟想跟着商枝,看看她住在哪裡,但是礙於蘇易在,她不能表現得太反常。
算了!
如今已經遇見,而且知道她的姓名,到時候遣人打聽一番,還怕找不到人?
蘇易見蘇錦瑟一直盯着商枝的背影,無奈地說道:“文姑娘沒有時間,我們不能勉強她。你若覺得無聊,我們便去姨祖母家住。”
蘇錦瑟後悔找蘇易陪同她來清河鎮,許多事情不太方便不說,也怕他看出端倪。這樣一想,她心口一緊,狀似無意地試探道:“哥哥,你不覺得方纔的文姑娘,很面善嗎?”
蘇易驚訝商枝相貌氣度不似農家子,卻也沒有細看打量,對姑娘來說太冒犯,因此只記得她模樣標緻,其他的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不覺得。”他轉身往馬車走去,“你還未吃午膳,快點去客棧,餓壞你,娘又會找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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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瑟眸光一閃,緊跟着蘇易去馬車,婢女帶着一包點心與散錢回來。
“大小姐,方纔那位姑娘呢?她走了嗎?”婢女張望一眼,不見商枝便把銀錢給蘇錦瑟。
蘇錦瑟見蘇易望向街角的乞丐,她溫柔地吩咐道:“你把點心並這些散錢給那些乞兒。”
蘇易揉了揉她的腦袋,脣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
蘇錦瑟心中暗暗吐出一口氣,顯然她的舉動令蘇易愉悅了。
她坐上馬車說道:“哥哥,文姑娘穿着太寒酸,我有一些娘做的新裙子,可以送給她穿嗎?”
蘇易翻身上馬,握着繮繩,聞言側頭看向蘇錦瑟,蹙緊眉頭道:“文姑娘不會接受他人的饋贈。你雖然是好意,有時候對旁人來說是嗟來之食。”
蘇錦瑟抓着錦帕的手指泛白,她不知道商枝在蘇易心目中印象如此之好,愈發的不忿起來。
“知道了。”蘇錦瑟甩下車簾。
蘇易見她使小性子,無奈地搖頭,看着街邊有一個小攤販賣偶人,胖胖的小姑娘,憨態可掬,十分可愛的模樣。他想了想,下馬買下偶人,遞給婢女去哄蘇錦瑟。
——
商枝坐在牛車上,想着剛纔遇見的兄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總覺得那個錦瑟身上的氣息很彆扭,讓她覺得很不適。
可能是出身權貴之家,都是長袖善舞之人,無論是誰臉上都是先帶三分笑,太假了!
商枝把揹簍取下放在牛車裡,趕着牛車回杏花村。
半路上,遇見抱着孩子的陳梅花,滿頭大汗,孩子在懷裡哇哇大哭,她神色焦躁地哄着孩子。天氣太炎熱,孩子臉蛋烤得通紅,無論怎麼哄,依舊哭得撕心裂肺。
陳梅花愈發急躁,放下背上的大包袱,準備給孩子喂點水,竹筒裡裝的水全都已經喝光,她氣得把竹筒摜在地上,罵罵咧咧,“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討債鬼託生……”餘光瞥見商枝的牛車從身邊駛過去,神色一喜,撒腿追上去,“商枝?你是杏花村的商枝?”
商枝停下牛車,看着陳梅花一臉欣喜的模樣,皺緊眉頭,她不認識這個婦人,許是杏花村的出嫁女,纔會很眼生。
“真的是你啊!正好我也回孃家,孩子哭鬧的厲害,你順便捎帶我們母女一程?”陳梅花說話間,搖晃着懷中的孩子,孩子哭得太久,嗓子都嘶啞了。
商枝把揹簍往一邊移開,騰出一個位置給她,“上來吧。”
陳梅花欣喜若狂,連忙坐上馬車。
孩子皮膚嫩,商枝看着孩子臉正對着太陽烤,揮着手哭鬧,陳梅花急得在孩子屁股上拍打幾下,不由得提醒她,“你揹着太陽坐,太陽毒辣,別把孩子曬傷。”
陳梅花訕笑着側過身,抱着孩子坐在商枝的背後,完完全全擋住太陽。
商枝抿着脣,不再說什麼。
太陽不曬了,孩子漸漸停止哭聲,陳梅花眼珠子打轉,盯着商枝的揹簍,裡面放着的全都是新鮮菜,沒有其他立即能吃的東西,撇了撇嘴,打聽起商枝的情況,“商枝,這牛車是你借來的嗎?”
陳梅花是杏花村的人,自己的情況如何,到時候一清二楚,商枝沒有編瞎話,“我自己買的。”
陳梅花吃驚地說道:“你竟然買得起牛車啦?”她稀罕地摸摸這,摸摸那,“你出息了啊,當初還跟在我屁股後面討吃的,轉眼就買得起牛車了!”
商枝笑着不說話。
陳梅花喋喋不休道:“你說親了嗎?”猜這牛車是男方那邊送的聘禮,不然憑着商枝咋買得起牛車?
這樣一對比,陳梅花很心酸,她嫁不遠,也就半天路程。因爲夫家條件不好,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趟。
昨天接到孃家送來的消息,她娘病倒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夫家那邊不給銀子就算了,一句中聽的話也沒有,瞧不起她生個丫頭片子。
這商枝還沒嫁過去呢,牛車都給買上了,可見夫家是有家底的。
“沒有,暫時不急着說親。”商枝語氣冷淡,懂眼色的就知道適可而止,可陳梅花分明就是個沒眼色的人,她大着嗓門說,“沒有說親啊?你看我是糊塗了,你不久前才被賀家退親,咋這麼快說親呢。依我說賀平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這種男人還得女人養,有啥好的?你長的好看,就該被男人放在手心裡疼。”
她可不管商枝這牛車打哪來的,就憑着這牛車,她勢利眼的婆母就能夠對商枝另眼相看,哪管她有沒有說過親?捎帶着自己這牽線搭橋的也能得個好臉色,便把小叔子吹的天花亂墜。
“我家小叔子比你年長四五歲,雖然大你許多,但是會疼媳婦。他在做點營生,每日都有進賬,村裡姑娘都想嫁給他,他眼光高,就想找個溫柔漂亮的媳婦。放出話來,他瞧上眼的,兩人成親之後,不用下地幹活,每個月給裁一件新衣裳,銀錢都歸媳婦管。”
商枝總算明白她打什麼主意了,心裡冷笑一聲,臉上卻是不贊同的神色,“我不溫柔,不體貼,不講理。說不得,罵不得,打不得,惹不得。不想兩口子整日裡吵鬧,就想找個我打他右臉湊左臉給我打,罵他誇我罵的好,洗衣做飯樣樣行的男人。”
陳梅花頓時被噎住了。
“商枝啊,你這樣想就要不得,男人是女人的天,哪有給女人打着出氣,在家洗衣做飯的啊?”陳梅花不死心,想要再勸說商枝。
商枝不以爲然道:“我自己能撐起半邊天,當然得合我心意。你小叔子真那麼闊氣,咋會不幫襯你男人?連你一個人抱着孩子回孃家都不送一程,這種窩囊廢男人我要來幹啥?”
這一回,陳梅花徹底沒聲了。
商枝耳根清淨了,太陽都不覺得毒辣。
牛車停在村口,陳梅花跳下牛車,對商枝說道:“你捎我一程,我給你送晚飯。”
“不用。”商枝拒絕陳梅花,趕車回到新房。
陳梅花看着商枝走的方向,可不是去她家的方向,忍不住皺眉,卻也沒有多想。
等她走到陳家門口,看着商枝往山腳下氣派的新房子趕去,心裡直犯嘀咕,難不成那棟新房子也是她的?
陳老頭從地裡回來,看着站在門口發呆的陳梅花,“你不進家門,杵門口乾啥?”
陳梅花好奇地問道:“爹,咱們村裡啥時候有這麼氣派的新房子?誰家的?”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陳老頭將肩上一捆乾柴丟在院子裡,往屋裡走,冷鍋冷竈,吳氏側躺在牀上睡大覺。他從屋裡走出來,“你娘不舒服,你趕緊做飯。”
陳梅花連忙進屋,把孩子擱在炕上,放下包袱就去廚房生火做飯。
吳氏被孩子的哭聲吵醒,一臉不高興的站在廚房門前,“你咋把賠錢貨給抱回來?我身上不爽利,叫你來幹活,帶着個小的,還得累着我幫你看顧,哭得我腦仁更疼痛!”
陳梅花抿着嘴不說話,她恨自己肚皮不爭氣,生個賠錢貨被夫家瞧不起,擱孃家也遭人嫌,本來心裡就難受,聽她孃的話,陳梅花心裡別提多委屈,“你嫌我是個賠錢貨,你病了,還不得是我給你幹活?”
吳氏見她頂嘴,頓時黑了臉,“一年到頭沒見個人影,還有臉說伺候我!我肚皮爭氣生個兒子,娶個媳婦伺候我,哪還用得着你?”
陳梅花沒再吭聲,她舀兩瓢麪粉倒盆裡,吳氏擡高嗓門,破口大罵,“你在夫家闊氣了,一頓晚飯得兩瓢麪粉!吃這麼多,也不見你多下幾個蛋!”
陳梅花紅着眼圈,被吳氏戳到心裡痛處,絞緊手指,“商枝捎我們母女一程,我給她送碗麪疙瘩。”
吳氏拉長臉,眼露兇光,看着陳梅花像看着個仇人,“餓死你也餓不死那個賤人!嫌我不能幫襯你,也跑去舔那賤人的臭腳?!”
陳梅花渾身一抖,不知道那句話惹怒她娘。
她一直知道吳氏不喜歡她,嫌棄她不是個兒子,爹纔對她不好。
“娘……”
“商枝都買牛車,造青磚瓦房了,稀罕你這碗破面疙瘩?你敢給她送,就給我滾出去!”吳氏氣急攻心,腦袋疼得更厲害,她扶着頭,靠在牆壁上。胸口跟着悶脹,嘴脣紫紺,呼吸困難。
陳梅花被嚇一大跳,她連忙扶住吳氏,“娘,你咋了?我扶你去牀上躺着。”
吳氏這些天斷斷續續咳嗽,喉嚨裡痰多,在李大仙那兒抓幾帖藥吃,倒是沒咋咳,可是雙腿水腫起來,尿也變少,經常呼吸困難,胸口、頭腦脹痛,剛剛睡一會緩過來一點,被陳梅花氣得情緒激動,病情又開始發作。
吳氏不能平躺在牀上,她側躺着,捂着胸口,難受的呻吟。
陳梅花嚇壞了,看着吳氏這副模樣,手足無措,“娘,你等着,我去給你找李大仙!”
吳氏吃了好些天的藥,也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她信不過李大仙,白白花掉銀子。她急急攥着陳梅花的手,很不情願地說道:“你去找商枝,讓她來給我治病。”
陳梅花一愣,以爲她娘病糊塗了,“娘,商枝又不是張神醫,她咋會治病?你別忘了,她可是醫死過人。”
“你別囉嗦,叫你去就趕緊去!”吳氏一臉不耐煩。
陳梅花無奈,去院子裡找她爹,“爹,娘病得不清醒,叫我找商枝給她治病。咱們送她去鎮上,找郎中看看。”
陳老頭知道商枝有大本事,他頭也不擡,繼續編着竹筐,“鎮上郎中可沒商枝厲害,你去找她就是。”
陳梅花心下疑惑,可一個兩個叫她找商枝,她只得去新房子找商枝。
商枝此刻正在把土豆放在溫度高的地方催芽,就見陳梅花找上門。
陳梅花忍不住往院子裡瞟,商枝擋在門口,只看到一條通向屋門的青磚石板,僅僅是這個就讓她眼熱。想起來意,連忙說道:“商枝,我娘病了,請你過去給她治病。”
商枝一愣,眯着眼睛打量陳梅花,這才從她臉上隱約看出吳氏的輪廓,原來是吳氏的女兒!
“我醫術不精,治不好你娘,叫你娘去鎮上找郎中。”
陳梅花不知道她娘幹得缺德事,不滿商枝的態度,“你咋看都不給看,就說治不好?你是怕我們給不起診金?”
商枝冷聲說道:“不治。”
“嘭”地一聲,商枝把院門合上。
陳梅花吃一嘴灰,瞪着眼睛看着緊閉的門,心裡來了火氣。
“你瞎嘚瑟啥?治死人了,還這麼囂張!不給治就不給治!我就不信別的郎中治不好我娘!”陳梅花扭頭就走,遠遠看見吳氏忍着痛走過來,她心中一慌,連忙跑上去攙着吳氏,“娘,你咋來了?商枝她不肯給你治,咱們去鎮上!”
吳氏痛得渾身哆嗦,冒出一身冷汗,聽到陳梅花的話,陰着臉,甩開陳梅花的手。
她站在商枝院門前,拍着門哀求,“商丫頭,你開開門吶!嬸知道錯了,你行行好,給嬸一條活路!”
商枝對外面的聲音充耳不聞,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吳氏在她的飯菜裡下藥害她,又在背地裡上眼藥,明目張膽的嘲諷她是出來賣的。如果她還給治病,與別人要殺她,她遞刀過去有什麼區別?
他們都是不記好的人,有事求上門,才知道自己錯。一轉頭,有個不如意,拿你當做仇人對付。
門被拍得砰砰作響。
“商丫頭,你開開門吶!嬸跪下求你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給嬸治好這病,我給你立長生碑!”吳氏乾嚎着,喊商枝開門。
她被這病症折磨得想要抓着頭髮去撞牆。商枝能治好她,不說跪下,磕頭都行!
商枝拉開門,就看見吳氏撲通跪在地上,滿臉淚水,再不見之前的尖酸刻薄。
“商丫頭,你治好我,我今後再不和你作對……”吳氏說話間,砰砰砰給商枝磕頭。
商枝避開,她冷靜地說道:“你不是說不會讓我好過?”
“誤會!商丫頭,都是誤會!是我這張破嘴不會說中聽的話……”吳氏擡手在臉上扇兩耳光,看着商枝無動於衷的模樣,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如果不是被這病磋磨得狠,她哪會跪下來求這小賤人!
吳氏暗恨在心,臉上卻是悔恨哭求,“商丫頭,你行醫不就是給人治病?嬸以前做糊塗事,現在知道悔改,你不相信,我發誓,如果以後再敢壞你名聲,就天打雷劈,斷子絕孫!”
吳氏這種人,商枝打心底覺得可怕。她爲求你,能把臉皮子丟地上踩,起誓賭咒怎樣都行。狠起來,說變臉就變臉,在背後狠狠捅你兩刀。
吳氏說得太急促,呼吸上不來,她眼睛翻白。
商枝看着吳氏紫紺的嘴脣,頸靜脈怒張,還有浮腫的雙腿,基本上已經診斷出她是什麼病症。
“你寫個保證,今後再敢在背後算計我,你就離開杏花村,家中田地都補償給我。”商枝拿捏住吳氏的七寸。
吳氏緩過來,聽到商枝的話臉色猛地變了變,她猶豫一會,咬牙就要開口。商枝打斷她的話,“你知道我治好縣令夫人,縣令對我心存感激。你想清楚了,寫下保證,我會交給縣令讓他做見證。你到時候就算想反悔,也沒有辦法。”
吳氏臉色僵住,她拉下臉求商枝給她治病,就是被病痛折磨得難受。
但若是拿出全部家當,讓商枝救她,她就不樂意了。
“商枝你別太過分!我娘都跪下給你磕頭,你還想怎麼樣?”陳梅花氣得眼睛發紅,拉着吳氏起來,“娘,你別求她,咱們去鎮上找郎中,鎮上治不好,就去縣城!我就不信,整個清河縣只有她能治好!”
吳氏被陳梅花拉起來,看着商枝眼底的嘲諷,憋着的滿肚子屈辱與怒火爆發出來,“救死扶傷不是你的責任嗎?你現在見死不救,還行醫救人呢!呸!就你這種冷心冷肺的人,壓根不配做郎中!”
商枝看着原形畢露的吳氏,冷笑一聲,把門給關上。
吳氏氣得渾身發抖,眼底閃過陰狠,張嘴就要罵,胸口針扎刺一般的劇烈疼痛,她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呼吸急促。
“娘!娘!”陳梅花驚叫着吳氏,看一眼緊閉的院門,手忙腳亂的揹着吳氏回家,叫陳老頭拉板車,送吳氏去鎮上。
陳老頭見商枝不肯治病,並不覺得意外,吳氏對商枝做的事情,要能治纔是怪事。
吳氏蜷縮在板車上,張大嘴巴,拼命的呼吸。想到自己跪下來求商枝,她都不鬆口,就恨得不行。斷斷續續咒罵着商枝不得好死,會遭報應。
“閉嘴!”陳老頭呵斥一聲,吳氏這纔不再詛咒,哎喲哎喲地喊疼。
鎮上只有兩家醫館,第一家沒法治吳氏,又拉到回春醫館,眼見郎中束手無策,陳梅花抱着孩子,一邊給吳氏擦汗,一邊抹淚。
吳氏痛得狠了,就咒幾句商枝,彷彿只有這樣,心裡纔會好受。
林德成聽她叫罵商枝,皺緊眉頭,就把這一家子攆出來。
吳氏氣急敗壞,覺得是商枝作的妖,不許這些郎中治她。
這時,一道聲音響起,問她,“商枝治不好你?”
陳梅花看着許郎中做郎中打扮,眼底閃過希望,連忙說道:“她在村裡醫死過人,現在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一點,不肯醫治我娘,就是怕治不好,敗壞自己的名聲。”來的路上,她已經從吳氏嘴裡知道商枝的情況。
她又嫉妒又怨恨!
虧她還怕商枝吃不上飯,準備給她送一碗麪疙瘩,結果她心腸冷硬,見死不救!
許郎中聽說商枝治死人,又治不好眼前的婦人,心中一動,他說:“你把人拉到對面樹下,我給看看。”
陳老頭把人拉到樹下。
“舌紫紅,苔薄黃,脈弦細……”許郎中號脈,檢查後診斷道:“這是肺心病。”
聽許郎中一語道出病症,吳氏心裡一喜,“郎中,我這病,能治好嗎?”
許郎中收起脈枕道:“你是氣虛血瘀,痰熱阻肺,需要益氣健脾,清肺化痰,佐以活血養陰。”
吳氏聽不懂,但是她知道許郎中的意思,他能治!
許郎中給開了一張方子,叮囑陳梅花道:“這張方子吃四劑,再換益氣活血養陰的方子。”他把第二張方子給陳梅花。
陳梅花不識字,看着許郎中很肯定的模樣,就知道她孃的病多半有希望,她很感激的說道:“謝謝郎中!您是好人,不像商枝見死不救!我娘雖然多有得罪她,但是她作爲郎中,一點肚量都沒有,這種人就不配做郎中。”
許郎臉色微微一變,從陳梅口中得知爲何商枝不願救,原來是結仇了!
而對面,蘇錦瑟全程看着許郎中給吳氏治病。
說來也巧,蘇錦瑟四處在打聽神醫的事情,正巧碰見吳氏求診,兩家醫館都治不好,她也就沒有進去問的興致了。從秦景凌的口中得知,那位神醫醫術高絕,就沒有不會治的病,而吳氏都治不好,那麼太醫都束手無策的心疾,只怕小小醫館也無能爲力。
她走得累了,與蘇易在茶館歇息喝茶,正巧看見許郎中給吳氏治病。
“哥哥,你說這位郎中是大舅口中的神醫嗎?”蘇錦瑟問着身側的蘇易,她是藉着給秦老夫人找神醫的藉口,自然戲要做全套,幫着尋找神醫,免得露出端倪。
蘇易也看見了,雖然大舅沒有提過神醫的特徵,但是看許郎中的年紀,應該能夠擔得起神醫的稱號。方纔小露的一手,的確比醫館的郎中強。
“我去問問。”蘇易吩咐蘇錦瑟別亂動在這裡等他,然後朝許郎中走過去。“老先生,請留步!”
許郎中停住腳步,看向蘇易問道:“後生,有何事?”
“我外祖母染心疾多年,尋醫問診無數,都是束手無策。舅舅在清河鎮找到一位神醫,給制了丸藥,外祖母服用後,減輕許多痛苦,至今未曾再發作,特地來此尋找神醫入京給她老人家徹底根治。”蘇易態度很誠懇,“不知老先生可有良策?”
許郎中仔細端詳蘇易,從他臉上看出一些關於秦玉霜的輪廓,聯想到秦老夫人身染心疾多年,十幾年來一直在重金尋找神醫,隱約猜測出蘇易的身份。
而他口中的神醫,不知爲何,許郎中就猜想到商枝。
她似乎專愛制丸藥,不愛方劑,興許是怕藥方被泄露。
“你此行只是來找神醫治病,沒有其他的目的?”許郎中試探的問道。
蘇易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覺得莫名其妙,回覆他前半句話,“自然是爲尋找神醫而來。”
“老朽擔不得神醫二字,但是知道有一位能夠擔得起這個名號,她的醫術在我之上。”許郎中眼底閃過精光,他給蘇易指一條路,“她名喚商枝,家住杏花村。”
蘇易皺眉,這像女子的名字。
似看出他的疑惑,許郎中笑道:“你若是不信,在鎮上隨意打聽這個名字,便能知道她的醫術如何了。”說罷,他就提着木箱匆匆離開。
或許蘇易此行是藉着找神醫的名號來一探商枝身份的真假,許郎中便好意給指路,至於能不能認出來,那就與他無關了。他能做的,只有這個程度了。
蘇易將信將疑,他回到茶館,蘇錦瑟急忙問道:“哥哥,他不是嗎?”
“嗯。”
蘇錦瑟掩不住失望,她還想着找到神醫,便藉口支走蘇易,讓他護送神醫入京,如此她的行動便不會受蘇易監視。
惱恨地是她派丫頭去找鎮長查找商枝,倒是有幾個叫文竹,只是打聽之後,與遇見的商枝根本不相符。
如果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商枝是用的假名,那就蠢笨不堪了!
蘇錦瑟冷笑一聲,倒是警覺,有幾分小聰明。
她就不信找不到商枝!
蘇易喝一杯茶道:“他倒是舉薦一個人,算得上清河鎮的神醫,只是我聽着名字像女子,不知她是否當真有此能耐。可他神情口吻不似作假,我們可以問一問,此人是否如方纔的老先生所言,醫術精湛。”
蘇錦瑟淺笑道:“穩妥些好,關乎外祖母的身體。”
蘇易頷首,兩人便去打聽商枝,旁人都是描述得神乎其神。
“你們是外地人吧?商枝是咱們清河鎮的活菩薩,每個月十號會在回春醫館義診。”
“是啊,你別看她年紀小,可醫術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比不得。”
“你們算是找對人了,沒有她治不了的人。”
蘇易聽到這麼高的評價,心裡倒是鎮定下來,畢竟人不可貌相,說不定在醫術上天賦過人!
蘇錦瑟輕輕咬着脣瓣,總覺得心裡很不安定,似乎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蹙了蹙眉,想不通這股不安源自何處。
商枝並不知道她的身份,敵明我暗,自己還是有很大的勝算。
“哥哥,如此說來商枝便是我們要找的神醫,何時去杏花村找她?”蘇錦瑟斂去思緒,詢問着蘇易,倒是希望商枝就是他們需要找的人,如此蘇易這幾日便能回京。而她未免夜長夢多,儘快得手比較好。
“今日天色尚早,我們立即過去。”蘇易看着天色,太陽正當空。決定儘快解決事情,儘快回京。
兩個人備了厚禮,在清河鎮請一位趕牛車的車伕,充當指路人,帶領他們去杏花村。
蘇錦瑟坐在馬車上一路望着風景,眉心緊皺,這杏花村窮鄉僻壤,當真有神醫?
亦或是百姓的誇大?畢竟清河鎮是小地方,毫無才華出衆的人,只懂一些醫術,便吹捧得厲害。
還未見到人,蘇錦瑟便覺得此行怕是落空了。
秦景凌怎麼也不像是會來杏花村的人。
一路顛簸,終於抵達杏花村。
蘇錦瑟臉色都有些發白,婢女連忙端着茶水伺候她喝兩口,壓壓胃裡的酸氣。
蘇易看着蘇錦瑟蒼白的臉色,不由得擔憂,“阿錦,你身體不適,就在馬車裡休息,我見過神醫之後,速速回來。”
蘇錦瑟搖了搖頭,強忍住難受,“哥哥,我與你一起去,正好我這模樣可以試探她的深淺。”
蘇易不贊同,到底拗不過蘇錦瑟,兩個人便往村裡走。
村裡的人見到兩人穿着打扮十分顯貴,好奇的同時,帶着濃重的防備。
陳耀祖正在村口挖蚯蚓,打算去河邊釣魚,看着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他扯住一條往地裡鑽的蚯蚓走過去。
蘇錦瑟看着他手裡的蚯蚓,嚇得臉色蒼白,緊緊地抓着蘇易的袖子,頭皮發麻的往他身後躲藏。
“喂,你們來這幹啥的?”陳耀祖見蘇錦瑟害怕,小心翼翼往這邊看,他惡作劇的作勢把蚯蚓往她身上丟,“不說實話,我把蚯蚓塞你衣服裡哦!”
“啊!”蘇錦瑟看着他甩過來的動作,尖叫着跳起來,瑟瑟發抖。
蘇易臉色冷沉,緊扣着他的手腕,“丟掉,道歉!”
陳耀祖手臂劇痛,他犟着,不肯鬆口。
蘇易是練家子,跟着秦景凌練過武功,他的力氣勁大,幾乎要把陳耀祖的手骨捏碎。
陳耀祖也是個硬骨頭,鼓着眼珠子瞪他,“你們不交代是什麼身份,還敢動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爹是族長,你們最好對我客氣一點!”
蘇易見他狐假虎威,冷笑一聲,加大力氣。
陳耀祖冷汗都疼得冒出來,他齜牙咧嘴,就看見商枝扛着鋤頭走來,大叫道:“商枝姐,快來救我!”
商枝在水塘邊看見有魚腥草,正準備挖一些新鮮的給雞吃,防止雞瘟呢。
她聽到叫喊聲,朝幾人望去見到蘇易和蘇錦瑟,挑了挑眉,當真是冤家路窄!
商枝走過來,看着蘇易扭着陳耀祖的手腕,再大力一點就要錯位了,忍不住皺眉,對兩人的印象更差勁。
她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根本沒有聽到商枝的話,而是震驚於陳耀祖口中的‘商枝姐’!
她就是商枝?
可她不是叫文竹嗎?
蘇易驚愕的盯着商枝,一時反應不過來。
蘇錦瑟臉色驟然大變,她是商枝?別人口中推崇的神醫?
不不不,怎麼可能呢?
一定是有同名同姓的人!
“你們村還有叫商枝的嗎?”
這樣一想,蘇錦瑟也便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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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咋辦,費盡心思想找的神醫,支走蘇易回京對枝枝動手。
然鵝,枝枝就是神醫!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