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娘皺緊眉心,垂眸注視着餘寶音。
餘寶音磕完頭,也不說話,站起來,一雙有些呆的眼睛,定定地凝視顧芸娘好一會兒,她又低眸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
顧芸娘擡了擡眉,心中明悟,知曉韓氏與顧傳宗過來是爲了何故。
“芸娘,我們對不住你,不知道你姐姐這般混賬!我苦心教導她,恪守禮規,可她做的時候,離經叛道,哪裡是正經人家出身的女兒做得出來?難怪她的婆家看不起她,她自己作踐自己,將我們矇在鼓裡,害苦了你。”
韓氏之前只是醒悟,意識到自己身爲人母,對顧芸娘多有虧欠。
掌心掌背都是肉,可也有肉薄與肉厚之分。
她對顧芸娘恐怕是母女緣分淺薄,纔會不將她放在心底。
也只是惆悵感傷罷了。
當顧十娘回來,向他們磕頭請罪,要帶走餘寶音。
韓氏震驚了。
她死去多年的女兒,又活過來,而且還嫁進京城世家做貴夫人。放在以往,她也不敢想,顧十娘能夠嫁進那種人家。
簡直做夢似的。
顧十娘娓娓道來,如何假死,金蟬脫殼,改名換姓進入顧家。
韓氏眼淚當即流下來,按住顧十娘打了幾下。
她盼着顧十娘好,卻不是拋卻道德人倫。
且不說同姓不婚。
單單隻說顧十娘未婚與顧五私相授受,嫁爲人婦與顧五有私情,且生下不是丈夫的孩子。
這種女人韓氏十分唾棄,之前她笑話別人的閨女,如此不要臉皮。可她自己的閨女,也是這般不檢點的女人。
如果不是丁氏死了,事情捅出來,顧十娘得浸豬籠!
韓氏當即將顧十娘趕出去,只當自己的閨女已經死了。
她丟不起這個人。
顧十娘不敢住在客棧,租了一間屋子,等着餘寶音回話。
餘寶音知道自己的娘貪慕虛榮,背叛她爹,拋棄她和弟弟,完完全全顛覆了她心中美好孃親的形象,頗有些無法接受。
昏睡這段時間,她無法醒過來,卻能夠感知到外界發生的一切。
餘寶音想了很多,她之前怨恨顧芸娘,是心中有孃親的記憶,顧芸娘嫁給爹,奶和大伯孃說了許多顧芸娘不中聽的話,她是後孃會虐待她和弟弟,現在對他們好,是爲了討爹和奶的歡心,等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就會搶走他們的一切,他們就是沒有家人愛的野孩子。爲此,她對顧芸娘充滿敵意,顧芸娘對他們好,那是應該的,她從未想過顧芸娘也是受害者。
直到她親孃回來,才發現真相這麼不堪。
自己的親生孃親都能爲了更好的生活拋棄他們,那麼不是生母的顧芸娘,對他們好是良心,即便不對他們好,似乎也變得理所當然!
餘寶音將所有的怨恨,轉嫁在顧十娘身上。
所以,顧十娘要帶她走,她會跟着顧十娘走。因爲顧十娘是她的娘,撫養她天經地義。拋棄她和弟弟這麼些年,讓他們受盡苦楚,她一定要討回來。
她還沒有走,就是欠顧芸娘一句道歉,回去之後,她就跟顧十娘離開廣郡府。
“我們之間的事情早已了結,我不恨你們,今後各安天涯,互不打擾,珍惜自己身邊的人,不要到最後只剩下滿腔悔恨。”
顧芸娘從未說過一句原諒他們的話。
原身已經死了,再多的悔恨,他們鑄下的大錯,無法彌補。
而她佔據原身的身體,卻沒有資格替她說一句原諒。
韓氏與顧傳宗希望得到她的諒解,消減心中的愧疚與罪惡。
顧芸娘不會成全他們,等他們百年歸壽後,親自到地底下給原身賠罪。
“你們若無事,請回吧。新年開始的一天,我不想壞了心情。”
顧芸娘微微擡下巴,示意浣紗送客。
韓氏隱忍着眼淚,嘴脣顫抖,眼淚要滑落下來,她拿着帕子按住眼睛。
顧傳宗嘆息,拉着韓氏離開。
上次顧芸娘與他們斷絕關係,態度堅決,他不打算讓韓氏再來打擾顧芸娘,可韓氏執意要來給顧芸娘道歉,想要修復母女之間的感情,看顧芸孃的態度,根本就沒有想過與他們相認,甚至對他們的到來感到不喜。
大過年的,韓氏又是哭又是滿身怨氣,的確是晦氣。
韓氏與顧傳宗離開,餘寶音緊跟着起身,她拉着餘多味站在一邊,從袖子裡拿出一個荷包放在他的手裡。
“這是那個女人給我的,你跟在……姨母身邊,得留着一點體己的銀子,我只有這麼一點,再多就沒有了。以前的事情,姐對不住你。你放心,在你長大前,咱們姐弟不會再見面。我明天跟那個女人離開,是你的東西,我會給你守着,不會讓別人給搶去!”
餘寶音說罷,不等餘多味開口,她頭也不回的跑了。
餘多味見餘寶音眨眼間消失在冰天雪地裡,他捏緊手裡的荷包,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對她的恨與怨,在這一刻全都消散了,他認爲餘寶音一直活得不明白,這樣的人既可悲又可憐。
她放不下,看不開,已經能夠預料到她今後的結局。
“姨母,放過自己,真的很難嗎?”餘多味想勸餘寶音,將前程往事全都放下,好好跟在顧十娘身邊。
顧十娘對她有愧,不會虧待她半分,今後的日子會很舒坦。
可顯而易見,餘寶音並不是這麼想。
替他守着?
守着什麼東西?
那些都是他不要的。
顧芸娘笑道:“人一生的最終結局,從他一開始的性格,就早已有了定論。”
餘寶音依舊是那個餘寶音,她從頭到尾,活在自己的思想中,不願跳出來。她跟在顧十娘身邊,顧十娘能忍她,卻會對她失望,早將這份情給磨滅。待將她嫁出去,只怕這份親緣也將斷了。以她的性格,若是不改變,在婆家也難熬。
餘多味點了點頭,默默地膩在顧芸孃的身邊,“姨夫何時回來?他知道您肚子裡有小寶寶了嗎?”
顧芸娘一愣,突然記起來,她忘記告訴衛寅,不許告訴蘇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