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這般坦蕩又理所當然的話,讓暖閣裡的氛圍爲之一僵。
不少夫人很欣賞方菡娘這股率真勁,即便是覺得這樣講話不夠圓滑的,但看到方菡娘認認真真不卑不亢不帶半分嬌蠻的說出這番話的模樣,也對方菡娘生不出什麼厭惡之心。
拓跋燕則是完完全全愣在了當場。
拓跋燕再次意識到,方菡娘這樣的姑娘,同她在西京裡認識的那些閨秀,都不一樣。
她沒有家世,所以她也不必因爲顧忌世家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而掩飾自己的好惡,她只需要不給身後的平國公府抹黑就夠了。
所以她平平靜靜的幾句話,就完成了對拓跋燕的反擊。
阮芷萱眼裡的崇拜之情快要溢出來了。
阮芷蘭則是神色複雜的很。
方菡娘說完,倒也沒在意別人是怎麼看怎麼想的。
她只知道,別人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總不會連累到平國公府的聲譽。
至於別人喜不喜歡她,這與她方菡娘又有何干?
人生在世,又不是爲了得到所有人的喜歡才努力的活着。
方菡娘抿了抿脣,轉回了視線,笑着同驚訝的說不出話的東都侯夫人襄正侯夫人福了福身子:“兩位夫人不好意思,打斷了你們的談話。”
東都侯夫人很快回過神來,連聲道:“不要緊不要緊。”她頓了頓,對方菡娘明顯更欣賞了。
不錯不錯,雖然出身鄉村,卻沒有半分土氣,說話行事不卑不亢的很,倒不像是從鄉下里出來的姑娘,像是大家士族裡天天金尊玉貴養出來的閨秀,纔有這般的底氣。
襄正侯夫人卻是有些遲疑了。
她覺得這個方菡娘,性子上似乎有些強硬,不太好掌控,太有自己的主見了,這樣的話,嫁給那個庶子,沒準會成爲那個庶子的助力。
她可不願意給那個庶子娶個得力的媳婦!
襄正侯夫人臉上的笑就淡了幾分。
安平翁主含笑看着方菡娘,暗許的點了點頭。
她們平國公府的姑娘,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沒必要不需要的人還去強忍着厭惡去結交,她們這些做長輩的,還不至於說爲了家族,就讓府裡金尊玉貴的姑娘們去受這樣的委屈。
安平翁主心裡頭想,方菡娘,可真像是她們平國公府裡嫡嫡親養出來的姑娘啊。
拓跋燕接連在方菡娘那碰了兩次壁,總算是消停了些。
明月跟在拓跋燕跟魯懷晴身後,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饒是明月再無知,她也知道,在座的這些夫人,無論哪一個,擡擡手指都能碾死她。
她只敢暗暗的用怨恨的眼神盯着方菡娘,卻是不敢再有半點造次。
……
福安郡主冒雪衝出去後,姜思華也跑去給太子妃報了信。
姜思華一副急得要哭出來的模樣,在太子妃面前哭哭啼啼的:“……勸了好久都沒勸住。”
太子妃也詫異的很:“這麼大的風雪,福安怎麼就那麼衝動?”
姜思華小心的瞅着太子妃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裝作很苦惱的模樣,嘆道,“因爲福安郡主,實在是太厭惡那個方菡娘了,郡主走之前還跟臣女發脾氣,說不想同方菡娘待在一處。”
……竟是在太子妃面前給方菡娘上了道眼藥水。
太子妃面沉如水,對此不置可否,起身走了幾步,看向外頭漫天的大雪,裹在寒風中,漫漫揚揚的,根本看不清幾步外的東西。
“不行,福安這次太任性了。”太子妃下了決心,喊過身邊得力的嬤嬤,“你去前頭跟太子殿下稟告下這事,讓太子殿下派個小隊過去,沿着回城的路一路搜尋。”
嬤嬤也知道這事的嚴重性,趕忙領了命,匆匆小跑着去了前園找太子去了。
姜思華跪在太子妃跟前:“太子妃娘娘,讓臣女也跟着去吧。福安郡主待臣女極好,臣女心焦……”
太子妃因着姜思華方纔告方菡娘黑狀一事,對姜思華有了些許意見,她聽得姜思華這般情深義重的哭訴,淡淡道:“既然你這般情深義重,那當時你怎麼不隨着福安郡主一起去?……當時沒跟着一塊兒去,眼下就不要再喊着要過去,表現你的姐妹情深了。”
姜思華愣了愣,臉上煞白一片,完全沒想到太子妃竟然會這般說。
太子妃心情煩亂的很,好好的一個生辰,先是天降暴風雪,又發生了福安郡主負氣出走這事,簡直是糟心透了。
福安要是不出事還好,萬一出了事,這事又會算到她的生辰宴上,到時候她該如何跟忠勇王妃交代?
再想的遠一些,先忠勇王就這麼一個遺孤,折在了她的生辰宴上,到時候那些軍中的人怎麼看太子?
偏偏這姜思華還拿着話把這福安耍小脾氣的帽子往方菡娘頭上扣。
方菡娘是誰,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疼愛着的小十一要娶的姑娘!幾乎就等於已經是跟她還有太子綁到了一塊的一家人!
“不,太子妃娘娘……我沒有……”姜思華煞白着臉,伏跪在地上,聲音惶恐。
太子妃越想越煩躁,面沉如水:“行了,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回去吧,管好自己的嘴。”
姜思華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臣女……告退。”
……
好在這暴風雪,在大半個時辰後終於慢慢停了。
但饒是如此,薈萃園裡的人們卻是也無法回去了。畢竟此時天色不早,路上又有厚厚的積雪,到時候馬車深一腳淺一腳的根本沒法安全回京。
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太子太子妃爲所有的賓客準備了客房。好在薈萃園足夠大,這次邀請的客人也並不是非常多,足夠歇息的。
而太子派去尋找福安郡主的隊伍,也在暴風雪停了以後的不久,回來了。
他們把福安郡主帶回來了。
只是,福安郡主卻已經陷入了昏迷。
福安郡主在暴風雪中頂風冒雪前行,大概是風雪太大,從馬上跌了下來。太子派出去的小隊發現福安郡主的時候,她已經昏迷在了路邊,身上堆積的雪差點把她整個人都掩住了。若不是那襲鮮紅的火狐披風露出了一片衣角,他們險些就錯過了。
福安郡主昏迷這件事,薈萃園裡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但對於薈萃園裡部分人來說,這卻是件頂天的大事了。
薈萃園裡專門爲太子妃的宴席而候下的三名太醫臉色都有些發沉,福安郡主墜馬的傷倒不是什麼大事,她騎馬經驗豐富,在墜馬的那一瞬間下意識的就保護了身體的重要部位,再加上地面有積雪,也緩衝了部分力道,只有一些不怎麼嚴重的皮外傷。
但再怎麼輕的皮外傷,這冰天雪地的一凍,就變成了棘手的凍傷。
更別提福安郡主昏迷後,身體機能下降,整個人都被凍得厲害。
太醫令甚至直言,若太子派出去的小隊晚發現福安郡主一刻鐘,那即便是神醫轉世,也回天乏術了。
眼下福安郡主整個人都被凍得皮膚青紫,眼睛瞳孔已經微微散大,已經是有些險急了。
姜思華作爲福安郡主的好友,也作爲福安郡主這次參宴唯一帶來的“好友”,這件事並沒有瞞着她。太子妃跟太子在裡間裡陪着太醫給福安郡主診治,她就跪倒在外間的地毯上哭個不停,一副要哭的暈過去的模樣。
經過太醫的全力救治以後,福安郡主身上的青紫慢慢褪去,紅暈慢慢爬上了福安郡主的臉,發起了高燒。
太醫令仍是不敢放鬆,畢竟高燒一個弄不好也是會送命的。
但眼下這情況,總比剛帶回來時,已經算是要好一些了。
太子疲倦的走了出來,見姜思華在外頭跪着哭,心煩意亂:“這是誰家的女兒,在這裡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太子妃跟在太子身後,看了一眼姜思華,心中也是有所不喜,淡淡道:“那是福安的好友,福安離開的事就是她來報信的,也算是立了一功,殿下不要生氣。” ●ttκΛ n ●C○
一碼歸一碼,太子妃雖然不喜姜思華,卻不會在太子面前故意說姜思華的壞話。
太子一聽,頓了頓,擺了擺手:“既然是這樣,那就進去陪着福安吧。福安也是,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任性……這麼大的暴風雪,一頭扎進去,她當她是女戰神啊?……今晚估計父皇就能知道這事,明天朝堂上指不定父皇要怎麼教訓我沒照顧好福安呢……”
太子苦惱的嘆了口氣,一邊同太子妃略有些抱怨着,一邊同太子妃往外走。
直到太子跟太子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姜思華纔敢活動着已經麻痹了的手腕腳腕,從地上爬了起來,抹掉眼淚,跌跌撞撞的去了裡間。
一個忙的團團轉的太醫抽空看了一眼姜思華:“小姑娘,你來做什麼?”
姜思華連忙道:“我是福安郡主的朋友,太子殿下讓我來陪着福安。”
太醫一聽是太子的命令,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隨便一指:“你就在那兒坐着等着吧,別礙事。”
姜思華聽命坐了,看着在牀上臉色異樣潮紅,昏迷不醒的福安郡主,卻是有些如坐鍼氈。
按照她對福安郡主的瞭解,等福安郡主醒了以後,定要會罵她出氣的!
姜思華握緊了手心,祈禱福安郡主不要醒的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