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晌午,醫館裡只有零星幾個病人。
李玉珩與華敏公主一同站在門口。
十分醒目。
華敏公主正低聲道:“阿珩,這間醫館,這般簡陋,他們的醫術可行嗎?不如請太醫給我治腳。”
李玉珩卻是沒有迴應,他的目光被寧雅吸引,她穿着水藍色長裙,一頭青絲梳着馬尾,清爽利落,神采飛揚。光芒流轉的眸子,微微彎着,笑意濃厚。
她臉上畫着厚重的妝容,李玉珩卻從中看到了熟悉的感覺,甚至有一個念頭,她或許就是那一日在國寺裡遇見的老嫗。
一個人可以隨意的改變,唯獨那一雙眼睛,卻是無法僞裝。
這般一想,李玉珩擡腳往寧雅走去,他想要拿着錦帕,將她臉上的妝容給卸掉,展露出她本來的面貌。
李玉珩站到寧雅的面前,看着她眼底的驚詫,突然如夢初醒。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收攏成拳,胸腔裡翻涌的血潮,被他生硬的壓下去。
寧雅看着李玉珩,一眼認出他是在國寺後面鵲橋上的那個男子。被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寧雅往商枝身後擋了擋。
李玉珩眸光微暗,在華敏公主探究的目光下,語氣淡漠地說道:“商枝,請郎中給她治腿。”
很好的將他的失態掩飾。
婢女將華敏公主攙扶進來,她看向商枝,隨後視線落在寧雅身上,心裡卻突然升起一種敵意,這是女人的直覺。可看着寧雅的相貌與裝扮,華敏公主擰眉,覺得她倒是多想了。
如果李玉珩喜歡英姿颯爽,端莊大氣的女子,也就不會對她這般不假辭色。
她也不會東施效顰,模仿他喜歡的那種女子的模樣。或許是因爲她的相貌太具有侵略性,無論她的性子如何,都入不了他的眼。
商枝沒有略顯詫異的看向李玉珩,敏銳的覺察出,他在可以保持疏離。不禁看向他身側的華敏公主,不由得猜測起她的身份。
“傷到哪兒了?”商枝詢問華敏公主。
華敏公主見商枝年輕的面容,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她皺緊眉心,越發覺得這一家醫館不靠譜。她目光幽怨的望向李玉珩,是她在李玉珩心裡什麼都不是,他並不在意她,因此纔會這般敷衍她?
“阿……駙馬,這小姑娘會治傷嗎?她和阿九差不多大。”華敏公主面對潛在的危機,當機立斷便是表明身份,杜絕隱患。
薛慎之與商枝雖然猜到李玉珩的身份,可當華敏公主說出來的時候,心中仍舊覺得驚訝。眼下知道華敏公主的身份,商枝是不能讓醫館的郎中給她治腿,親自上手。
李玉珩不由看一眼寧雅的反應,她面露不驚訝,不知是爲他的身份,還是華敏公主的身份。若是前者,李玉珩喉嚨微微發緊,心臟被緊擰成一團。
許久,李玉珩道:“她的醫術很好。”
目光卻是不由自主,追尋着寧雅。
寧雅被李玉珩盯着不自在,她湊到商枝的耳邊道:“枝枝,你先忙,我在後院等你。”
商枝想起寧雅臨走前期盼興奮的眼神,如今去不了,大約心裡會失望。
“先讓慎之陪您去?等我治好腿傷之後,再去找你們。”商枝不等寧雅拒絕,低聲說道:“這裝扮耗費不少的時間,不能讓我的心血白費,你和慎之去轉一轉,覺得好吃的東西,給我包一份。”
寧雅餘光瞥向李玉珩,兩個的視線相觸,寧雅心口悸動,心臟撲通撲通加速的跳動起來,她捂着胸口,臉色變得發白,低垂着頭,不再亂看。
這是她情竇初開時,在見到李玉珩時,纔會有的反應。
李玉珩也垂下眼簾,心中有一個他幾乎不敢去想的可能。
薛慎之與商枝身邊人的底細,他了若指掌,這位女子卻是一張生面孔。他們夫妻看似和善,對不熟的人,並不會如此親近熱絡,她對商枝與薛慎之顯然很親密,對他們十分依賴,這是在對親人之間纔有的信任。
若是這些細節都不能證明她就是寧雅,這一雙眼睛,卻是無法騙人。
他都活下來了,寧雅爲何就沒有可能呢?
而消息沒有傳出來,一定是有其他的隱情。
李玉珩緊緊的握着拳頭,手背上青筋凸出來,方纔剋制住他心裡翻涌激盪的心緒。
寧雅感受到李玉珩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悲傷,心裡準備答應商枝,到嘴邊說出口的卻是,“我等你一起,不用太久。”
話一出口,寧雅心中十分吃驚。以至於,她擡頭再次看向李玉珩,他卻是半垂着眼簾,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寧雅頻頻望向李玉珩,讓華敏公主十分不悅。
她站起身,滿面嚴肅,“駙馬,派人進宮請太醫給本宮醫治,這外頭的郎中,我信不過。”
華敏公主冷冷地看向寧雅,眼中透着警告,她伸手去挽着李玉珩的手臂。
李玉珩拖拽着一旁的侍衛推向華敏公主,“伺候好公主。”又道:“我並非你的駙馬,公主還請慎言!”
華敏公主被李玉珩當衆毫不留情面的駁斥,臉色鐵青,將侍衛推開,她忍了忍,“駙馬,之前答應過你的事情,我做錯了,你在與我置氣,不肯理我,這些都可以,但是你不能這般絕情,否認自己的身份。”她擔心李玉珩會說出令她更難堪的事情,急忙說道:“阿九想你了,昨日我答應她,今日與你一起進宮看她。我的腿正好受傷,看望阿九的時候,順便請太醫給我治腿。”
提到阿九,李玉珩沉默了。
他與阿九並無血緣關係,卻勝似親生。
那些難以煎熬的日子,都是阿九清澈的眼睛,燦爛的笑容,那般純粹,不諳世事,和寧雅一樣的美好,讓他的精神得以寄託。甚至,將他對未出世的孩子的感情,全部傾注在她的身上,感情很深厚。
李玉珩目光冰冷地望向華敏公主,她在用阿九在威脅他。
旋即,他想起華敏公主的脾性,若是商枝未曾治好她的腿,恐怕會受到她的刁難,直接起身,對商枝說道:“我帶公主進宮。”
“嗯。”商枝點頭。
李玉珩率先走出醫館。
華敏公主連忙去追趕,婢女攙扶着她的手臂,卻被華敏公主給甩開。一瘸一拐,匆匆追上去。
“阿珩。”
李玉珩腳步停頓。
華敏公主急忙向李玉珩解釋:“阿珩,今日我是誠心拿着合約與你詳談,之後我們再解除合約,我也沒有想到會崴着腳。在合約未接觸前,外人眼中,你依舊是我的駙馬。你當着衆人的面否認,將我置於何地?”
李玉珩脣邊浮現一抹冷嘲,“你別白費心機,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我的決心。我給你三天時間,若是你不曾將這件事處理好,我會親自出面處理。”
“阿珩,你當真要這般絕情?你這條命,是我救的!你這輩子,都該是我的。”華敏公主霸道地說道,寧雅看李玉珩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而更令她無法忍讓的是李玉珩,對那個女人,從他的眼神裡,她發現有一點不同。
李玉珩冷笑一聲,“公主,若非念在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已用自己的方式處理。交給你處理,只是全你的顏面,畢竟你是阿九的母親。”
說罷,他坐上馬車。
華敏公主內心裡怨氣翻涌,她看着狠心絕情的李玉珩,一口淤血堵在胸口。
最終,她走過去,元紀趕着馬車從她面前駛離。
華敏公主目光陰沉,發白的臉色泛着青,在婢女的攙扶下,坐上自己的馬車。
李玉珩與華敏公主被內侍請去乾清宮的時候,直接是九娘子等候在外接待。
“阿布,額吉。”九娘子看到李玉珩,眼圈微微發紅。
“你先與你阿布聊一聊,額吉去太醫院治腿。”華敏公主走了幾步,提醒九娘子道:“你記住額吉昨日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