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車的成功,讓薛慎之這段時間來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看着源源不斷的流水流向乾涸的田地裡,緊繃地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笑容。
“陳四哥,辛苦你了。”薛慎之鬆一口氣,向陳四道謝。
陳四擺了擺手,連忙說道:“慎之,你別說這個,我們纔要感激你。如果你不研製出筒車,咱們杏花村因爲乾旱,得減少許多收成,也增加不少的勞動力。有這個筒車之後,我們不用再擔心乾旱,也不用耗費人力搖水車,大夏天又熱又曬,不少人中暑呢!”
薛慎之望着溼潤的田地,望着高低不等的山地,沉吟道:“我們得開墾梯田,在田埂上一頭一尾開兩道口子,河水自上而下的流淌下來,能夠更全面的灌溉田地。在最下面的位置,挖出一道水溝。”
這樣一來,水槽就得連接到山頂上去。
陳四估算一下,覺得薛慎之的提議很好。如果不用梯田灌溉方式,那麼水流不能全面覆蓋田地。
“如果開墾梯田,我們需要等地裡農作物全都收割之後再挖山地,我擔心有一些村民不會答應。”陳四犯愁道。
薛慎之低聲笑道:“不同意不必理會,我們並不勉強鄉鄰,他們不同意的話,我們開墾山地就繞開他們的地。”
這件事情,受惠的是村民,薛慎之並不怕有人不肯答應。
筒車如今已經造成,效果比他想的要好,還要令人驚喜,壓在心口的大石總算落下。
村民們已經聞訊趕來,看着轉動汲水的筒車,全都震驚地愣在原地。
他們對薛慎之能夠造出他描述晝夜汲水,能夠灌溉上百畝田地的說法,心裡是質疑的。薛慎之反覆幾次失敗,他們全都很淡定,就等着薛慎之瞎折騰不下去。
哪裡知道,竟然真的給折騰出來!
這麼大的水勢,足夠灌溉上百畝的田地。
陳族長震撼着筒車的汲水量,他沒有想到薛慎之還有這個才能!如果這個筒車問世,對薛慎之來說,又是增添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着,神情激動地看着筒車,“好啊!這個水車好!咱們杏花村有這個水車,今後就不必擔心乾旱。商丫頭農耕的法子也很好,田地裡不缺水,糧食的收成一定不會低的!”
如今回想起來,陳族長無比慶幸,當初沒有與賀良廣狼狽爲奸,將商枝趕出杏花村,否則就是他們杏花村的一個損失!
“慎之啊,你這筒車村民要汲水,有什麼條件?”陳族長擔憂地說道:“咱們村裡沒有秘密,你將筒車造出來,不出一天的功夫,方圓十里的人都會知道。到時候他們會問你筒車是咋造的。你如果還是個白身不要緊,可你如今是狀元郎,若是藏私不告知大夥,對你的名聲有影響。你若是告訴他們,就怕有心人,霸佔你的功勞。我看你心中要有一個底細,弄個章程出來,這個筒車要咋安排。”
“不瞞您說,這個筒車是枝枝想出來的,她畫圖紙給我造出來。這一份功勞是她的,到底該如何安排,還需要回去與她商量一下。”薛慎之倒不覺得是一個難題,別的村民問,他不會藏着掖着,不但給,還要大肆推廣出去。如此一來,這個功勞他們便佔不去,在百姓的心目中,筒車是他們夫妻造出來。就算有人研究出來筒車的結構與原理,也不要緊,只要他們知道這筒車的出處就行。
陳族長一點都不意外,他摸着花白的鬍鬚說,“你也別謙虛,這筒車是商丫頭想出來,但是你也功不可沒,這些天兒付出的努力,大傢伙全都看進眼底。你們夫妻是一體的,不論是誰的功勞,都是你們一大家子的成果。”陳族長感嘆道:“你若是做官,一定會是一個好官。”
薛慎之垂目,嘴角微微上揚,“什麼是好官?什麼又是昏官?”
陳族長道:“身正影直,公道在心,就是一個好官。魚肉百姓,貪污受賄,不爲百姓主持公道,便是一個昏官。”
薛慎之卻覺得做好一個官,並不是陳族長說的這般簡單,你即便身懷公道二字,若不能爲百姓謀福祉,在他們心中並不算是一個好官。做官不一定要給百姓主持公道,評斷冤案,還要造福百姓,改善民生,方纔是一個好官。
龔縣令爲人正直,兩袖清風,每年考覈政績平平,不過得了中庸二字。
若不是商枝研製出傷寒與霍亂藥,又有徐知府爲自身仕途高升而提拔他,只怕依舊還在縣令的位置上。
“官場沉浮,並非您所說的這般簡單。當然,您說的也對,無論做什麼切不可忘了心存公道。”薛慎之看完曾秉硯的生平志,更深的感悟到這一個問題。而商枝想到的這個水車,對他今後的價值,不可估量。他知道這是商枝對他的信任,他萬不可叫她失望,最後並未辜負她所期望,將筒車造出來。
村民們在田地裡歡呼,全都被水給淋得溼透了,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的燦爛。
薛慎之看着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漸深,他心裡涌現出巨大的成就感,而這種情緒能夠推動你做出更有意義的事。
商枝曾經對他說:“當你醫治好一個人,看着他們不必生離死別而喜極而泣的時候,你全身的疲憊會因此而消散,胸腔裡蘊含着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情緒,覺得這一切的付出是值得的,你會因爲他們的感恩,而更有動力去堅持你認爲對的東西。醫者是神聖的一種職責身份,它已經融入我血脈甚至生命的一部分,我想我會直到最後再也號不了脈的那一天,纔會卸下這一層身份。”
薛慎之在這一刻能夠體會商枝所說的這一句話。
“薛狀元,你真厲害,這筒車今後就給咱們杏花村汲水了嗎?你不知道,大熱天,地裡旱,在太陽底下搖着水車,手臂都酸脹着疼,曬得人頭暈眼花,也只能灌溉一二畝地,嚴重的時候,第二天躺在牀上都動不了身。”有村民神色激動的說道。
“可不是嗎?有這個水車之後,咱們只管幹活,不用擔心地裡沒有水。薛狀元和商丫頭,都是咱們村的大恩人!”
“對!誰若是與他們過不去,就是和咱們過不去!”
杏花村的村民,在這一刻,心中明悟過來,只有攏絡住商枝與薛慎之,他們的心向着杏花村,今後定還會有比水車更厲害的東西造福他們。而且,薛慎之如今是狀元,可是要做大官的人呢,他們若是巴望着,不將他給得罪了,村民們有點難處,他也會出手幫扶一把。
薛慎之趁着大家都在,便將他的想法說給衆人聽。
“這個筒車不會拆卸,會留作給鄉鄰們汲水灌溉農作物的水利工具。我們杏花村地勢高,田地分佈不均,我建議田地重新劃分,哪一邊用作種莊稼,哪一邊用作種菜。用作水田的一邊,挖成梯田的形式,水槽連接到山頂,水流由上而下的灌溉。”
村民們沉默了,如果這樣重新劃分,那就表示着田地有一定的變動,低等的土地會變成水田,這樣能種出莊稼嗎?而上等的水田,極有可能會變成普通種菜的土地,他們便不划算了。
“我們上等的水田用來種菜,低等土地用來種莊稼,咱們地裡還能種出糧食嗎?薛狀元,你的提議是好的,但是對咱們損害的利益太大了。”
“是啊,有這個筒車汲水,就是因爲地裡不幹旱,指望着多豐收,這樣一改,說不準還不如之前呢!”
李大嬸連忙說道:“鄉鄰們不用擔心土地種不出莊稼,枝枝幾畝中等水田,被她種出幾千斤的麥子,這是咱們杏花村上等水田也種不出的產量。這說明啥了?說明這莊稼種得好不好,能不能豐收,和地沒關係,和咱們的種法有關係。咱們地裡乾旱,有慎之的筒車,地裡種不出莊稼,別急,咱們還有枝枝呢!有他們兩人在,咱們別擔心這地裡的問題,只管照着他們說的去做,一定不會讓咱們吃虧。”
商枝地裡豐產,村民們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商枝第一回種地,就大豐收,他們種一輩子的地,都趕不上商枝。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村民心裡開始搖擺,打算跟着薛慎之與商枝走,當初他們聽商枝的種藥材,他們的生活得到巨大的改善,這種每天都能吃飽的日子,當初做夢也想的,結果真的實現了。
如果他們再相信商枝一回,會不會今後成爲糧食大戶?
這個想法,令人精神振奮。
“我們當然信得過慎之和枝枝,他們咋說,咱們就咋做。”
村民們紛紛表態。
只有少部分人,依舊不放心,當初種藥材,商枝可是下保證了的,不會讓他們虧銀子。種不好,也就一年,而且還是荒廢的山地。
但是這田地不一樣,這可是他們吃飯生存的本錢,不是一年兩年,而是長久之計,自然要慎之又慎。
“我們再等等看。”
如果大夥的地都種得好,他們再考慮改田地。
其他村民不幹了,“你們不肯改,那行,咱們就繞看你們。以後要是想用水車的好處,咱們可不答應。這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好處都讓你們佔盡了!呸!你們咋那麼大的臉?這好處慎之給咱們,他可沒有得半點好,你們還在這裡計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今兒就把話說明白,要麼改,要麼你們別想得水車好處!”
幾個村民臉色臊紅,覺得要是退縮了,那就太丟份兒!
賀氏頭一個說,“咱們老陳家不改,你們愛咋動田地都行,我就一句話,誰要是動我家的地,我就和誰拼命!”
賀繼閔也附應,“你們弄你們的地,我們的地,你們別碰!”眼風凌厲的刮過薛慎之,“誰若是動了,這筒車就崩想造河裡,我一定一根根木板給拆卸了!”
薛長東也不同意,“這筒車的好處,咱們就不稀罕了。我們都是靠種地飽肚子,這地都沒了,咱還指着啥?就和繼閔兄說的,誰動了咱們的田地,就別怪我們不念鄉鄰情份。”
說完,幾個人就走了。
薛慎之面目平靜,眉心都不動一下,平和的對鄉鄰說道:“感謝各位鄉鄰對我的信任,我定不會辜負大家的這份信任。若是同意,明天就開始動工。陳三,薛長東,賀繼閔這幾家的地標出來,繞過他們家的地引水。”
“行,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來安排。”陳族長覺得薛慎之和商枝爲杏花村付出太多,他想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爲他們分擔。
“好,我明天將梯田圖紙給你們,按照上面的來開墾。”薛慎之打算最開始第一天自己去監工,確定沒有大問題,再全權脫手交給陳族長。
這邊安排好,暫時告一段落,薛慎之平復心底激盪的情緒,疾步回家將這個消息分享給商枝。
商枝正在書房裡算賬,她將幾千斤的小麥,自留幾百斤,其他全都交給龔星辰給賣了,用換來的銀錢買了一千多斤的精米,留下幾百斤在縣城作坊裡,兩百斤放在鎮上作坊,剩餘的拉回杏花村,存儲在地窖裡面。
薛慎之推開書房門入內,商枝正在對賬,聽到動靜,她轉過頭,看見薛慎之眼底淺淡的笑意,她心領神會,“筒車成功了嗎?”
薛慎之‘嗯’一聲,走過來,坐在她的身側,將圖紙拿給商枝,“筒車之前的問題,是沒有建造堤壩儲水,水的深度不夠,筒車提不上水。建造堤壩之後,筒車大半部分浸在水裡,水流湍急衝擊它的木輪轉動,水便提起來了。”
商枝聚精會神的聽着,突然茅塞頓開,傾身在他臉頰上親一口,“我就知道你會成功!”她只是畫一個輪子,簡單的講解一些原理,他居然將筒車給鑽研出來。
薛慎之被商枝誇獎,眼底的笑意流瀉而出,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娘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更令他血潮涌動。
“若不是你描繪出筒車的模樣,講解筒車的原理,終其一生,我只怕也鑽研不出來。枝枝,你不知道一件物品,它的原理與構造有多重要!它們纔是一件物品的靈魂,你的誇獎我很興奮,但是卻受之有愧。”薛慎之凝視着商枝,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筒車是你的心血,即便我們是夫妻,我也不能強佔你的功勞。”
商枝順勢靠在他的胸膛,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雙手抱着他的腰,鼻息間全是他的氣息,心裡有一種莫名地踏實安定感。
“你既然說我們是夫妻,夫妻是一體的,不分彼此,你又爲何與我分的這般清楚呢?慎之,筒車雖然是我率先提出主意,若不是你的努力,它也只能存活在我的想象中。是你,讓它得以實物化,改善水利貧匱的工具。”商枝擡起頭來,望着他的眸子,眼底漫開動人的溫柔,“你若是再與我見外,我會生氣的!”
薛慎之莞爾,無奈地說道:“我並沒有與你見外,只是想讓他們知道,這個筒車有你的功勞。”
“你只怕早就與鄉鄰們說了。”商枝覺得他有時候,認真的太過分,分的太清楚。“你如今研製出水利工具,下一步,咱們可以提倡農耕之術。”
秦玉霜說元晉帝已經將清河縣的縣令,授官給一個同進士,薛慎之如今是狀元,他卻拒絕入翰林,若是清河縣縣令的缺位也沒有了,他的職務還沒有着落,商枝想給薛慎之加持砝碼,讓人無法忽視他。
“一步一步慢慢來,先將筒車普及之後,我們再設計農耕之術。”薛慎之知道商枝的打算,他嘆聲道:“你不必特地將功勞給我,農耕這一方面,我並未涉獵,你來傳授給鄉鄰就好。”
商枝知道薛慎之有的方面很固執,無法勸服他,便只能另外想辦法,從其他的方面入手了。
“好,我知道了。”
薛慎之展開一張宣紙,執筆蘸墨,規劃梯田圖。
商枝看後,心中驚奇,他描繪畫的梯田,與雲南梯田類同,卻沒有那般的壯觀,的確更利於筒車汲水,但是工程卻十分浩大。
“村民都同意?”
“有幾戶不同意,我打算將他們的地闢出來,他們的地,我在周遭建造涼亭,幹活累了,可以在涼亭裡休息。”薛慎之點出幾個地方,說來也巧,這幾乎分別在不同的地方,賀氏家的田地在最底下,而薛長東的則是在山頂上,賀繼閔的在中間位置,正好分開,建造三處涼亭的話,並不顯得擁擠,反而恰到好處,不用跑下來和別人擁擠在一起。
商枝眼底的笑意滿溢而出,薛慎之這人還真的是記仇,這幾個人當初爲難她,她提出的意見也是持反對的態度。如今,他遭遇同樣的處境,便提出建造涼亭,將他們的地與梯田給隔開,如此一來,即便他們幾家後悔了,想要引水,也很困難,就類似於‘孤島’。
只是得罪小人,只怕會他們會產生報復心理。
商枝見薛慎之凝神畫圖,合上賬冊,輕手輕腳地走出書房,去廚房裡給他做一碗麪。
一大早去河邊,早飯沒有吃,一直到現在纔回來,肚子哪裡會不餓?
薛慎之愛吃陽春麪,商枝煮一碗陽春麪,臥一個溏心雞蛋。
商枝將麪條端進去,薛慎之已經將圖紙完成一半。
她將面擱在一旁,沒有打擾他,直接退出去。
龔星辰正好提着一個包袱過來,他將包袱遞給商枝,“找到蟾酥了,只是不多,你看看夠不夠用。如果不夠用,我再讓我的好友,想辦法再找一些來。”
商枝拆開包袱皮,裡面裝着一個木盒,大開木盒,裡面放着兩個拇指大的小瓷瓶,商枝拔開木塞,‘阿嚏’打出一個噴嚏,蟾酥已經磨成粉末狀,只有小半瓶。
“如果還能夠找到,儘量幫我多找一點。”畢竟她已經有了手術刀,說不準以後還需要動刀子,代痛散那裡面蟾酥是主要成分,不能用其他的藥材替代。
“好。你要這東西幹啥?怪噁心的。”龔星辰一臉嫌棄。
商枝白他一眼,“你別小看它,它用處大着呢!”
蟾酥已經找到,代痛散的藥方算是配齊,其他消炎藥也準備好,她調製出祛疤的藥膏出來,就等着林玉兒騰出空閒來動手術。
她算一算日子,還剩下兩三天的時間。
第二日。
薛慎之將梯田圖紙交給陳族長,陳族長展示給鄉鄰看。而薛慎之在一旁給他們講解,他們的地位置不變,該是多少面積,依舊是多少的面積。
鄉鄰最擔心的問題解決好,其他都沒有異議,反而看見薛慎之建造涼亭給他們做活累了納涼歇息,對他更是感激。就算是涼亭被佔去自家的地,也沒有不滿,薛慎之站在他們的角度爲他們設身處地的着想,他們咋能爲這一點地斤斤計較呢?
賀繼閔看了圖紙以後,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之前心裡打着主意,田地不變動,薛慎之繞道就繞道開闢,到時候他們按照商枝提供的法子,真的種出大豐收的糧食,他再在別人的田埂上開一道口子出來,水流到他的田地裡。如果建造涼亭之後,將他的地給孤立起來,根本沒有辦法引水。
賀繼閔看着薛慎之的眼神,佈滿陰霾。
他一定是故意針對他們!
看着不遠處轉動的筒車,他心裡陰笑幾聲。
走着瞧!
——
京城。
賀錦榮進入翰林院,他與裴焦都是授翰林院編修,而薛慎之則是翰林院修撰。
薛慎之回鄉成親爲由暫時未上任,賀錦榮卻從別處得來小道消息,薛慎之回鄉是爲了清河縣縣令的缺位,他的才學得到元晉帝的賞識,他以爲自己會頂替薛慎之的位置,等到最後,依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編修!
他的心情不快,每日回府除了探望豆豆之外,他一直關在書房裡研究薛慎之那裡剽竊來的圖紙,就算有木匠幫忙,他研製出來的筒車,根本汲水不成功。方法用盡了,就算是效仿手搖水車,也只能汲出一點點的水,比腳踏式水車好不了哪裡去。
賀錦榮心中有挫敗感,但是他的高傲好勝與自尊心,不容許他認輸。
最終,賀錦榮問賀岱要來一個人,派去杏花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薛慎之的原圖。
果然,父親的人沒有讓他失望,利用許氏降低其他人的防備,引走屋子裡的注目,在書房裡將薛慎之的圖紙找出來拓印,順利帶回京城,也沒有驚動任何的人。
他看到筒車完整的效果圖後,賀錦榮自嘆弗如,卻被薛慎之給激起好勝心。
人人都尊稱他爲神童,有當年李玉珩的風采,他也自認爲如此,甚至比李玉珩還要出色,京城同齡段沒有人的才學在他之上,愈發心高氣傲,心懷遠大抱負。可是遇見薛慎之之後,接連讓他嚐到挫敗的滋味,可惜他並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賀錦榮拿到圖紙,連夜去莊子上找木匠商量,按照圖紙上的筒車,將他們造出來的筒車改善,果然能夠提上水,只是缺少將水流引向田地裡的工具。
木匠看半天圖紙,也沒有想出合適的方法。
賀錦榮拿過圖紙看了一會兒,指着水槽的位置,“這個地方,應該是安裝水槽的地方。我們在這裡裝水槽,筒車旋轉的時候,竹筒裡裝的水倒入進水槽,順着水槽流入田地裡,不就可以灌溉了?”
木匠看一眼賀錦榮指的地方,又看一眼四面環山的莊子,他指着山頂道:“水如何引到山頂去?”
賀錦榮蹙眉,這的確是一個問題,水槽如何將水引向高處呢?
他與木匠嘗試着做試驗,看能否成功汲水。
可賀錦榮造出來的筒車,水只能流向低處,並沒有往高處走。
在莊子上住三天,賀錦榮都沒有研究出來,反而隨着改動,汲水量越來越少,甚至到最後汲水不出來,他遇見了瓶頸,只能將筒車恢復成薛慎之畫出來的那副模樣。
賀錦榮終於有一點頹敗,他收起圖紙回府。
在府門口正好遇見準備出門的小高氏。
小高氏見到賀錦榮的模樣,眼底充滿了驚訝。在她的印象中,賀錦榮君子如玉,風度翩翩,時刻都衣着整潔,面上無須。
如今,不但錦袍皺巴巴的,就連下巴上也佈滿青胡茬,眼底是深重的青影,一點都不修邊幅。
“相公,你這幾日在莊子上出什麼事情了?”小高氏忍不住擔憂的問道。
賀錦榮聲音嘶啞,解釋道:“我與你說過,我在造一個筒車,之前有一點眉目,住在莊子上與木匠商議該如何造水車,可惜幾日過去,依舊沒有進展。”
卡在最關鍵的一個環節!
“先回府歇息,水車一事不着急。”小高氏折身往府裡走去,吩咐丫鬟去廚房,準備兩樣菜式,端來院子裡給賀錦榮用飯。
賀錦榮渾身感到疲倦,在浴桶裡泡澡之後,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方纔感覺到輕鬆。
穿戴好,從淨室裡出來,坐在桌前用飯。
看着碗裡精緻的飯菜,賀錦榮胃口全無,稍微吃幾口,便擱下碗筷。
小高氏看進眼底,心疼在心裡,她想要勸賀錦榮,賀錦榮一貫有自己的想法與主意,他未必會聽她的意見。
“水車雖然重要,但是身體更重要,不能因爲這水車,飯也不吃。”小高氏忍了忍,到底是忍不住關心賀錦榮。“豆豆若是知道你不吃飯,他要難過了。”
賀錦榮原來心裡有些不耐煩小高氏沒有眼色的絮叨,一聽見豆豆,勉強將一碗飯吃完,“我去看看豆豆。”
小高氏看着賀錦榮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與她多說,黯然傷神,眼見他走進內室,強打起精神,臉上又是一派端莊的神情,走入內室,就聽見豆豆在‘審問’賀錦榮。
“爹爹,你吃飯飯了嗎?娘說爹爹不愛吃飯,這可不行,豆豆一頓飯,都要吃一碗哦!”豆豆身上的天花已經大好,只是還有一些痘印,搽着商枝留的膏藥,已經慢慢變淡。
賀錦榮手指摸着豆豆臉上的痘印,溫潤地笑道:“爹爹有按時吃飯,方纔還吃了一碗飯,不信,豆豆可以問你娘。”賀錦榮看向小高氏,滿眼的溫柔,“月兒,你告訴豆豆,我可有吃飯?”
“嗯,你爹爹吃了一碗飯。”高映月從賀錦榮手裡抱走豆豆,豆豆卻不捨得離開賀錦榮的懷抱,對賀錦榮十分的依賴,緊緊抓着他的袖子,拉扯間,掉出一張圖紙。
小高氏將圖紙撿起來,好奇的瞥一眼,就看見筒車的圖形,忍不住將筒車的圖紙展開,她看清楚裡面的內容與備註,微微一怔,這上面並不是賀錦榮的字跡,而他告訴她,這筒車是他設計出來。
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問道:“相公,這筒車是你設計的嗎?”
賀錦榮連忙將筒車藏進袖子裡,對上小高氏探究的視線,眸光微微一閃,不敢直視小高氏,低垂着頭道:“難道我騙你的?這筒車我畫出大概的模樣,找木匠試驗,也不見成功。原來的圖紙塗塗改改,面目全非,這張圖紙是被木匠重新畫出來。”
不知爲何,聽他的話,小高氏心裡鬆一口氣。
賀錦榮陪着豆豆坐一會,看着他手裡拿着一根竹棍,細小的竹棍,嵌進碗口大的一截竹筒裡,裡面的節片給打通,他站在睡蓮缸邊上舀水玩,竹筒裡舀一勺水,豆豆舉高了,竹筒裡的水順着竹棍流出來。
忽而,賀錦榮腦子裡靈光一閃,頓時有了主意,匆匆回到書房裡,將水槽畫出來,讓水流由上而下,從高往低。不能改變筒車的架構,唯一改變的就是地形!而地形什麼樣的更容易被水車給汲水呢?
梯田!
賀錦榮心裡十分激動,按捺不住,他乘坐馬車回莊子上。
木匠準備睡覺,第二天再準備充足的精神應付賀錦榮。陡然看見賀錦榮疾步走來,連忙從牀上翻身下來。
“有事情要做?”木匠拿着幾十兩辛苦銀子,跟着賀錦榮幹了半個月,他覺得拿這幾十兩銀子,根本不划算。
“有,我知道怎麼建水槽!”賀錦榮讓人從山上砍竹子下來,聚成一節一節的,從中間的位置,將節片打通,連接着水槽的位置,只要水流湍急,便能擊着木板旋轉起來,那時候水流便能汲出來。他將水引去山頂,用梯田的方式灌溉下來,不就成功了?
木匠猛然醒悟過來,兩個人一起上山去砍竹子,取中間大小勻稱的竹子,將竹子空心打通,用來做水槽。
賀錦榮與木匠耗費幾天的時間,纔將水槽做出來,而水要湍急,他們特地找一個水流大的位置,將筒車安裝,緊接着摒心靜氣,等着筒車運轉。
當看見水流汲上來,並且水流入田地裡的時候,賀錦榮激動無比,立即讓莊子裡的奴僕過來。
奴僕都是附近村莊裡的人,看到筒車的汲水量,瞪大了眼睛!
“東家,這是啥?你造出來的水車?”有人詢問賀錦榮。
賀錦榮謙遜笑道:“這是我造出來的。你們有這個水車之後,就不用舊式的手搖水車,一天能夠灌溉最少幾十畝田。”
賀錦榮看着嘩啦嘩啦的水流,心裡有一點失望,雖然汲水量勝過手搖式水車,卻也僅此而已。奴僕們如此驚喜,是因爲不用專門搖動水車,而流向田裡的水流卻比手搖水車多,他們如何不驚喜?不高興?
奴僕們一聽一天能夠灌溉幾十畝,激動不已,奔走相告,不一會兒,賀錦榮造出筒車,已經傳遍方圓十里的村落,不過一個晚上,京城裡差不多人盡皆知。
賀錦榮的大名,迅速被衆人所知。
有的人爲一睹這奇妙的筒車,一大早迫不及待的去莊子。
賀錦榮醒過來的時候,聽說許多人來見筒車,將莊子下面的河流堵得水泄不通,他連忙起牀跑到河邊,就看見大家議論紛紛,都在稱讚這筒車的精妙。
賀錦榮聽到他的名字,頻繁從百姓口中吐露出來,他的心情十分愉悅舒暢。
他算名揚京城了?
眼底閃過幽暗的光芒,薛慎之奪得狀元之名,名聲壓他一籌,而如今他在筒車先他一步揚名,就算他之後獻出筒車,也不過是‘剽竊’他的,模仿他賀錦榮的成果!
木匠道:“賀公子,筒車已經造出來,剩下的工錢,是不是該結了?”
賀錦榮出手十分大方,給木匠兩百兩銀票,讓他離開京城。
木匠拿到兩百兩銀票,心中十分詫異,隨即看着賀錦榮志得意滿的模樣,頓時明白過來,道謝後,收拾包袱離開京城。
賀錦榮始終站在芭蕉樹後,聽着衆人對他的讚美,直到日落時分,他乘坐馬車回府,打算和他爹商量一番,將這筒車給舉薦給元晉帝。
並非是他心急,而是這筒車若是薛慎之先於他一步,那麼他這些天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他心裡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薛慎之早已造出筒車,他更不能拖延下去。
賀錦榮回到賀府,便被賀岱請到書房裡。
賀錦榮正好要見賀岱,腳步匆匆去往書房,方纔一推開門,他便直言道:“爹,我造出筒車,日夜不停汲水,能夠灌溉七八十畝地……”邁進屋子,就看見賀岱對面坐着一個頭戴烏紗帽,身着二品官員藍袍的工部尚書羅大人。
賀岱聽聞賀錦榮的話,神色稍顯和緩,“這是羅大人。”
“下官參見羅大人。”賀錦榮彎腰給羅大人行禮作揖。
羅大人虛扶賀錦榮一把,笑道:“果真是後生可畏,我今日看過你造的筒車,若是普及百姓,在水利上是一個巨大的提升。你高中不久,剛剛入翰林院,若是有這等成就,你今後若不行差踏錯,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賀岱眼底佈滿驕傲,“原以爲他不過一個書呆子,卻沒有料到他還有這等頭腦。到底是太年輕,還有許多需要進益的地方,羅老,你不必如此讚譽他!”
羅大人搖了搖頭,“你不會知道這個筒車問世,意味着什麼,對水利來說是多麼的重要!錦榮擔得起這份讚譽,甚至是更多的榮耀!賀岱,你放心,我今日找上門來,便是與錦榮商議筒車一事,若是他覺得方便,明日我便給皇上遞摺子,請皇上微服私訪,去見識一下筒車。”他看一眼賀錦榮,笑眯眯地說道:“我會特地向皇上引薦錦榮。他的才學,不該埋沒在翰林院。”
賀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只是多了幾分遲疑,“這筒車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賀錦榮一聽皇上微服私訪去看筒車,心裡即興奮又緊張,隱隱透着期待。
他希望藉着筒車一事,一飛沖天!
------題外話------
看到標題的親親們,看到這裡的時候,估計忍不住給小綾子寄刀片了。咳咳,小綾子裹着被子,瑟瑟發抖,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