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平國公府的時候,方菡娘正在平國公老夫人跟前剝福橘。
細膩白嫩的纖長手指,靈活輕巧的剝去橘皮,又用輕巧的銀籤一一將橘瓣上的紋理給挑去,做完這一切,方菡娘這才把剝好的橘瓣放在了茶几上的小托盤裡。
“外祖母,”方菡娘笑吟吟的細聲道,“這橘子性寒涼,不過個頭不大,您吃這一個就行。”
“這小丫頭,管得還挺嚴。”平國公老夫人嘴上嗔怪着,實際心裡頭再是愛方菡娘不過,看那笑得合不攏的嘴角就知道了。
偏生她心裡愛得不行,嘴上還要再說幾句:“這橘子以後讓丫鬟們剝就行了,仔細你的手。”
方菡娘乖乖的應了。
方芝娘在一旁抿着嘴笑,乖乖巧巧的給平國公老夫人倒了杯老君眉。
“哎呦,芝兒,我的心肝,小心燙。”平國公老夫人心疼道。
方芝娘乖巧道:“外祖母,芝娘會小心的。”
平國公老夫人覺得自打她這幾個外孫外孫女來府裡頭以後,她這日子過得就跟蜜裡頭泡的似的。
旁邊的景文候老夫人羨慕的不行,一邊嘖嘖的嘆道一邊直搖頭:“咱們這些老傢伙當年的那些個小姐妹,若是論起來,頂數阿韻你嫁的最好,上頭沒有婆婆磋磨,夫君敬愛,一家和睦的……家裡頭個個兒郎都是頂天立地的,這臨到老了,又這般有子孫福,真是讓人羨慕啊。”
阿韻是平國公老夫人的閨名。
她這等年齡,也就舊年時的寥寥幾個小姐妹還會這般喊她的閨名了。
景文候老夫人的感嘆說得真心實意,平國公老夫人聽着這話渾身都是舒坦。她同景文候老夫人是一輩子幾十年的老姐妹了,未出閣時就經常在一塊兒走動,出閣後雖說都要操持府中事務,來往少了些,但那經年的情誼都是在的。
因着彼此都年紀大了,算起來也有兩三年不見了,平國公老夫人是個念舊情的人,待景文候老夫人依舊是親切非常。
平國公老夫人見景文候老夫人誇了一番家裡頭的孩子,便也投桃報李,“嗨”了一聲誇着景文候老夫人:“楚兒你也別光顧着羨慕我。誰不知道,咱們景文候家的老太太是滿京城裡都羨慕的有福氣的。不說別的,單說你底下那個小孫子,今年十八了吧?他的文采我這老太婆在深宅裡頭都聽別人唸叨過。聽說開了春就要下場了?說不得你家就要出個狀元郎了。”
景文候老夫人聽平國公老夫人誇自己的小孫子,這正好是誇到了她的心坎上,眼睛一亮,臉上褶皺笑得越發擠到了一塊去:“阿韻也覺得我家不成器的那個小孫子好?”
平國公老夫人趕忙道:“可不是嘛。咱們勳貴人家的,哪有比你家小孫子讀書更好的?別說京城了,整個大榮的勳貴人家裡頭都找不出一個來。”
景文候老夫人笑得臉上像一朵菊花。
她突得想起一件事,微微坐直了身子:“……聽說你家菡娘前個兒在宮裡頭受了委屈?”
說到這事,平國公老夫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她唉了一聲,嘆道:“可不是嘛……”
一直在旁邊靜靜聽着的方菡娘見外祖母臉上多是感傷,她上去輕輕的幫平國公老夫人揉着肩膀:“外祖母,我沒事呢。”
平國公老夫人心裡頭那口氣還沒平下去呢,見外孫女這般乖巧,更是心疼,轉過臉來不忘訓了方菡娘一通:“一想起這事我心裡頭就撲通撲通直跳。好在謹王殿下早在珠子上刻了字證明了你的清白,若是沒有這樁子事,你還不得讓人誣告一通?……你這孩子,當時發現了珠子不對勁,就該提前告訴外祖母啊。這樣藏着掖着,家裡頭也沒人能幫襯你一下。好在這次沒事,要是後頭……”
平國公老夫人說不下去了,她一想到那樣的場景,心肝肺都在顫。
方菡娘忙給妹妹方芝娘使了個眼色,姐妹倆一塊兒上去,嬌聲喊着“外祖母”,這個給平國公老夫人揉肩,那個給平國公老夫人捶腿,態度殷切又小意,直把平國公老夫人心裡頭疼得半個字都不忍再說她們了。
本來麼,在平國公老夫人心裡頭,這事她家乖外孫就是完全的受害者。
都是那個福安郡主跟忠勇王妃不好!
景文候老夫人見了很是羨慕道:“哎呦,阿韻你看看你這福氣,你這倆外孫女這麼乖,就不要再怪孩子了。孩子也是不願意讓你擔心嘛!……好在忠勇王妃跟福安郡主都被聖上一旨罰出了京城,後頭就沒人再找你家菡娘麻煩了!”
平國公老夫人聽得這話正是,她不由得點了點頭,唸了句佛:“……我就盼着我這幾個心肝外孫平平安安的呢。”
景文候老夫人心裡頭一動,藉機道:“阿韻,你是知道我的,這孫子輩裡頭,無論嫡庶,就得了一個孫女。孫女還早早的出嫁了……我這看着你這倆個外孫女承歡膝下,實在羨慕的很哪。”
平國公老夫人年紀雖然大了,思維不如年輕時那般靈敏,一聽景文候老夫人話裡頭流露出的意思,微微一怔。她把景文候老夫人當自家姐妹,倒是也不避諱:“你的意思是?……”
景文候老夫人看了方菡娘姐妹倆一眼。
平國公老夫人倒是懂景文候老夫人的意思,這是想讓姐妹倆迴避。
不過平國公老夫人對待這幾個外孫堪稱溺愛也不爲過,她覺得兩個外孫女都是如珠似玉的,日後嫁的人家定都不凡,眼下聽聽也不爲過。
於是,平國公老夫人笑道:“咱們多年的老姐妹了,你放心直說。我這兩個外孫女都是再好不過的姑娘,不礙事的。”
景文候老夫人便呵呵笑道:“我家那個小孫子你也是知道的,向來是個再文靜本分不過的好孩子。我見着你家菡娘聰明伶俐,又很有一府主母之風,想替我那不成器的小孫子向你家菡娘下個聘。”
平國公老夫人心裡頭狠狠動了下。
聘,說的就是正妻了。
若是沒有前頭那個人,景文候老夫人的小孫子,在平國公老夫人這般爲了外孫女挑剔的眼神裡,也是頂好不過的人選了。
家風清正,爲人正派,景文候老夫人的兒媳景文候夫人是個再賢淑不過的好主母,平國公老夫人是知道的。景文候的長子娶了長媳五年未孕,景文候夫人不曾動過半分給兒子房裡頭添人的想法,待長媳一如既往的好。景文候世子夫人在外頭無論何時提起她的婆婆,都是一臉感激動容。
對待長媳尚且如此,對待小兒媳,那定然是更加寬容了。
而景文候老夫人的小孫子,個人條件就更是讓平國公老夫人心動了。
長得好學問好不說,脾氣也是一等一的好,待人彬彬有禮的,平國公老夫人之前見過景文候老夫人的小孫子一次,那次就對他印象頗爲深刻。
只是可惜了……
平國公老夫人在心裡頭嘆了口氣。
她的寶貝外孫女心裡頭早就有人了啊。
若不是她的菡娘一心一意想要嫁給謹王,哪怕謹王爺對菡娘再好,平國公老夫人都不願意鬆半句口的。
皇家那是什麼地方,王府哪裡是好待的。
謹王爺又是那般冷情的性子,一看就不是那種知冷知熱的人。
平國公老夫人心裡頭一想起來,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不過,看之前謹王爺對她家菡娘上心的樣子,等菡娘嫁過去,應該也不會差……
平國公老夫人心裡頭雜亂無章的想着。
景文候老夫人一直在等着平國公老夫人回話。
然而平國公老夫人一臉沉吟的模樣,遲遲沒有回話。
景文候老夫人的眼神便落到了一旁的方菡娘方芝娘身上。
儘管事關自己的親事,方菡娘只是端正大方的坐在那兒,垂着眼,不激動也不怯場,很有儀態;年齡小一些的方芝娘,更是神情溫婉,乖巧的待在長姐身邊,眼神也沒有亂飄,規規矩矩的,並沒有顯出多好奇的模樣。
一看就知,兩人的規矩都是很好的。
景文候老夫人心裡頭更是滿意了。
然而平國公老夫人卻遲遲沒有回話。
景文候老夫人正想問一問,卻聽外頭管事回報,有聖旨到了。
他們這種頂尖的勳貴人家,經常有聖旨下來撫慰一番,倒不是什麼稀罕事。
景文候老夫人按理說應該告辭的,但她沒等到平國公老夫人的回話,心裡頭有點着急,索性沒有提出告辭。
反正她同平國公老夫人的交情在那兒,輩分也在那兒,雖說不告辭有些奇怪,倒也不是多失禮的事。
平國公老夫人也沒放在心上,她笑道:“你稍等,我家去接個聖旨。”
宣旨的公公體恤平國公老夫人年紀大了,特特將宣旨的地方選在了芙蕖堂裡頭。
眼下平國公府在家的主子不算多,但也一個不少的都趕到了芙蕖堂,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等他們聽完聖旨裡頭的旨意,都有些懵了,呆在了原地。
簡單來說,聖旨分兩件事。
第一件事,因着施衣施糧的事,皇上知道了,爲了表彰平國公府女眷的一番善心以及對災區百姓做出的傑出貢獻,皇上把平國公府女眷幾個有誥命的都往前提了一品,像平國公老夫人這等超一品沒法提的,就賞下了大量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