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沒有說話,一雙眸子卻彷彿千言萬語蘊在其間。
姬謹行見方菡娘精神看起來還好,知道她不可能沒有聽到那個流言,那麼也就是說,那個流言並沒有將她打倒。
這就是他心裡頭的小姑娘……堅強的讓人心疼。
姬謹行看着方菡娘,彷彿看着這個世間最爲珍貴的至寶。
饒是方菡娘頗有些巋然不動的臉皮,都有些承受不住姬謹行這麼淡漠的人突然那般熾熱的眼神了。
方菡娘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嗯,果然之前應該喝碗蜂蜜花露水潤潤嗓子的……
方菡娘胡亂的想着。
“流言的事,你不用擔心。”姬謹行的聲音有些低,在寂靜的夜裡,越發顯得清凌凌的,讓人聽了非常舒服。
方菡孃的嘴角忍不住就翹了翹:“嗯,我不擔心,我只是在想,怎麼把那人揪出來,給那人一個終身難忘的打擊報復。”
她是很希望歲月靜好一片安然的。但若是有人這麼不給面子,要給她的歲月靜好潑一盆髒水,那就別怪她把歲月靜好的麪皮收起來,給對方亮一亮她的獠牙了。
姬謹行很是喜歡方菡娘這副被惹毛了亮了爪子的小貓模樣。
或者說,無論方菡娘什麼模樣,在姬謹行眼裡,都是有趣的,可愛的。
畢竟是夜闖人家姑娘的閨房,姬謹行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姑娘受旁人非議,儘管心潮澎湃,卻也不想越過雷池。
向來對禮教一類淡漠無視的謹王爺,難得的克己復禮起來。
他言簡意賅的,說着暗衛那邊白日裡調查來的消息:“這次潑髒水的人,同上次那波,倒不是一批人。”
方菡娘微微挑了挑眉:“哦?”
姬謹行覺得自己也很喜歡方菡娘這般挑眉的動作。
他的嘴角忍不住就帶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隨即又恢復成了那個冷淡漠然的謹王爺。
他微微點了點頭。
方菡娘沉吟道:“之前說我們平國公府女眷心地歹毒的那些人,最初應是在府衙看熱鬧的百姓們散播……當然,流傳範圍那麼廣,背後沒有推手我肯定是不信的。”
姬謹行點了點頭,眼下他的手上已經有了充足的證據,指向了背後搗鬼的人。
只不過這事牽扯的有點深,姬謹行不願意讓方菡娘捲進來,他平靜道:“這種流言,你的對策就十分好。待日後事情爆出來,那些流言就不攻自破了,反而人們會因爲自己曾說過你們平國公府的壞話而更爲愧疚,曾經的髒水只會變成是錦上添的花。”
方菡娘覺得這是被姬謹行誇了,她有些心花怒放,又有些不太好意思:“那什麼,你可別覺得我心思深沉絕非良配啊。其實我平時都不這樣的……”她忍不住小聲的嘀咕道。
姬謹行又覺得方菡娘這副小聲嘀咕的樣子很是可愛,他剋制住自己想要將方菡娘摟入懷裡的衝動。
夜裡跑到人家姑娘閨房裡來,已經夠驚世駭俗了。姬謹行也擔心,萬一他做的太過分,方菡娘覺得他就是個登徒子怎麼辦?
因爲在乎,所以纔會有這些患得患失的心情,所以纔會剋制。
姬謹行只得開口說話分散自己的那份渴切。
“眼下說你孃親是同人私奔的流言,背後的始作俑者暗衛也查到了。”姬謹行道。
方菡娘這下真是吃驚了。
她是隱隱能從她大舅舅的話裡推出姬謹行這幾日有多忙的。
然而就是那樣腳不沾地的忙碌,在這流言爆發的第一日,姬謹行的人已經查到了背後的始作俑者……
“怪不得你今晚沒有去接我……”方菡娘喃喃道。
其實回來的時候,方菡娘見姬謹行沒有去接她,心裡頭還有點小失落來着。然而那失落也只不過是一閃而過,方菡娘不是做作的姑娘,她知道姬謹行有正事在身,不去接她並不是什麼問題。
方菡娘也就落寞了一瞬間,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只不過眼下,不知是外頭風雪大作還是眼前人的眸色太深,她忍不住就將心底那抹落寞說出了口。
然而話一出口,她的臉就一下子燒紅了,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非讓你去接我……你日後也不用去接我,我知道你很忙……”
姬謹行看着他那向來鎮定自若的小姑娘紅着臉手忙腳亂解釋的模樣,心裡頭只覺得愛得不行。
姬謹行終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方菡孃的軟發。
她卸去了釵環,頭髮都散在肩上,看上去又乖巧又帶着一種難言的誘惑,姬謹行覺得自己忍得十分辛苦。
方菡娘臉騰地就燒成了最烈的火。
姬謹行聲音不自覺的就輕了幾分,連聲線中的冷漠都軟了幾分。他道:“流言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聽到這兒,方菡娘突地擡起頭:“是誰造謠我娘是與人私奔的?……這件事我必須查清楚,不然日後誰在我身後捅刀子我都不知道。”
姬謹行深深的看了看方菡娘,見她一臉的堅持,他沒有賣關子,直接吐出了一個人名:
“福安。”
原來是她!
方菡娘有種意料之外又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她昨兒剛當着玉靜公主的面,以“死在你家門口”這麼決絕的方式,徹底拒絕了這門親事。若是今兒玉靜公主打擊報復她,她倒也不是很奇怪。
方菡娘當時聽綠鶯告訴她這個流言的時候,腦子裡頭一個懷疑的就是玉靜公主。
但她奇怪的是,若真是玉靜公主打擊報復她,那她這也做的太明目張膽了吧?
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就這麼大咧咧的去污衊一個軍權在握的功勳世家,她難道是真的被方菡娘氣得沒了腦子?
這些疑問,現在都有了清楚的解釋。
因爲這些流言根本不是玉靜公主去傳播的。
福安郡主?
方菡娘已經有些日子沒聽到這人的名字了。
上次,福安郡主算是跟忠勇王妃先後對方菡娘發難,最後忠勇王妃被駁失了面子,福安郡主被皇帝親口下旨關在忠勇王府裡頭,說是“養傷”,實際就是軟禁,讓福安郡主在家裡閉門思過。
之前還彷彿聽說了一句福安郡主經常把梨園裡頭的名伶叫到府裡頭去給她唱曲,方菡娘還以爲福安郡主已經想開了,放下了對姬謹行的執念,還有對她那莫名其妙的仇恨。
方菡娘以爲她跟福安郡主的糾扯差不多就這樣的時候,福安郡主突然又這樣濃墨重彩的跑出來刷了一把存在感。
方菡娘都不用去問姬謹行福安郡主爲什麼這麼喪心病狂,去拿死去的人作文章,攻訐她同她的弟弟妹妹。
這是毀了她不夠,還要毀了她的弟弟妹妹?
因爲在方菡孃的認知裡頭,這個福安郡主做出任何不可理喻的事情來,都是很可能的事情。
“原來是她。”方菡娘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只是說了這一句話就不再說話了。
姬謹行眸色一沉。
這個福安,他看在她父親的份上,已經給過她臉面了。
既然給臉不要臉……
方菡娘突然道:“……把那個福安遠遠的嫁走,不讓她在眼前添亂,這件事可行麼?”
這是她想的報復法子。
在她看來,讓一個女子遠嫁,已經算是很大的報復了。
姬謹行微微頓了頓。
他的小姑娘還是太善良了。
不過,他願意遷就她的這份善良。
姬謹行忍不住又摸了摸方菡孃的軟發,沒有說話。
方菡娘便當姬謹行是默認了,頗有些摩拳擦掌起來:“那我倒要好好籌劃一番了……畢竟福安是個郡主,真是難辦啊……”
姬謹行摸着方菡娘頭髮的手便又是一頓。
他的小姑娘這意思,是不打算讓他幫她?
就這麼見外?
姬謹行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方菡娘正琢磨着一個御賜郡主在什麼情況下才會遠嫁,一擡頭就看見姬謹行的神情似是不好。
方菡娘愕然道:“怎麼?我想讓福安遠嫁……你覺得……不太合適?”
這話一說出來,方菡娘又覺得有些委屈。
這個福安郡主,給她使了多少個絆子了,眼下又暗搓搓的想要毀了她跟她弟弟妹妹的一輩子,讓她們一輩子揹負“私生子”甚至“奸生子”的名頭,這麼惡毒,她以牙還牙去盤算讓那個福安遠嫁都不行嗎?
姬謹行見方菡娘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更是有些生氣了。
方菡娘見姬謹行臉色越發不好,更是誤會了。
方菡娘微微咬了咬下脣:“……這事我不會退讓的,那個福安真的是太過分了!”
姬謹行神色有些冷。
他以爲方菡娘說的是不讓他幫忙這件事,她不會退讓的。
方菡娘見姬謹行一副生氣了的模樣,心裡頭越發委屈了。
果然她還是比不上人家的青梅竹馬。
方菡娘心裡頭的醋罈子算是徹底翻了,說話都有些酸了:“行,知道你捨不得了!……畢竟人家謹哥哥謹哥哥叫了你這麼多年!”
這話一出口,姬謹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方菡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哪裡捨不得了?”姬謹行快要被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