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將她放在竹榻上。”商枝指着龔星辰旁邊的竹榻。
富紳將姜姬放在上面,無措地站在一邊,臉上全是焦急的神色。
商枝坐在旁邊的杌子上,握着姜姬的右手號脈。
摸着脈象,她愣了一下,感覺握着姜姬掌心的手,被姜姬撓動一下。
商枝摸到平穩的脈象,垂着眼睫看一看又動彈一下的手指,她神色漸漸凝重。
富紳見商枝變了臉色,連忙問道:“情況如何?”
商枝放下姜姬的手,一邊說一邊寬解姜姬的衣帶,“情況……不太好,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着,我給她寬衣急救。”
富紳害怕耽擱對姜姬的救治,他順從的站在外堂。
商枝將布簾子拉起來,躺在竹榻上的姜姬睜開眼睛,蒼白的臉色顯得她十分柔弱,但是一雙看透世事的眼眸,那樣的堅定,彷彿認定一件事,一往直前,永不回頭的孤絕。
商枝被震動了,不知道姜姬究竟發生什麼事情。
姜姬看着商枝怔愣住的模樣,眼尾一挑,嫵媚風情滌盪開來,蒼白的臉上生出一絲光華,不見半分虛弱。
她紅脣輕啓,“小姑娘,我有一事求你。”
商枝緩緩走到竹榻邊,坐在杌子上,“你不怕我不答應?”
“第一面見你,就覺得你是個好姑娘。你新開的醫館,門庭冷清,我給你造勢不是很好?”姜姬撐着竹榻坐起來,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
商枝失笑道:“夫人不妨說出來意。”
姜姬眉眼舒展開,提着的一顆心落下來,“你與外面的男人說我時日無多,只有三年的壽命。”
商枝一怔,不明便姜姬爲何要說只能活三年。
“夫人是有難言之隱?我未婚夫與李公子是同窗,以他的才學,即便是秀才的功名也可以搏一搏,爲何到如今童試都未考?”商枝既然見到姜姬,決定問出心底的疑惑。
姜姬面色一僵,眼底透着悲哀之色。她的雙手交握在一起絞擰,臉上卻忽而露出一抹昳麗的笑容,“因爲他的母親以色事人,斷他前程。”
商枝看着她用笑容掩飾住內心的脆弱與哀傷,不由也泛起心酸。
娼、優、隸、卒四種出身的後代不能參加科舉。
姜姬說她以色事人,便是娼。
姜姬心知商枝誤會了,卻沒有解釋,她如今的處境,與娼妓又有什麼區別?
姜姬不想商枝看低李明禮的出身,“他是乾淨的好孩子。我是他父親明媒正娶後生下他,並不是身世不明的私生子。”她翻身跪在竹榻上,祈求着商枝。“姑娘知道明禮的才能,我決計是不能耽誤他,你能否幫我這一回?”
商枝知道姜姬有她的難處,想起薛慎之提起李明禮的才能,她點頭答應。
給姜姬包紮好傷口,停留一刻鐘,商枝掀簾出來,就看見在屋子裡團團轉的富紳,“你是裡面那位夫人的……?”
富紳道:“她是我家中姬妾。”
“我只是他養在外面的女人。”姜姬施施然從屋中走出來,靠着牆壁,風情萬種。
富紳閉口不語。
商枝道:“夫人積憂成疾,她的身子狀況不太好,最好是減少憂慮,保持心情舒暢,便能夠多活幾年。”
富紳聽到這裡心中一驚,“怎麼會……她不是好端端的?”
姜姬笑道:“我說了不是馮姨娘將我推倒磕破腦袋,是我體力不支,頭腦發昏自己摔倒磕破頭。如今我沒有幾年好活的,不能服侍老爺終老。老爺便回家去,馮姨娘陪伴你多年,爲你生兒育女,與她化解誤會,別爲我這樣一個女人傷了和氣。”
富紳姓鄧,腰纏萬貫,大約五十出頭,原配夫人過世後,未曾娶續絃。他沉溺姜姬美色,不給姜姬名分,便是因爲她跟過太多的男人,身邊有一個兒子。
姜姬用盡渾身的解數才勾纏住鄧老爺,被他養在身邊兩年而未曾膩味,便足以見識到她的手段。如今李明禮十七,姜姬不能再拖延下去,纔會下一劑猛藥,希望刺激鄧老爺納她回府,給李明禮一個清白的身份,讓他參加科考。
鄧老爺不贊同,“不要胡說,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姜姬渾不在意道:“活不活着,對我來說都一樣。以往是明禮還小,如今他已經長大成人,我再沒有什麼好牽掛的。”然後對商枝說道:“姑娘,謝謝你!”
商枝搖了搖頭,她只不過幫忙說一句話而已。
姜姬將鄧老爺拋在身後,獨自一個人離開。
鄧老爺一怔,姜姬在他面前向來小意討好,哪有冷落過他?
不禁在心中想着,難道真的是病體沉痾,藥石無醫了?
鄧老爺放下診金,急急忙忙追出去。
商枝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皺緊眉心,坐在薛慎之的身邊,看着他盯着一頁書,良久沒有反應,商枝手臂交疊,趴在他的背上,“李明禮是因爲他孃的身份不能參加科舉,如今他娘爲他科舉一事籌謀,我能幫的只能幫到這裡,希望她能夠順利。”
那位鄧老爺對姜姬心中在意,又無原配夫人,這事基本上是穩了。
薛慎之已經沒有看書的心思,放下書冊,稍微側轉身子看向商枝道:“李兄唸書十分上進刻苦,不該被身份束縛。他明知不可爲仍舊能夠孜孜不倦,是不願被命運不公的對待,我想他總會出人頭地。”
商枝點了點頭。
龔星辰躺在竹榻上,瞪着兩人道:“你們等等,先別打情罵俏,不是給我治病?”
商枝擡頭看向龔星辰,連忙起身走過去,“我差點忘了你。”
“你是已經忘記了!”龔星辰哀怨的控訴。
商枝心虛,盯着龔星辰的臉看半晌。看得龔星辰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伸手摸一摸臉頰。
“你看什麼?”
“我剛纔沒細看,這仔細一看,發現二哥比昨天要英俊一點。”
龔星辰心裡樂得不行,又摸一摸臉頰,嘚瑟道:“那當然,你給孃的美膚品,我在偷偷試用藥效。”
商枝見龔星辰轉移注意力,悄悄吐出一口氣。
“誒,不對啊!你昨日都沒看見我!”龔星辰反應過來,不滿的說道:“你就算哄我,也要用點心,別讓我發現。”
“二哥比我想象聰明,剛剛是失誤了。”商枝順嘴答道。
龔星辰被商枝氣得沒有脾氣,閉着眼睛,頭扭向牆壁,不搭理商枝。
商枝按壓胸口,吩咐龔星辰做幾個動作,胸口並無痛覺,也沒有呼吸困難的症狀,她徹底鬆一口氣,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龔星辰知道他的肺是商枝的心結,如今見她一臉輕鬆,便知並無大礙。
他翻身坐起來,想到來此的正事,詢問商枝道:“你的美膚品真的不準備找藥商銷售?”
“你想要分一杯羹?”商枝哪裡看不出龔星辰的心思?他就是狗鼻子,哪裡有商機,往哪裡鑽。
“好的東西,自然要全面推廣,如此一來,掙的銀子也多!”龔星辰目光灼灼地盯着商枝,“要不要試一試,一年……不,半年,我給你推廣到大江南北,隨處都能看見你的美膚膏。”
商枝對龔星辰沒有不答應的,何況他的提議本來就是共贏的局面。
“我答應你。”
龔星辰見商枝答應,樂開花,“你的傷寒藥與霍亂藥全面推廣,許多藥鋪都擁護着你。美膚品的利潤不可估量,你這裡是獨家,生意固然好,但是莫要忘記了,人爲財亡!”
總有一些人,豁出性命,只爲奪到價值千金的藥方。
正是因爲如此,龔星辰纔開這個口。他知道自己開口,商枝一定會答應。
商枝對龔星辰說道:“等我的醫館步入正軌的時候,再着手研製美膚品,全權交給你處理。”
龔星辰爽快的答應,“好。”
美膚品的事情談妥下來,商枝將龔星辰送出去,就看見幾個食客從同福酒樓出來,其中一個手裡提着酒罈子,走幾步喝一口酒。
商枝觀看他的面色,走過去問唐瀟,“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唐瀟意外的看着商枝,又看着她身後剛剛開業的醫館,挑高眉梢道:“小娘子,我的身體強壯得很。你醫館冷清,想要病患上門,也不是當街攔着人問病。好在你遇上我,對這些沒有忌諱。”
商枝皺緊眉心道:“你得了病症,你的臉上已經表現出來。別多喝酒,飲食清淡一些。”
唐瀟不以爲意,當着商枝的面灌幾口酒,擡手擦着脣角的酒漬,“爺好得很。”然後,摸出一錠銀子扔在商枝懷裡,“爺賞的,拿去吧!”
商枝看着唐瀟並未放在心上,而且還在飲酒,她握緊手裡的銀子,準備上去攔住他,叮囑他最好請郎中給他請脈。
龔星辰拽住商枝的衣袖,“他已經面露不耐,你若是再去煩擾他,只怕他會出言不遜。”
商枝還未開口,走了幾里路的唐瀟,一陣頭暈,一頭栽倒在地上。
衆人發出一聲驚叫。
不遠處的醫館裡有郎中衝出來,給唐瀟救治,給他號脈,手指探鼻息,又摸頸動脈,然後起身搖了搖頭,“已經是絕脈。”
沒救了!
同行的人嚇壞了,他們看着倒在地上,面色發青的唐瀟,頓時想起剛纔商枝說的話,準備找商枝過來看一看。
商枝已經走過來,唐家的小廝嚇懵了,見到商枝跪着磕頭如搗蒜,“姑娘,您方纔看出公子的病症,求求您救救公子!”
衆人全都圍過來,對着唐瀟指指點點。
“這人都沒氣兒了,還能治嗎?”
“劉郎中是這邊醫術最高明的,他都說要準備身後事,這小丫頭能治嗎?”
“咦,這位姑娘就是之前在同福酒樓給人皮肉縫針的,說不定她還有神技,能夠治好呢!”
衆人七嘴八舌,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人哂笑道:“這人都死了,是縫兩針就能活的?”
“噓!別說話,她去救人了。真是傻,這可是唐家的公子,本來死了,她避嫌沒事,偏湊上去治。若是治不活,唐家準得把這條人命記她頭上。”
商枝推開圍着唐瀟的人,神色冷肅,檢查唐瀟的身命體徵。呼吸和心跳已經停止,她跪在地上,立即做心肺復甦。
唐瀟已經停止心跳,全身肌肉鬆弛,舌根後墜會堵塞呼吸道,造成呼吸堵塞。
商枝左手用力向後按壓唐瀟的前額,右手食指將他的下頷向上向前擡起來,讓他的口腔、咽喉呈直線,聽不到任何的呼吸聲,她連忙指使奴僕。
“你對着他的嘴吹氣。”商枝看着奴僕呆怔在原地,厲聲說道:“你再愣着,你家公子出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奴僕如夢初醒,連滾帶爬的過來。
商枝告訴他如何人工呼吸,“你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氣,口對口,嚴絲合縫的吹氣,直到他有呼吸爲止。”
奴僕六神無主,按照商枝說的做。
商枝對唐瀟做胸外心臟按壓,肋骨中下三分之一的交界處,一分鐘八十到一百次的頻率按壓。
衆人看着驚世駭俗的一面,忍不住捂着眼睛,這嘴對嘴吹氣,就能救活死人了?
他們全都等着看商枝最後怎麼收場。
醫館裡的劉郎中看着門口圍滿人,指指點點的議論,診完一個病患,他走過來,看見急救的一幕,皺緊眉頭,“這位姑娘你就是杏林醫館的郎中吧?醫館想要長久開下去,憑的是踏踏實實的醫術,你不必逞能救治他給醫館造勢。”
而且是如此傷風敗俗的方式!
他幾乎可以預料到杏林醫館開不了多久。
商枝沒有搭理劉郎中,她感覺到唐瀟心跳緩緩地跳動,心中一喜,連忙給唐瀟扶脈。
“活了!”
奴僕也感受到唐瀟的呼吸,他愣了愣,轉而驚喜的叫道!
商枝感受到指腹下的脈搏跳動,連忙從袖中掏出布卷,展開露出一排銀針,利落的給他鍼灸。
唐瀟是中風,中風病人越早鍼灸療效越好,能夠促進顱內血腫吸收,減少缺血的組織細胞恢復血流損傷,保護腦細胞。
劉郎中覺得不可思議,就方纔嘴對嘴吹氣,按壓胸口就治活了?
他不相信,蹲在地上號脈,感受到脈搏的跳動,面色驟然一變,看着商枝的眼神都變了。
商枝可不管別人怎麼想,全力救治唐瀟。
施完針,唐瀟緩緩睜開眼睛,甦醒過來,看見商枝愣了一下,他想要張口說話,覺得臉部有點異常,吐字困難。
商枝看着他神色驚慌,連忙安撫他的情緒,“你不要激動,你只是中風了。幸好救治及時,只要每日按時針灸,按揉關節,康復治療,一定會治好。”
唐瀟張了張嘴,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吐出來,“我頭痛,左側動不了,使不上力氣。”
商枝看着他左手捏握拳頭,卻握不緊,微笑道:“不用擔心,這只是暫時的。”
唐瀟看着商枝親和的笑容,心裡的緊張與驚懼感得到安撫,讓他莫名的信任她,覺得商枝一定能夠將他治好。
商枝指使奴僕與唐瀟同行的人,將他擡去杏林醫館。唐瀟是腦中風,不能震動他的腦袋,十分小心。
劉郎中喚住商枝,“姑娘,這人分明是沒氣了,你是如何將他救活的?”
商枝看着求問心切的劉郎中,沉着冷靜的說道:“病患心跳驟停,半盞茶時間內是急救的緊要時刻。按照方纔的人爲輔助渡氣,擠壓心臟,能夠喚醒病人。如果沒有抓緊這個急救時間,那麼就是大羅神仙也治不了。”
劉郎中陷入了沉思中,琢磨着領悟商枝話中的意思。
商枝見劉郎中沒有其他疑問,轉身離開。
圍觀的百姓看着明明閉氣的人,被商枝生生救活,全都驚呆了。她一走,方纔恍然。
閻王叫人三更死無人敢留五更天,偏生商枝就從閻王手中搶人!
這這這……是有起死回生之術?
商枝並不知道自己因爲這次救人,在百姓心目中神化了。
唐瀟躺在竹榻上,頭痛劇烈,突然伏在榻邊嘔吐。
商枝看着他吐出來的污穢物顏色正常,鬆一口氣,他的是急症,並不嚴重。
他是缺血性腦中風,容易導致頭痛,然後嘔吐。
奴僕連忙將污穢處理乾淨,看着商枝在給唐瀟按揉肢體,這才記起來還未通知老爺與夫人。
“神醫,公子暫時放在醫館,奴才這去唐府通知老爺和夫人。”
商枝點了點頭,“好。”
奴僕千恩萬謝,匆匆回唐家。
商枝輕柔緩慢的給唐瀟按揉肩、肘、腕、指等關節,問他,“舒服一些了嗎?”
唐瀟嘗試動手與腳,點了點頭。
商枝轉身去抓藥煎藥給唐瀟服用下去。
“累了?明日請一個郎中與藥童,過了今日你會很忙。”薛慎之看着商枝的眼中有驕傲,她是那麼的光芒萬丈,幸好在別人沒有發現她的好,商枝便已經是他的未婚妻,“真想盡快將你娶過門。”徹底的擁有她。
商枝眼角眉梢流露出溫柔的笑意,軟聲說道:“如今已經十一月,還有不久你便要進京趕考,那時候你一心備考,時間過得很快,大半年轉眼過去了。我可等着做狀元夫人!”
薛慎之聞言,眸光深暗,定定地凝視着她,心口滾燙的血潮翻涌上來,將她拉入懷中,緊緊地抱着。
“等着我。”
商枝回抱着他,用行動迴應。
“咚咚咚”
龔星辰站在門口,伸手敲門,麻木不仁的看着相擁的兩個人,落在薛慎之身上的目光像刀子似的。
一不留神,就聽見這傢伙坑拐他妹妹!
只剩下這半年了,今後一輩子都是他的,還不知足!
薛慎之很淡然,面帶淺笑地看向龔星辰。
龔星辰受到挑釁!氣得牙咬咬,覺得他一按胸口,都能噴一口血吐薛慎之臉上!
察覺到商枝詢問的眼神,龔星辰清了清喉嚨,“來病人了。”
商枝‘哦’一聲。
龔星辰在商枝擦肩而過的時候,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你離薛慎之遠一點,他一看就不安好心,小心你連皮帶骨的給他拆吃入腹。”
商枝腳步一頓,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他,“二哥,你多吃點魚,補眼睛,也補補腦。”
妹妹不懂哥哥的心,龔星辰錶示很心酸。
商枝沒時間去懂哥哥的心,她在街上露的那一手,病患絡繹上門求診,她連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直到天黑下來,醫館纔打烊。
他們去同福酒樓用飯,然後坐着馬車回杏花村。
走下馬車,就看見許氏一臉焦灼的站在新房門口。
許氏見到他們眼前一亮,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慎之啊,你看見寧安了嗎?天都這麼晚了,也不見他回家。這孩子,不知道娘會擔心嗎?”
薛慎之看着頭髮全白了的許氏,他默了默,低聲道:“寧安在鎮上,他岳丈很賞識他,給他安排一個營生,今後很難回家一趟。”
“好好好,他現在快要出息了,我在家等着他接我去享福!”許氏說着就往薛家走。
“我送你回去。”薛慎之跟在許氏身後,送許氏去往他之前住的屋子裡。
商枝看着薛慎之與許氏的身影,十分惆悵。
許氏做過太多的惡事,將薛寧安視作她的全部,薛寧安一走,她受不住刺激,便得了癔症。
不清醒的時候,晚上跑出來找薛寧安。清醒的時候,咒罵周蔓,連帶着薛慎之與薛定雲一起。
商枝進屋洗完澡,薛慎之便回來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讓你爹下山和她住一起,興許會好一點。”商枝提議道。
薛慎之頷首,“等我進京時在與他說。”
“嗯。”
商枝是憂心許氏哪一日突然清醒過來,活不下去,自尋短見,便會累得薛慎之無法科舉。
如果薛定雲看着,不至於讓許氏尋短見。
——
軍營裡。
蘇易想要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與秦景凌回軍營。
秦景凌爲得到商枝更多的認可,他加派一倍的人手,去找追魂草。
蘇易在軍營裡停留十來天,並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他找上秦景凌,“舅舅,你的人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證據?”
秦景凌嘆息,時隔十五年,許多證據早已銷燬。
裘天成只能從當年接生的穩婆下手,四個人,如今找到兩個人,對當年一事並不太清楚,因爲接生的是另外兩個,她們只是輔助搭把手。只記得當年在秦玉霜還有一個多月臨盆,京城夏日太炎熱,便在別院避暑。蘇元靖擔心她會早產,挑選的四個穩婆跟着秦玉霜去別院。住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蘇元靖有要事回京,秦玉霜不能舟車勞頓,只得留在別院裡。
就是這個時候,別院裡突然來了一個女子,這位女子正是興寧侯府的姑奶奶張涵嫣,她遠嫁江南,新婚半年的時候,相公暴斃而亡,張涵嫣被張家接回來,剛剛經歷喪夫之痛,張涵嫣心中痛苦,時常來侯府找秦玉霜開解苦悶的心情。之後有近半年未見,在庵廟裡誦經超度亡夫,大病初癒便來見秦玉霜,臉色十分蒼白。
秦玉霜留她下來用午飯,午飯之後張涵嫣告辭,秦玉霜便突然發作早產,孩子生下來便昏厥過去。
蘇元靖趕回別院的時候,孩子已經躺在秦玉霜身邊入睡。
秦景凌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猜測是張涵嫣肚子遮不住了,方纔藉着悼念亡夫爲由,住在庵廟中。剛剛生產完,她就去找秦玉霜,並且給秦玉霜下催產的藥,等孩子生下來,買通乳母將孩子掉包。
至於爲何猜測是乳母,那是因爲在蘇錦瑟二三歲的時候,乳母失足掉進荷塘裡淹死。
如今看來只怕未必是失足,而是蘇元靖覺察到真相,對乳母下手了!
“快了。”秦景凌搓一把臉,覺得如今或許先打草驚蛇,讓蘇元靖意識到事情暴露,或許他情急下會露出破綻。這個念頭一起,他就聽蘇易道:“我讓曹管家回京,將蘇錦瑟的事情告訴我父親,讓他提防着蘇錦瑟,以免她對母親下手。”
秦景凌面色一變,他寫下一封信,連忙叫馬龍,“你速去京城,將信送去秦府!”
馬龍拿着信,快馬加鞭去京城!
蘇易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蘇錦瑟會對外祖母不利?”
“不,我告訴母親,讓她在一邊提點你娘!”秦景凌知道秦玉霜有孕在身,事情揭露的時候,太過突然,對她來說難以承受。
若是有秦老夫人在耳邊提點,到時候給一點時間,她能夠很好的消化掉。
秦景凌記起商枝的話,他若是查清楚當年是如何調換身份的,便第一時間告訴她。秦景凌將混亂的資料收拾一番,他準備現在去杏花村。
“舅舅,你要將消息告訴枝枝嗎?”蘇易說出自己心裡的擔憂,“我覺察到枝枝對我們的牴觸,這些資料並不齊全,她如果知道全部的真相,會不會就此不與我們往來?”
“她的牴觸是對你。”秦景凌丟下這句話,走出營帳,就看見陳副將抱着挎着包袱疾步過來,他取下包袱,拿出裡面裝着追魂草的盒子遞給秦景凌,“將軍,幸不辱命,找到追魂草!”
秦景凌神色稍霽,算是這段時間來,得到最好的一個消息。
蘇易被扎心了,仔細想一想,商枝的確更不待見他!
擦了擦鼻子,蘇易跟着秦景一起淩策馬回杏花村。
——
京城,興寧侯府。
長房的芙蓉居的庭院裡,搭建着戲臺子,四五個伶人在戲臺子上咿呀咿呀的唱戲。
張涵嫣穿着素色長裙,坐在涼亭中觀戲,唱到母女相認時,她指着身邊的婢女,“看賞。”
婢女拿着幾個用來打賞的錢袋子,扔在戲臺子上。
張涵嫣看戲的興致卻淡了,她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戲臺子上的伶人,母女相認,淚溼衣裳,相攜着回府就此圓滿。
而她呢?
張涵嫣保養得宜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絲悲苦,只能與女兒私底下偷偷相見,才能聽她喚一聲娘。
明面上即便相遇,蘇錦瑟不過客客氣氣叫一聲姑姑。
思念如潮,張涵嫣再也坐不住,她回屋拿着親手給蘇錦瑟縫的長裙,準備去見她,有好幾個月未曾相見了。
挎着包袱走出院落,張涵嫣又停頓住腳步,蘇錦瑟方纔進京,她便去見蘇錦瑟,秦玉霜會起疑吧?
她腳步一轉,正要回院落,就聽見二房的侄女掩嘴笑道:“真是痛快!蘇錦瑟那小賤人也有今日,臉被毀,手指被砍斷,她這輩子只怕是毀了,哪家宗婦會要一個廢物?”
張雪珊幸災樂禍道:“貴妃娘娘賞她二十大板,滿地的鮮血,那悽慘的模樣,真夠解氣的!”
“誰讓她得罪文家,又衝撞公主,被打死也是活該!”
“住口!”張涵嫣臉色陰沉,呵斥道。
張雪姍與張如芸嚇一跳,臉上笑意斂去,低聲叫道:“姑姑。”
“女戒女德你們都學到何處去了?落井下石,背後嚼人舌根,這就是我們侯府的教養!”張涵嫣幾乎忍不住要撕爛這兩張臭嘴,敢取笑奚落她的女兒!
張雪姍與張如芸大氣不敢喘,並非是張涵嫣在府中積威甚深,而是她十五歲出嫁,還未滿十六歲便喪夫,接回京城六年後,晉元帝登基,皇后娘娘與張涵嫣算是交好,憐惜她孀居一人,便爲她指婚。可卻被張涵嫣義正言辭的拒絕,表明對亡夫從一而終,不願意改嫁。
皇后娘娘感念她情深,爲她興建一座貞節牌坊,以示她對亡夫的堅貞不渝。
張涵嫣的名聲極好,若是她口中說出兩姐妹的不好傳出去,她們的名聲便要毀了。
“回去抄寫一百遍女德。”張涵嫣心裡記掛着蘇錦瑟,哪裡有心思訓誡兩個侄女,冷着臉匆匆出府,乘坐轎子去平陽候府。
張涵嫣心急,不知道蘇錦瑟傷得如何,掀開轎簾看還有多遠,一眼看見從茶館出來的蘇元靖。
“停轎!”
張涵嫣等轎子停穩了,她快步到蘇元靖的面前,“侯爺,能否借一步說話!”
蘇元靖見到是張涵嫣,臉色陰沉得滴出墨來,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眼前這張臉。左右看一眼,無人注意,他往一旁的巷子走去。
張涵嫣緊緊地抓着包袱,她心裡是害怕蘇元靖的,若不是手裡拿捏着蘇元靖偷吃她的罪證,自己早已被滅口了!
這個男人生就一副鐵石心腸,也正是這一副冷心腸,卻對秦玉霜情深不悔,才愈發令人對他欲罷不能!
“侯爺,我們的女兒……”
“閉嘴!”蘇元靖額頭青筋跳動,裹挾着怒火打斷她,“你如果是爲見她而來,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如果你讓霜兒知道不該知道的,你就等着看蘇錦瑟的下場!”
張涵嫣眼底蘊含着淚水,祈求道:“我與霜兒是手帕交,錦瑟受傷,我應該去見她一面。我不會在霜兒面前胡言亂語,當年的事情一定爛在肚子裡,求你讓我看錦瑟一眼,知道她傷得如何了。”
蘇元靖陰冷地看她一眼,懶得與她糾纏,轉身離開。
張涵嫣看着這個狠心無情的男人,心口揪痛,他對秦玉霜的維護,更讓她心裡燃起妒火。
他不許她見蘇錦瑟,她偏就要去見!
張涵嫣第一次與蘇元靖作對,實在是他不能體諒一顆爲人母的心。
如此想着,張涵嫣便去了平陽候府。
方纔一到門口,大門前站着的兩個護衛堵在門前。
張涵嫣氣得臉色發青,她如果硬闖,這兩個護衛一定會將她拖走!
蘇元靖!
張涵嫣恨不得將這幾個字嚼碎了!
但是以爲她就這麼輕易的放棄,絕無可能!
張涵嫣回府,給秦玉霜遞拜帖。
她一走,護衛便去書房給蘇元靖回話,“侯爺,張夫人已經離開。”
蘇元靖沉聲說道:“日後她來,一律不許她入府。”
“是!”
護衛離開,蘇元靖就去見秦玉霜。
秦玉霜身子有些不適,她今日便不在蘇錦瑟牀邊守着,而是臥牀休憩。
蘇元靖看着秦玉霜一向紅潤的面色,如今蒼白不已,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身上哪裡不舒服?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
秦玉霜小腹微微發疼,她蹙緊眉心道:“許是昨日動怒,動了胎氣。”
蘇元靖臉色一冷,他直覺有問題。秦玉霜的身體狀況,他密切的關注着,隔三差五的請太醫請平安脈,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並不會因爲動怒,而動胎氣。
“侯爺,我大哥什麼時候回來?”秦玉霜思來想去,決定將文貴妃一事告訴秦景凌。若單單只是後宅也就罷了,她聽說蘇元靖暫停官職在府中。她怕因爲蘇越與蘇錦瑟殺人一事,會被文貴妃拿去做文章,對秦家不利。
蘇元靖眼底閃過厲色,聽到秦玉霜在喚他,回過神來,斂去眼底的陰鷙,溫和地說道:“不用擔心,大哥再過個把月就能回京。”
秦玉霜安心了。
箜篌端着藥進來,蘇元靖接過來,吹冷了喂秦玉霜喝下去。
秦玉霜喝完藥犯困,蘇元靖守着她睡着了,方纔掖好被子離開月華閣,準備去找蘇錦瑟。
昨夜秦玉霜宿在她的屋子裡,第二日就出事,除了她,他想不到第二個可能。
曹管家面色焦灼,急匆匆跑來,低聲對蘇元靖道:“主子,給夫人接生的穩婆,被人搶先一步帶走了。”
蘇元靖臉色一變,“四個都帶走了?”
“是!四個都帶走了,我們的人去晚了一步!”曹管家心裡打鼓,將調查來的消息告訴蘇元靖,“屬下見到裘天成了,若無緊要任務,他一直在秦將軍身邊。這個時候,他出現在京城,而且掩藏行蹤,屬下擔心是秦將軍聽到什麼風聲了!”
蘇元靖一聽人是被裘天成帶走,雙目狠厲,滿面陰霾的說道:“他們什麼時候將人帶走,又是往哪個方向逃離?”一邊問一邊往馬圈走,解開繮繩,他翻身上馬。
“城東。”
蘇元靖一抽馬鞭,馬如離弦的箭疾射而去。
曹管家立即帶人去追,最後在城東將人堵截。
裘天成見到蘇元靖追來,跳上馬,大喊一聲,“撤!”他架着馬車衝出城門。
蘇元靖還未追上去,看守城門的五城兵馬司追過去,將裘天成包抄。
蘇元靖不費一兵一卒,將裘天成劫拿下來,他騎着馬過去,手裡的長劍挑開車簾,看着馬車裡被捆綁住的四個老婦人,他拽着繮繩的手一鬆。
五城兵馬司的人問道:“侯爺,您是在抓拿逃犯?”
蘇元靖頷首,“嗯,你們將他們關押起來。”
裘天成鼓着銅鈴大的眼睛怒瞪着蘇元靖,掙扎着要衝上來,被兵馬司的人拉住,在他腳上踹一腳。
“老子是秦將軍的人,你們趕緊放了我!”裘天成大怒!
兵馬司的人冷笑一聲,“秦將軍不在京城,誰知道你是不是假冒?帶走!”
蘇元靖見裘天成被帶走,示意曹管家將馬車趕回別院。
等人全都散了,兩個經過喬裝的男人,帶着兩個老婦人慢慢地從城門裡出來,然後快速走到不遠處等着的一輛馬車旁,催促兩個婦人上車。
他們慶幸裘天成料事如神,蘇元靖竟真的追過來,未免目標太大,他們丟兩個假的穩婆在馬車裡,而他們手裡的兩個,纔是主要爲秦玉霜接生的。
其中一個道:“裘副將被抓了咋辦?”
“不用管,將這兩個穩婆安全藏起來,再通知秦將軍,讓他速速回京!”
------題外話------
哈哈哈~枝枝快要回京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