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香玉聽見有女聲喊出她昌哥的身份還稱之爲呂大哥,就頗爲不悅朝着聲源處扭頭一看,看見院子邊上,正站着方菡娘並兩個不認識的男女,想來那聲喊就是出自那個不認識的女子口中。
偷聽八卦被抓包的方菡娘對上院裡幾人的目光,就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方香玉狠狠瞪了方菡娘一眼,來不及罵她,就開始打量那陌生女子,見那女子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皮膚白膩,模樣俏生生的很,正也滿臉好奇的打量她。
方香玉心裡一咯噔,這女孩生的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穿着打扮俱是精緻萬分,看看那頭上簪着的寶釵,再看看那手上戴着的金鐲,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小姐。
方香玉心底虛,先聲奪人,橫眉冷對:“你是誰?喊呂大哥喊的那麼親熱,你跟他什麼關係?要不要臉了!”話裡的醋味明顯的很。
當然,方香玉這麼說也不全然是吃醋,她從前來過縣城,也見過幾個所謂千金小姐的行事,知道這些千金小姐素來最重臉面,故先把“不要臉”的帽子給扣實了再說,想讓這嬌嬌女知難而退。
果不其然,陳禮芳生活接觸的圈子都是一些有家世的,自重身份,說話含蓄有禮的很,說白了就是層次都比較高。難得因爲長相接觸了個窮苦大衆,就是方菡娘了。這還是第一次遇見上來不管不顧就直接罵街的鄉下潑婦作風,一時間陳禮芳跟陳禮清竟俱是愣住了。
方香玉正得意呢,方菡娘一見,嘿,你上來就無緣無故的罵我朋友,不樂意了,撇了撇嘴:“小姑姑這話好沒道理,就許你喊那呂公子昌哥什麼的,不許別人喊呂大哥了?憑什麼別人喊個呂大哥就是不要臉了,那你天天喊昌哥又是什麼?”
小姑娘噘嘴的樣子嬌俏極了,陳禮清只覺得看的有些呆,清凌凌的聲音又脆又甜,也將他迷的暈頭轉向,竟是看哪都覺得哪都好。
方香玉氣得恨不得上去撕了方菡孃的嘴,她恨聲道:“你這個吃裡扒外向着外人的白眼狼!別叫我小姑姑,我沒你這種不要臉的侄女!”
方菡娘從善如流:“哦,方香玉,你好啊。”
真當我稀罕喊啊?
直呼其名顯然讓方香玉更怒了,氣的她雙頰漲紅,氣息漸粗,指着方菡娘竟是說不出話來。方田氏在一旁見了慌忙上去扶着女兒,一迭聲的勸,“我的小祖宗,你跟那個小賤人一般計較做什麼?小心你肚子裡的孩子!”
方香玉這才覺得肚子似乎隱隱痛了一下,臉色一變,捂着肚子微微折了腰。
這嚇得方田氏簡直神魂俱散,兵荒馬亂的催着方長莊去喊大夫。好在這裡是醫館,大夫來得極快,仔細探過脈後皺起眉頭叮囑:“不是說過了麼,孕婦不宜動氣。現下肚子裡孩子還不是太穩當,切記要修身養性。家裡人也是,若是想讓這胎順當,就當多順着點孕婦。”
方田氏恨毒了方菡娘:“都是那個小賤人。”
方菡娘也有點後悔方纔逞了口舌之快,她有些焉了吧唧的想,算了,看在未出世孩子的份上,她多讓讓方香玉好了。
賬房先生重新打了下算盤:“這帳要十九兩銀子了。”
院子裡又是拿藥煎藥,兵荒馬亂的很。
堪堪回過神來的陳禮芳有些吃驚的握着方菡孃的手:“那些人是你家人?”
方菡娘略略苦笑,“是我爺爺奶奶,小姑姑跟大伯。方纔真是不好意思,我小姑姑懷孕後脾氣不太好,惹得你受罵了。”
陳禮芳皺了皺眉,拉着方菡孃的手小聲的直嘀咕:“你這家裡人怎麼這個樣子啊,說話都好難聽,一口一個小……”陳禮芳的教養讓她說不出“小賤人”三個字,只擰了擰眉頭,又大度的說,“不過算啦,看在她是孕婦的份上,聽說懷着寶寶的女人脾氣都壞的很,我不跟她一般計較。”
方菡娘苦笑着道了個謝。
可別說,人家別人好好的女兒,真沒那個義務來順着方家那一家子極品。陳禮芳能這樣,方菡娘覺得不好意思的很。
“不過……”陳禮芳畫風一轉,八卦兮兮的拉着方菡娘,小聲的詢問,“你小姑姑肚子裡懷着的真是呂大哥的孩子?錦繡閣那個呂家?”
這事反正已經說開了,方菡娘也無意替方香玉保密,點了點頭,也小聲道:“按我小姑姑的說法,應該是的。”
陳禮芳大感興趣的拍了下腿,難以置信的激動嘆道:“平日裡我們還總笑話那誰家的少爺沒娶妻就寵得個通房不像話,快要跋扈到了天上去。想不到呂大哥竟然還這麼風流更勝一籌,未曾成親就跟良家小娘子有了孩子……哎呀,羞死人了……”
聽陳禮芳這話頭,似是認識那個呂公子。方菡娘還想多問些什麼,打聽下那呂公子是否良人,想了想,算了,事已至此,人兩口子孩子都有了,她再操心又有什麼用。
更何況方香玉也絕不會聽她的。方菡娘撇了撇嘴,把這事放到了一旁。
陳禮清卻是氣得手都在抖。
先是自家親妹子莫名其妙的受辱,再是心上人被家人當着外人的面各種辱罵,一看就知道她平時過的什麼樣的日子了。
這兩件事加起來,陳禮清又憤懣又心痛的很,氣呼呼的想,改日我倒是要問問呂大哥,怎麼他看上那麼個粗鄙不堪的女子!
然而陳禮清心中又是一動,呂大哥向來是他們這些富家子弟的學習標杆,他既然能跟那粗鄙女子有牽扯,菡娘比那粗鄙女子好上百倍千倍,那他豈不是也能?……
這個念頭讓陳禮清的心都砰砰的跳了起來。
他只覺得口乾舌燥的很,摸了摸身上的錢袋,悶着頭去賬房先生那,拿了張二十兩面額的銀票啪的拍到了櫃檯上:“那家人的診費,我給出了。”
方菡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陳禮清。
這位土豪,你這是幹什麼?
你妹妹剛纔被人罵了你還替人家出錢?這是何等的情操跟臥槽啊?
再看看身邊的陳禮芳,小姑娘卻是很不在意,甚至有幾分頗不以爲然:“沒什麼啦,我大哥跟呂大哥關係不錯,這錢先讓他墊上,也沒多少,回頭再讓呂大哥補給他就是了。”
這讓方菡娘悵然的很,十九兩銀子說給墊付就給墊付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果然土豪的世界跟她這種土鱉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賬房先生臉上一喜,他早就不耐了那一家人各種叨叨,眼下有人肯付錢,管他是誰呢,只要診費有人付了就行。
他手腳麻利的把帳一結:“好嘞,帳已兩清,找您的碎銀,請拿好。”
陳禮清拿着錢袋,順手掛在腰上,回頭看見他心上的小姑娘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雙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着他,讓他心中不禁一蕩。心裡頭想着出了診費這事果然是極妙的,一是他可以藉着這事爲由頭向呂大哥討教幾招,再是他替菡孃的家人墊付了診費,還可以讓菡娘對他印象深刻,留下個好印象。
這得虧方菡娘不知道陳禮清心裡在想什麼……
待得方田氏喂完方香玉一碗又黑又苦的中藥,方香玉休息了一會兒,自覺已是好了不少,便喊着讓醫館派人去呂家取銀子。
賬房先生一指陳禮清:“那位公子已經付過了。”
方家人頗有些吃驚的看過去,見是一位俊俏小郎君,正站在方菡娘身邊,溫文爾雅的很。
方香玉心中一蕩,心想莫非是這位公子見我姿容出衆,按捺不住心裡的愛慕之心,不忍看我爲了銀子傷身,所以替我付了這錢?
十幾兩銀子,竟爲了我眼都不眨的就付了,可見有錢的很。可惜啊,我心裡只有我的昌哥。方香玉這般想着,仍是嬌滴滴的衝着陳禮清福了一福。
方香玉並沒學過標準的福禮,只是看縣裡其他的小娘子這般做,便囫圇學了,學的自然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偏她不知,還覺得自己風情萬種的很。方香玉嬌滴滴道:“奴家方氏香玉,謝過公子出手相助。”
陳禮清想到這女子不管再怎麼粗鄙,後面進了呂大哥的家門,就算是妾,那好歹也算他的小嫂子。當即側過身,避開這一禮:“當不起,當不起。我同你口中的呂公子是朋友,替他墊付一二罷了。”
方菡娘側目。
方香玉眼風似有似無的瞄了方菡娘一眼,覺得方菡娘定然是想勾引這位公子,結果這位公子成了自己的裙下之臣,這樣一想,心裡就越得意的很。
方田氏笑呵呵的打量起陳禮清,越看越滿意,心想這位仗義疏財的小公子看上去年齡並不是十分大,倒跟她家艾娘般配的很。這麼一想,方田氏便熱絡的跟陳禮清攀談起來。
陳禮清除了在對上方菡孃的時候有些呆愣,時不時的犯傻,其他時間都是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小公子哥。他見方田氏有心攀談,自也不拒絕,沒幾句話,便套出了方家的住址,人物關係。
方田氏也得知了這位公子乃縣裡大戶陳家的少爺,年十四,尚未娶妻。
陳禮清大爲滿意。
方田氏也大爲滿意。
一時間,雙方其樂融融。
方菡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有些艱難的轉頭問陳禮芳:“說句不太中聽的話,你這哥哥,當真是你親哥嗎?”
方菡娘已經腦補了十萬字的宅斗大戲。
陳禮芳悵惘的很:“有時候我其實也不是很想承認,然他真的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大哥……”
兩個小姑娘互相對視,皆是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