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府城。
薛慎之忙得腳不沾地。
襄王已經在元晉帝的批覆下來,要求各位官宦配合他的指令,便已經啓程回京。
元晉帝頭疼國庫空虛,如今不費一兵一卒,便能獲得一筆巨資填補國庫,他自然樂見其成。
薛慎之採取相互監督,賞罰分明的制度,取得很好的成效。一旦不據實上報,便會褫奪官職,流放。若是據實上報,令人覈查無誤後,便定奪業績施以獎賞,許多人趁機要冒出頭,進行的十分順利,爲薛慎之減少許多麻煩。他預計再有兩個月,便能清查完畢。
如今,薛慎之將手裡多查出的一萬畝,先分批拍賣出去。
“大人,拍賣的場地已經找好,您要去看一看嗎?”張一聞恭敬的站在門口道。
薛慎之‘嗯’一聲,擱下手中的毛筆,合上土地登記冊子。
他換上一身常服,走出驛站,乘坐馬車到茶園。
京城有名的戲園子是梅園,而安陽府城則是茶園。
茶園佔地廣,園內水木清華,景緻清雅優美,且能容納幾百人。
一萬畝地,薛慎之分爲幾次拍賣,一次三千畝,邀請三百人。
薛慎之巡視一番,茶園拍賣會場分爲上下兩層。偌大的大廳,與樓上雅間,三百個人,綽綽有餘。
張一聞見薛慎之滿意,當即與掌櫃商議,暫時租賃三天,日期錯開,每三天一次,他們要用的那一天,要謝絕不受邀請的客人。
掌櫃爽快答應。
張一聞將字據收好。
薛慎之走出茶園,微風和麪,碧空如洗。
他已經離開京城一個月,不知商枝在京城如何。
她要求他三天去一封信,同樣商枝也會隔幾日給他一封信,每一封信,很平常的家書,卻讓他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彷彿能夠刻畫出她信中所寫的模樣。
薛慎之撫摸着眼角,一直在不停的跳動着。
“慎之。”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薛慎之轉頭,李明禮身着粗布長袍,站在不遠處。
“你不在儋州府唸書?”薛慎之朝李明禮走去。
“我進京,來安陽府城爲我娘辦一件事,恰巧在此處遇見你。”李明禮面色如常,不經意的詢問一句,“你來安陽府城辦差事?”
薛慎之與李明禮交好,並且在安陽府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也就沒有隱瞞,如實說道:“嗯,皇命在身,來此丈量土地。”
“你會成爲衆之矢的,牽扯太多人的利益,你要小心爲上。你如今的勢力太過低微,與這些官宦抗衡,就是蚍蜉撼樹。”李明禮嘆息一聲,“你該等位高權重之時,再提出革新變法。”
“再一兩個月,便會完成試點。你若是回京爲進國子監唸書做準備,可以暫時留下來幫我。”薛慎之提出邀請,工程太浩大,而他能夠得用的人卻太少。“官商勾結,官官相護,他們貪贓枉法,我找不到一個突破口,無法將他們一衆拿下。”
只要撕裂一道口子,他們的惡行便無處遁形。
李明禮眸光一閃,“他們都願意配合?”
薛慎之脣邊浮現一抹冷笑,“違背皇命,褫奪官職,想要保住烏紗帽,再不願也要答應。”
李明禮頷首,並未應下薛慎之的話,反而問起他,“你不打算赴京奔喪嗎?”
薛慎之愣住。
“秦老夫人過世,如今喪禮已經舉辦第三日,再過幾日就要出殯。”李明禮看着薛慎之驚異的表情,挑眉道:“這般大的事情,商枝沒有告訴你?”
薛慎之握緊拳頭,秦老夫人過世,商枝沒有告訴他,定是因爲他在清丈土地一事。而秦景驍勸阻她!
李明禮道:“你做爲外孫女婿,如何能缺席?安陽府城離京城只有兩日的路程,耽擱不了多長的時間。我是下午的船隻,走水路回京要快上半日。你若是要回京,我們可以一起。”
秦老夫人身體並不好,商枝對她的關注便多,感情也就不一般。她不能治好秦老夫人的病,爲此耿耿於懷,如今秦老夫人過世,她定很悲傷難過。
而她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未曾陪伴在她的身側。
薛慎之面色冷沉,點了點頭。
陸路容易設伏,他突然回京,走的水路,他們即便想要埋伏,也來不及準備。
李明禮隨薛慎之回館驛,他被安置在前廳,薛慎之去收拾東西,交代張一聞明日拍賣的事項,第二場拍賣他會趕回來。得來的銀子,存放在陳知府府中,每一箱多少,都登記造冊,貼上封條。
張一聞全都記下來,然後領着薛慎之交給他三千畝地的地契,小心翼翼抱在懷中,回去收藏好。
李明禮看着張一聞抱着一個包袱從書房走出來,在船即將要開的幾刻鐘,薛慎之空手出來,與李明禮離開。
李明禮走在薛慎之身後,目光落在他新換的一雙靴子。
“靴子方便趕路。”薛慎之覺察到李明禮打量的目光。
李明禮略微頷首,兩個人騎馬一同去碼頭。
方纔上船,船家便將鐵錨拋上船頭,拿着竹竿,將船隻撐開岸邊。
薛慎之站在船頭,望着安陽府城的方向。
“奔完喪,再回來,出不了什麼岔子。”李明禮沉吟片刻,寬慰道。
薛慎之收回視線,看着船艙裡只有一對夫妻,在他們對面坐下。
“你先休息,回京之後,你只怕沒有休息的時間。”李明禮坐在他的身側。
“嗯。”薛慎之的確很疲累,這段時間,每日只能闔眼一兩個時辰,坐在平穩行駛的船隻上,睡意襲上來。
醒來的時候,剛剛出安陽府城的地段,那對夫妻已經靠岸下去。
“大約還有一天能到京城。”李明禮見薛慎之望着窗外出神,隨口說道。
“你對京城路段很熟悉,去過京城?”薛慎之說話間,目光轉向李明禮。
李明禮觸及薛慎之的眼眸,他漆黑深沉的眸子,帶着刺破一切僞裝的銳利。
他看着空中燃起的煙霧,長嘆一聲。
“去過。”
薛慎之還未開口,船艙後傳來船家的聲音,“船破了,有水滲進來,客官快將小船扔下去,這船要沉了!”
嘩啦,有人從水底躥出水面,手裡握着鋒利的匕首,四五個人朝薛慎之刺來。
薛慎之推開李明禮,向左側邁一步避開,擒住黑衣人的手腕,動作迅猛擡腳踢向黑衣人的脛骨,手肘擊向他的肋骨。黑衣人吃痛,揮拳擊向薛慎之的面門,薛慎之擰住他的手臂,一擰,右肘擊斷黑衣人的肘關節,奪去他手裡的匕首抹向黑衣人的脖子。
黑衣人似乎沒有料到薛慎之會一點拳腳功夫,一氣呵成的殺了一個同伴。
齊攻而上。
薛慎之並無多少實戰經驗,對方人多勢衆,不過幾個回合,就有些吃力。看着近攻而上的黑衣人,薛慎之護住要害,一腳插入黑衣人兩腿間,動作快準狠的擊向他的腹部、胸口、頭顱,黑衣人倒下。
李明禮焦急道:“小心。”
薛慎之被李明禮推開,黑衣人一刀刺進李明禮的手臂。
李明禮面部痛苦的扭曲,“快逃!”
薛慎之看到岸邊有幾個黑衣人,拉開弓箭,幾支帶着火焰的利箭飛射而來。
船刷了桐油,遇火即着,薛慎之跳進水裡。黑衣人朝他落水的地方連射幾箭,鮮血從水裡漫上來。
“搜!”
幾個黑衣人跳進水裡。
李明禮被黑衣人救上岸,他捂着手臂上的傷口,盯着水面上漂浮的鮮血,目光沉沉道:“他不會泅水。如今中箭受傷,只怕活不成。”
“王爺下令,不留活口。”黑衣人首領目光落在李明禮手臂上,“你不該救他,王爺責備下來,後果不是你能承受。”
“他會拳腳功夫,我以防萬一。如果他逃走,救他一命,我能夠打消他的猜疑,換取他的信任。”李明禮望着平靜的湖面,半晌,收回視線道:“我多此一舉了。”
“你做得很好,王爺會賞識你。你是李家的子孫,如今薛慎之死了,你就是唯一的後人,李家的一切是你繼承。回去之後,王爺會給你安排職務,在他身邊做屬官。”黑衣人首領說幾句話,便指揮人加速打撈。
將近黃昏,也未曾將薛慎之打撈上來。
李明禮道:“湖面寬闊,想要撈一個人並不容易。派人駐守在這裡,等兩三日,他若沒有爬上岸,那必然是死了。能不能撈上來,並不重要。”
“你確認他不會泅水?”
“嗯,他幼時溺水,他的大哥救他上來,他的大哥溺亡,他懼水。若不是急着回京送葬,只怕不會願意乘船。”李明禮回頭看一眼湖面,朝馬車走去。
黑衣人首領派人駐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