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下命令,讓她的貼身女官,請她去給張涵嫣治病。
商枝聽到這麼荒誕的消息,覺得她是睡迷糊,出現幻聽?
嘉郡王妃的壽誕,她的身份已經在京城裡流傳開,秦老夫人爲當年張涵嫣與蘇元靖有私情一事,請皇后做主,皇后如何會不知道她與張涵嫣的恩怨?
不怕她一碗藥下去,毒死張涵嫣?
“商姑娘,張姨娘是你父親的侍妾,與你是一家。你又名動京城,皇后娘娘十分倚重你,方纔請你給張姨娘治病。”紅姑姑見商枝沒有動,她又繼續說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張姨娘當初做的事情雖然有錯,她如今也受到應有的懲罰。商姑娘若是心中介懷,她好好的活着,你不是更能夠很好的開解心結?”
商枝挑高眉梢,這位皇后有意思了,只要張涵嫣不死,她想要如何都可以?
“紅姑姑,皇后既然讓我開解心結,又何必執着讓我救她?”商枝沒有那麼爛好心,救治一條毒蛇。
紅姑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商姑娘,皇后娘娘如今的地位太過艱難。侯爺的做法是在挑戰皇后娘娘的威嚴,若是人人都如此陽奉陰違,皇后娘娘的威儀何在?侯爺有錯在先,興寧侯府上門要一個公道,皇后娘娘不得不安撫。”
商枝瞬間了悟,豫王是皇后所出,皇后需要得到興寧侯府的支持。興寧侯找的理由恰好踩中皇后的底線,皇后的威嚴不容任何人挑釁。但是皇后也不悅被興寧侯牽着鼻子走,所以暗示她可以動手?
商枝突然覺得好笑,皇后奈何不得興寧侯府,所以只能爲難她這小人物。
但是皇后顯然忘記了秦家!
“皇后的意思是秦家比不得興寧侯?當初張涵嫣將我替換走一事,皇后爲顧及皇家臉面,讓秦家忍氣吞聲。如今興寧侯府不過一句話,皇后又要爲難我?”商枝覺得是不是她表現的太溫馴,還是秦家太沒有存在感,以至於讓皇后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無理的要求?
只因爲顧及皇家臉面,皇后的威嚴?
這也太過可笑!
她若是今日去給張涵嫣治病,首先落的是秦家的臉面!
商枝質問道:“不知皇后娘娘將秦家置於何地?可有把將軍府放在眼中?”
紅姑姑臉色一沉。
商枝的聲音卻是冷下來,“不如我讓秦舅舅找言官問一問?這一趟,我該不該去?”
“商姑娘!”紅姑姑呵斥道:“皇后娘娘身爲一國之母,她的話竟號令不動你?你是要抗旨不尊?”
商枝心裡想着對應之策。
紅姑姑見商枝不爲所動,她厲聲說道:“來人,將她帶走!”
身後的侍衛上前,準備將商枝綁去。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巷口,雲姑姑從馬車上下來,看到眼前這等陣仗,皺一下眉,她含笑地說道:“紅玉,何必如此大動干戈?商姑娘可是咱們大周國的大功臣,你如此無禮的對待,不說百姓會有微詞,就連皇上也會不高興。”
紅姑姑一見到文貴妃身邊的雲姑姑,臉色一變,就知道今日一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雲瑤,商姑娘身爲一介醫者,行醫治病是她的本能,皇后有令讓她給人治病,她抗旨不尊……”紅姑姑話未說完,便被雲姑姑打斷,她畢恭畢敬的對商枝行一禮,“文貴妃身體不爽利,請商姑娘入宮請脈,不知商姑娘眼下可得空?”
紅姑姑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文貴妃何時竟能越過皇后?”
雲姑姑諷刺道:“文貴妃難道不如一個賤妾?若是給皇后請脈,文貴妃自然退一射之地,給皇后娘娘謙讓。何況,這是皇上的命令。”
紅姑姑一怔,就看見從後面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劉公公,正是元晉帝御前內侍劉通。
劉公公慢步走過來,對紅姑姑說道:“文貴妃身子不適,皇上請商姑娘爲貴妃請脈。至於平陽候府的張姨娘,請宮中太醫去罷。”
紅姑姑不敢在劉公公面前造次,“我會回稟皇后娘娘。”
劉公公看向商姑娘,恭敬地說道:“商姑娘,請。”
商枝沒有選擇的餘地,但是相比起張涵嫣,她自然選擇文貴妃。而如今這場景,顯然是文貴妃故意與皇后作對,賣個好給秦家?
“公公稍等片刻。”商枝回屋拿着藥箱出來,“有勞公公帶路。”
商枝坐上雲姑姑的馬車,一同入宮。
賢德殿宮門前有一處荷塘,夾道兩邊遍植梅花。此時早梅花開,暗香浮動。
雲姑姑對商枝的態度十分恭敬,她將商枝領到文貴妃的賢德殿,“商姑娘,奴婢進去通傳。”
商枝頷首。
如今雖然已經入冬,還未到冬至,天氣雖冷,卻算不上嚴寒,商枝只是在長裙外加一件褙子。站在繁茂花枝下,冷風陣陣,她竟覺得手指冰涼。
雲姑姑不一會兒便出來,將商枝叫進殿中。
殿內左邊擺放着一整面牆壁的書架,書架上擺着整整齊齊的書冊,臨窗一架古琴,墨香隱隱,彷彿在那浮華喧囂的後宮中,文貴妃有着自己的清新雅緻。
商枝進入殿內,渾身都暖和起來,文貴妃身着薄紗裙,挽着袖子,正伏案作畫。
“民女給貴妃娘娘請安。”商枝放下藥箱子,給文貴妃行禮。
“雲姑姑,給商姑娘賜座。”文貴妃並未停下手中的毛筆,直到一幅畫做完,她纔將筆洗乾淨,掛在筆架上。款步走到主位上,接過宮婢遞來的茶杯,她輕輕吹一口氣,淺飲兩口,方纔擡起頭看向商枝,“商姑娘久等了。”
文貴妃撩開袖子,將自己纖細雪白的手腕露出來。
商枝拿出脈枕,將文貴妃的手搭在脈枕上,凝神號脈。
文貴妃慵懶的靠在椅背上,並不在意脈象如何,她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除了雙手雙腿冰冷之外,並沒有感覺到異樣。之所以以身體不適爲藉口,只是想膈應皇后,給秦家賣個好,反襯出皇后對秦家的輕慢,讓秦家對皇后愈發不滿。
可她看見商枝神色凝重的模樣,面色一變,陡然收回自己的手,拉下袖子遮住手腕。
文貴妃目光銳利的看向商枝,“本宮的身體如何?”
商枝看着文貴妃的反應,想必她清楚自己的身體,不禁低聲說道:“民女不知娘娘覺得膝下寂寞,想要多熱鬧一些,還是維持如今的現狀,服用滋補的藥膳調補身子。”
文貴妃手指驟然一緊,自從她產下永安之後,將身子調養好,打算再生下皇子,穩固自己的地位,可惜辦法用盡,也無法再有身孕。她早已想通看開,不再盼着生下皇子。反而因爲她膝下只有一女,獲得皇上的恩寵,算是因禍得福。
如今,她只是做做樣子,讓商枝請個平安脈,竟未料到,這丫頭說能治!
“皇子已經長成,本宮如今也上年紀,哪還有這些盼頭?只期望着永安挑選一個駙馬,生個外孫女陪伴本宮。”文貴妃倒是豁達,緊接着文貴妃眼底卻閃過一抹冷芒,幽幽地說道:“本宮不想再生子,但是不妨礙你治好本宮,本宮倒要看看,消息放出去,哪些人要坐不住了。”
商枝明白文貴妃的意思,她如今膝下無子,各路王爺與后妃巴結她。若是得知她不孕症治好,這個消息便成了試金石,哪些真情,哪些假意,一看便知了。
只是宮中的人心,又如何經得起試探?
文貴妃自有她的用意,她心中早就知道是誰害了她,所以借用這次機會,看看對方這一次可還會有動靜。若是再敢將手伸過來,定要叫他們有來無回!
文貴妃眼底閃過狠厲之色,看向商枝的目光,卻較之前多了一絲溫和。“你若是治好了,本宮必定是不會虧待你。”
商枝心裡感激文貴妃對她的解圍,雖然文貴妃別有用心,這份心機對她卻是無害。
更何況,治好文貴妃,可不就給皇后增加危機感?
“民女竭盡全力。”商枝給文貴妃一句準話。
文貴妃的宮寒十分嚴重本就受孕不易,又被人下毒導致徹底不孕。
黃帝內經中有一句:藏寒生滿病,其治宜灸。
商枝便打算用艾灸治療。
文貴妃躺下,解開衣裳,商枝用艾灸灸關元穴,神闕穴,氣海穴,背部命門穴。
文貴妃覺得向來寒涼的腹部裡,隱隱有暖意流動,徹底相信商枝的醫術確實卓絕。
商枝給文貴妃配製暖宮茶,寫下藥方子讓文貴妃派人去御藥司取藥,煉製解毒丸。
丸藥裝進瓷瓶裡,商枝交給雲姑姑,“每日早晚各服一粒,這一瓶是一個月的用量。前面三天我每日進宮爲娘娘艾灸,之後便是隔三日一次,一個月後可見成效。”
雲姑姑從文貴妃那處得知艾灸之後,腹部暖融融的,十分信服商枝的醫術,對她的話沒有不仔細聽的。
“奴婢送商姑娘出宮。”雲姑姑將藥鎖起來,將商枝送回松石巷,雲姑姑囑咐道:“奴婢每日來此接您。”
商枝輕輕點頭,“有勞雲姑姑。”
目送馬車離開,商枝回到屋子裡,薛慎之已經將飯菜做好。
商枝放下藥箱將手洗乾淨,坐在桌子前,聞着鮮香濃白的魚湯,她餓得飢腸轆轆,端着熱湯一口氣喝完,舔一圈脣瓣,回味道:“你的廚藝長進不少,這湯火候掌握得不錯,口感清談不失魚的鮮美甜味。”
薛慎之遞給她一方絲帕,“下回再給你煮魚湯。”
“好。”
商枝看着掌心的絲帕,被他的體溫蘊熱,散發着淡淡的藥香,她握緊掌心,將絲帕塞進袖中,端着碗吃飯。
薛慎之目光定定地盯着她的袖子,喉結微微滾動,“脣邊有湯漬。”
商枝抽空擡頭看他一眼,“你什麼時候買絲帕了?”
“就這幾日,你帶在身邊方便。”薛慎之溫聲說道:“還有幾條在你房間裡。”
商枝一聽還有幾條,從袖中抽出絲帕,在脣邊擦拭,隨手放在桌面上。
薛慎之:“……”
吃完飯,薛慎之收拾乾淨桌子去洗碗。
商枝提着熱水去泡澡,渾身的毛孔都張開,身體暖融融的,舒服得她呻吟一聲。
今日進宮給文貴妃治病,商枝耗神過度,熱水一泡,腦袋枕在木桶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門板被敲響,商枝陡然驚醒過來,這才發現她睡沉過去,一桶水都變冷了。
“枝枝。”薛慎之清潤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商枝連忙吱聲道:“我洗好了,你再等一等。”
薛慎之擔心她睡過去,水冷了,會受涼。聽見她迴應,便鬆一口氣,回到書房去看書。
商枝穿好衣裳,將澡堂收拾乾淨,去書房裡。書案上點着一盞油燈,薛慎之伏案奮筆疾書。朦朧地燈光在他側臉的輪廓投上淡淡的陰影,窗外的寒風垂着豆大的火焰晃動,光影在他的面容上緩緩流轉。商枝靠在門邊上望着他的側臉,隨着這光影照在她的心口上,泛起微微波瀾。
商枝心思轉動,坐在他的身側,看着他寫文章,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薛慎之手一頓,側頭看着商枝打着哈欠,眼尾泛着水光,溫聲說道:“困了回去睡覺。”
“我有話與你說。”商枝手指抹去眼角水花,“興寧侯府的張小姐邀請我明日去西山冬獵。”
薛慎之一怔,“她們爲何給你送邀請帖?”
商枝心中十分疑惑,她與張雪姍、張如芸兩姐妹並不熟悉,她們邀請人也不會想起她,除非有人刻意提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們與你並不親近,突然邀請你,在未弄清楚她們的目的是否單純,不可放下警覺心。”薛慎之細心地叮囑商枝,“明日你多帶一些防身藥。”
商枝點頭,看着他側過來靠近的臉,忍不住用臉頰輕輕蹭一下。
薛慎之背脊一僵,鬆開商枝道:“明日冬獵,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早點去睡覺。”
商枝湊過去抱着他的腰,“你忘了什麼?”
薛慎之眸光幽暗地盯着她的紅脣,喉結微微滾動,想起昨夜他對她做得事情,太過出格了。
商枝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遲疑與思忖的神情,似乎想說什麼,最終是低頭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的啄一下。
商枝在他擡頭的一瞬間,突然擡起頭在他脣瓣上咬一口,若無其事的起身,去房間睡覺。
薛慎之摸着脣瓣,輕輕地笑了起來。
——
國師府,觀虎臺。
樓夙一身皎白如雪的錦袍,倚欄而立。陽光投在他的面具上冷然生輝,光華流轉,一雙眸子格外冰冷。
他望着樹影重重下,慵懶的趴着一隻吊眼白虎,如墨般的黑色條紋橫亙在雪白的皮毛間,虎視眈眈地盯他。
樓夙手一伸,淨月將一隻手套遞給他。
樓夙戴好手套,淨月提着木桶放在樓夙腳邊,裡面裝着鮮血淋漓的生肉。樓夙挑揀一塊,投擲下去。
白虎兩爪在地上一按,往上一撲,張開血盆大口,將生肉吞進腹中。
站在一邊的賀平章,心驚膽戰,他沒有料到國師府後山養着一隻白虎。
賀平章看着白虎雙目兇狠,露出鋒利的牙齒,彷彿下一瞬要跳進觀虎臺上來,臉上的血色盡褪,他雙腿發軟,手指緊緊的握着憑欄,方纔沒有失態的跌坐在地上。
淨月看見他發白的臉色,解釋道:“這白虎兇性猶存,喜歡食生肉,但是這後山周圍被鐵網圍住,它跑不出來。”
賀平章點了點頭,看着一人多高的鐵網,勉強保持鎮定。
“這後山連接西山獵場,一年前這頭白虎跑進後山,國師便將它圈養起來。”淨月提醒賀平章道:“我們不會每日給它餵食,消磨它的野性,西山那邊留有一道門,每隔半個月打開一次,引進獵物做白虎的食物。”
賀平章看着正在大口吞食生肉的白虎,滿頭的冷汗,他是決計不會去西山。
樓夙一連投喂幾塊生肉,摘下手套,婢女端上銅盆,樓夙將手洗乾淨,看着賀平章受到驚嚇的模樣,目光沉下來。
這時,有人送來一封信。
淨月遞到樓夙手心,他拆開信,看清楚裡面的內容,竟覺得有趣。
淨月看着國師諱莫如深的目光,不由得問道:“主子,信中說什麼?”
樓夙將信放在石桌上,端着玉杯飲茶,食指輕點着茶杯,“一個小姑娘,給文貴妃治病。”
淨月已經將信看完,倒是沒有料到商枝如此藝高人膽大,竟然給文貴妃治病,這可是國師曾說過不治的人,便無人敢用心去治。
“主子……”
“查。”
淨月神色凜然,立即去將商枝的身份徹查。
樓夙將目光轉向賀平章,賀平章連忙站起來,就見樓夙背轉過身,往山下走去,“今日給你拆掉紗布。”
賀平章連忙起身跟在樓夙的身後,回到他居住的屋子。
婢女拿着剪刀,將他身上的繃帶剪斷。纏繞在身上的紗布,終於一層層拆下來。
他聞着發出臭味的藥味,一顆心直打鼓,國師說解救得及時,他身上的傷燒能夠治好。如今小半年過去,終於可以看看成效。
紗布全都拆下來,他渾身只覺得輕鬆無比,看着身上黑綠色的藥膏,整個人泡在池子裡,用皁角反覆的搓洗乾淨。一池水都被洗黑了,他又換一桶清水洗乾淨。
賀平章看着身上肌膚,顏色有一些區分,燒傷過的地方,皮膚泛着嫩粉色,等再長一段時間,便能恢復一個顏色。
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動,擦乾淨身上的水漬,連忙穿上衣裳,去看看他的臉。
面容倒映在銅鏡中的一剎那,賀平章心中異常的緊張,睜開緊閉的眼睛,看着銅鏡中白皙無暇的俊美面容,與他之前的想比,容貌似乎更勝一籌。
他未料到國師的醫術,竟如此的高超。
賀平章驚喜萬分,連忙走出內室,對一旁靜候的國師鄭重的道謝。
“國師大人,您於我有再造之恩,平章願意爲您效犬馬之勞。”賀平章窮身深深鞠躬。
樓夙目光平靜地看着他,似乎在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在觸及賀平章雙目時,略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滿。
賀平章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
這時,淨月將商枝生平所有的事全都詳細地擺放在樓夙面前。
樓夙看到商枝曾是賀平章未婚妻事,不由看他一眼,不過瞬息間,便將厚厚一沓資料看完。
淨月靜立在一邊,等着樓夙的吩咐。
樓夙回頭看向淨月,脣邊竟浮現一絲笑,讓淨月心驚,便聽到國師說道:“本座很欣賞她的膽識。”
淨月驚詫的看向樓夙,他的意思是留?不將商枝除掉?
“那……文貴妃那邊可要阻止?”淨月問道。
“爲何要阻攔?”樓夙淡淡地反問,反而推波助瀾,“將文貴妃殿中的東西撤了。”
他想看看,商枝能做到哪一步。
“是。”淨月快速的離開。
樓夙不知是忘了,還是如何,他離去前,竟沒有將商枝的資料帶走。
賀平章迫不及待的去翻看,裡面事無鉅細的交代商枝的身份背景,還有恩怨糾葛。
看完資料,賀平章神色凝重,未曾料想商枝既然是將軍府與平陽候府的大小姐,如此尊貴的身份,若不是他運氣好,攀附上國師,只怕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報仇雪恨。
賀平章的視線在最後一行的信息上停頓,蘇錦瑟與商枝是不死不休的死敵,而明日興寧侯府的嫡小姐安排在西山冬獵。
賀平章腦海中閃過淨月的話,國師府後山與西山獵場相連……
——
興寧侯府。
蘇錦瑟得知商枝沒有去給張涵嫣治病,反而被文貴妃喚進宮去治病,氣得將牀上的枕頭砸在地上。
她泄憤似的,對着枕頭狠狠踩幾腳,眼底一片怨毒之色。
明日絕對不會讓商枝活着離開西山!
蘇錦瑟心中咒罵皇后是無用的廢物,竟連一個地位比她低一等的貴妃壓一頭!
轉念又覺得很正常,當初誰也想不到會是元晉帝繼位,表現得太過平庸,太后給他挑選的正妃,出身並不高,只能夠算一般,並比不上文貴妃。這也正是皇后不得元晉帝的心意,爲何依舊立她爲後的原因,便是阻礙外戚專權。
文貴妃膝下無子,不會謀取他的皇位,便將無盡恩寵盡數給文貴妃。
元晉帝雖然無大的作爲,但是皇權之上,卻很會趨利避害。
蘇錦瑟走一步廢棋,她只能將所有的賭注,押在明天!
次日一早。
蘇錦瑟便問興寧侯要六個精銳私兵,一個便能夠挑倒幾個護衛。
興寧侯府出動兩輛馬車,蘇錦瑟一個人一輛,張雪姍與張如芸一輛。
馬車緩緩朝西山而去,搖晃顛簸半日,馬車抵達西山。
張雪姍暈馬車,臉色煞白,她埋怨道:“娘爲何一定要我們來西山?冬獵有什麼好玩的?這一路馬車坐過來,我都疲累得不想玩。”
張如芸將水囊遞給張雪姍,“冬獵也挺好玩,我們可以獵狐狸,用皮毛做袖筒。”
張雪姍瞪她一眼,姐妹兩相互攙扶着上山。
蘇錦瑟慢她們一步,看着陸續而來的馬車,她給私兵第一個眼色,他們迅速隱匿在樹林中。
西山獵場上,已經搭好帳篷。
各位小姐暫時在帳篷裡休息,等人來齊之後,在商議怎麼個玩法。
商枝到的時候,基本上快要到齊了。
文嫺忍不住懟道:“你是坐牛車來的?全都在等你一個人!”
商枝淡淡地睨她一眼,並不理會。
張雪姍有意結交商枝,便出聲解圍道:“好啦,都怨我,沒有說明時間。現在人都來齊了,我們大家一起冬獵比賽。每個人往托盤裡放一物有價值的,若是誰贏了,拔得頭籌,那托盤裡的物件歸誰所有。”說着,她拔下頭上的金步搖,“這支金步搖出自瑤光閣。”
張如芸拔下手腕上的鐲子,水頭十足,瑩潤透徹,“這鐲子是母親給我的,價值十金。”
“哐當”一聲,文嫺將玉佩放在托盤裡。
各位小姐紛紛留下一物。
最後輪到蘇錦瑟與商枝還未給。
托盤擺在蘇錦瑟面前,她臉皮緊繃,渾身上下,除幾兩銀子,別的她拿不出來。
當時出嫁,只有頭上有一根金簪子,蘇元靖並沒有給她準備嫁妝。
文嫺諷刺道:“怎麼?蘇大小姐捨不得?出來玩嘛,何至於這般玩不起?你若捨不得,我給你出了。”
“嘭咚”一聲,不等文嫺將錢袋子擱在托盤上,蘇錦瑟將僅有的二兩銀子放在托盤上。
全部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神色驚愕,這些目光讓蘇錦瑟無地自容,臉頰充血。
張雪姍打圓場道:“行了,錦瑟如今嫁給我三哥,每日吃着鹹菜稀粥,能捨下二兩銀子的本錢,着實不容易。”
衆人‘噗嗤’笑出聲,“也對,庶子的日子比較艱難。”
庶子幾個字,刺激得蘇錦瑟眼皮子跳了跳,氣得臉色通紅。
托盤最後到商枝的面前,她在袖子裡掏了掏,最後拿出一個瓷瓶放在托盤上。
文嫺嘲諷道:“你這破瓶子值幾個錢?蘇錦瑟再不濟,也是出了二兩銀子。”
商枝面色平靜道:“山林裡瘴氣重,我這瓶是解毒丸,各位服用一丸藥再進山狩獵。”
張雪姍與張如芸兩姐妹聽信商枝的話,倒出兩粒藥丸,一人一粒服用。
其他人都知道商枝的身份,對她的話沒有沒有懷疑,全都吃下藥丸。
文嫺看着衆人吹捧着商枝,滿腹妒火,她賭氣沒有吃。
蘇錦瑟也沒有吃,她不屑碰商枝的東西。
很快,大家一起走進山林,張雪姍道:“日落時,我們在帳篷集合。”緊接着,衆人分散行動。
蘇錦瑟一直盯着商枝,商枝見到蘇錦瑟的時候,心中就瞭然,只怕她今日來西山是蘇錦瑟促成。在這西山獵場上出個意外,推說是喂野獸,也無人能夠追查。
商枝心中起警惕,當然不會離羣,她跟在張雪姍與張如芸身邊。
蘇錦瑟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她心裡不由得着急,這樣下去,肯定是白忙活一場。
她眼底閃過陰狠的光芒,蘇錦瑟找來六個私兵,與他們商量,僞裝成刺客出現,殺掉商枝便隱去。
蘇錦瑟吩咐道:“你們留出兩個人,將張雪姍與張如芸引開,如果誤傷到她們,侯爺不會放過你們。剩下的四個,你們直接動手,小心她手裡有毒藥。”
轉過身,蘇錦瑟猛地一愣,看見站在她身後的蘇越,臉色發白。
“你……你怎麼來西山了?”
商枝叫他來的?
蘇錦瑟氣急敗壞,只希望蘇越別橫插一腳,破壞她計劃纔好。
蘇越一直守在松石巷,他知道商枝要來西山獵場,便跟着她一起過來,找尋機會補償商枝。在西山見到蘇錦瑟的時候,他直覺不對勁,一直在暗中盯着蘇錦瑟,果不其然,蘇錦瑟包藏禍心,想要利用這次機會除掉商枝!
“你惡事做盡,遭到報應,還不知道悔改。你爲什麼就不能迷途知返?收手吧,不要再錯得太離譜。”蘇越心裡無比慶幸自己跟着來西山,他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看向蘇錦瑟,只覺得她傾城絕豔的面容,十分醜陋而可怖。“你帶着人離開,這次我就當做什麼事情沒有發生過。”
他不知道一個人的壞,能壞到哪一種程度。
蘇錦瑟聽到一個笑話似的,掩嘴嬌笑,“二哥,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我收手回去,你再將今日之事告訴秦家,我面臨的是什麼樣的下場?你識相的話,趕緊離開,念在過去的情分上,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蘇錦瑟緊張地盯着蘇越,手指縮回袖子,只要蘇越一轉身,她就給他一刀。
蘇越已經撞破她的陰謀,放蘇越回去,她自己就會死路一條。
蘇越猛地抓住蘇錦瑟的手腕,看着她手裡寒光凜冽的匕首,蘇越手背上的青筋猙獰,似乎在醞釀着風暴。
他眼底兇狠的光芒讓蘇錦瑟心底一顫,她忍不住往後退一步,後背抵在樹幹上,看着蘇越步步逼近,咬緊牙關道:“我和商枝不死不休,你給她的一劍,這一輩子得不到她的原諒。你也早就回不了頭,娘不會原諒你對她們的傷害。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像一條可憐蟲,等着她們回頭施捨你一眼。”
“從小你就是這副模樣,我見你想要得到孃的關注,看着我坐在娘懷裡吃飯時羨慕的眼神,我就覺得心裡很高興。所以每當娘提起你的時候,我就找各種由頭分散孃的注意力,看着你落寞可憐的模樣,我只好將就着哄一鬨你,沒有想到你會這麼愚蠢,從此之後和娘決裂,將我視作你最親近的親人。”
“還記得那一次,你躲在假山洞裡睡着,被凍得發熱?是我告訴娘你在書院吃完飯,出去抓蛐蛐,娘原來想派人去找你,一聽我說餓便餵我吃飯,將你忘了。也是我纏着她給我講故事到半夜,等蘇元靖將她抱走後,我找二嬸孃去石洞裡找你。說起來,你得感激我,你對秦玉霜充滿期盼又因爲我霸佔她的所有目光而心生失落,一直沒法狠心割捨,所以我就讓你徹底對她失望,不再搖尾乞憐。”
“你對我這般好,即便你面上對秦玉霜冷酷無情,你內心是渴望着他們。因爲秦玉霜疼愛我,你極盡所能的對我好,希望秦玉霜能看你一眼,到最後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愛我,還是因爲秦玉霜的緣故,你習慣對我好。”
蘇錦瑟諷刺地笑道:“蘇越,別用你那種被背叛的眼神看着我,你對我的好,只是出自你的私心而已!”
蘇越震驚地看着蘇錦瑟,原來這一切都是蘇錦瑟搞的鬼!
那個時候她纔多大?便有如此深沉的心機!
他小時候很喜歡這個玉雪可愛的妹妹,娘牽着他的手說要對妹妹好,他是哥哥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護着妹妹。雖然她佔據娘所有的目光,他心中羨慕,對她卻沒有半點嫉妒,因爲他始終記得娘說的那句話,這是他疼愛呵護的妹妹,他怎麼能與妹妹爭寵呢?
只是隨着他漸漸長大,娘與爹對他的漠視,讓他感到受傷與難過,他覺得自己或許是多餘的,所以爹孃並不喜愛他,否則他消失半個晚上,爲何不來找他?即便他死了,他們是不是也不會傷心難過?
在那一刻,他對爹孃徹底的失望。而蘇錦瑟滿面笑容的站在他的面前,將手遞給他,對他說道:“哥哥,我接你回去。”
這一幕深深刻進他的心底,他發誓今後一定要好好保護她,爲蘇錦瑟他犯下太多的錯。
可到頭來,蘇錦瑟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她精心設計!
蘇越心裡某一個角落崩塌,神情潰亂。
怒火仿若暴風雨般席捲而來,蘇越壓制不住自己的怨恨,雙手掐上蘇錦瑟的脖子,竭力的嘶吼道:“爲什麼?我哪裡對不住你,讓你如此算計我?蘇錦瑟,你心腸太惡毒,你以爲人人和你一樣,自私自利,爲了自己的權勢地位,不擇手段?回不了頭……我是回不了頭了。與其留着你禍害商枝,不如我先殺了你!只有你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蘇越收緊自己的手,蘇錦瑟臉色青白,費力從咽喉擠出一句話,“救命……”
私兵立即出現,拔出長劍對着蘇越刺來。
蘇越像是長眼睛一般,抽出長劍應戰。
蘇錦瑟手被鬆開,神色驚懼的看向與人打鬥的蘇越。蘇越被另外三個糾纏的分身乏術,在他將長劍貫穿私兵胸膛的時候,蘇錦瑟眼底的恐慌被殺意取代,雙手發抖的握住匕首,狠狠刺進蘇越的後背。
蘇越渾身一僵,私兵一劍刺穿他的右手臂,長劍落地,他睜大眼睛看着蘇錦瑟。
蘇錦瑟看着蘇越眼底驚愕痛苦地神情,咬緊牙關猛地將匕首拔出來,鮮血噴濺,蘇越嘭地倒在地上。
“我還不能死,所以你去死!”蘇錦瑟瞪圓了眼睛,呼吸急促,牙齒打顫地說道:“把……把他丟下山崖。”
私兵擡着蘇越與被蘇越砍殺的兩個私兵丟下山崖。
蘇錦瑟手忙腳亂將地上的鮮血掩埋,臉色蒼白,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她拼命壓下心裡因爲殺人的恐懼,對私兵說道:“你們去找商枝!”
商枝與張雪姍、張如芸走散,只得快速的朝獵場外走。
不一會兒,商枝撞見滿身鮮血的蘇錦瑟。
蘇錦瑟看到商枝愣了一下,她大叫一聲,“來人啊!快將這個賤人抓起來!”
商枝反應過來,調頭就跑。
蘇錦瑟急忙追趕過去。
商枝悶着頭往前面跑,蘇錦瑟帶來的幾個人,不是普通的侍衛,她只能跑遠了,引不來那些侍衛,再將蘇錦瑟解決掉!
蘇錦瑟握着手裡的匕首,窮追不捨,根本沒有發現兩個人越跑越深。忽然,看見前面的道路被鐵網給攔住,蘇錦瑟冷笑一聲,她倒要看看商枝怎麼跑!
商枝看着鐵網,眼底閃過冷光,手指夾着藥粉,準備等蘇錦瑟靠近撒過去。
突然,她感覺後背一陣風過去,樹枝背後撲的一聲響,跳出一隻吊眼大白虎,一口咬住兔子的脖子,藏到重重樹影下。
商枝面色發白,她沒有想到鐵網後關着一隻老虎。老虎被圈養起來,獵物只怕早已捕殺光,哪裡還有兔子?
這樣一想,商枝視線搜尋一番,驀地看見鐵網的門被打開。
商枝眼睛一眯,看着蘇錦瑟目光陰毒的衝過來,她立即轉身跑進鐵網裡。
蘇錦瑟離得遠,根本沒有發現鐵網裡的大白虎,跟着商枝衝進去,肚子一痛,被商枝一腳踹翻在地上。
商枝看着白虎吼叫一聲,朝她們撲過來,拔腿跑出鐵網,將鐵網門關上,掛在上面的鎖片鎖起來。
“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蘇錦瑟看到驟然出現的大白虎,嚇得魂飛魄散,她騰地爬起來,怕打着鐵網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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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我以爲今天能弄死她的……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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