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是不認識聶大郎的大姑,不過看前面和甘氏有四五分相像的婦女,也猜到她就是聶貴芝。
“大郎!”聶貴芝快步走過來,叫着聶大郎。
聶大郎掃了眼她身後的兩人,往前站兩步,“大姑。”
聶貴芝上下左右打量了下小屋,一腳邁進屋裡。她也是聽人都在議論,說聶大郎被趕出來了,以爲出了啥事兒,趕緊過來了。看着屋裡大包小包,炕上的還是新被褥,她愣了下,“是咋回事兒?啥八字相沖,血光之災的,你咋搬出來了?”
聶大郎不緊不慢的又解釋一邊。
聶貴芝聽了臉色又黑又沉。
那邊甘氏和張氏幾個人也過來了。
張氏看到聶貴芝身旁的兩人,身子一僵,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聶貴芝沒有注意她,直接走上前來,跟甘氏道,“娘!又是劉氏搞的事兒吧?就算八字有相沖的,找大師破解了也就是了,破解不了,也不用這麼急衝衝的就讓大郎搬出來啊!這馬上就天冷了,冬天咋過?”
面對閨女面帶指責的詢問,甘氏也無法解釋,她早上不在家,等她回來,大郎和雲朵就已經搬過來了。她想,昨晚四郎閂門的事兒讓倆孩子心寒,今兒個早上劉氏肯定沒好話,倆人才急匆匆的東西都不要,就搬了過來。
“這屋裡有炕,東西我們也都買齊了。”聶大郎插了句話。
聶貴芝有些疑惑,那屋裡堆的東西可不是三五十文錢能買來的,“分家分了多少錢?”
“二兩銀子。”聶大郎回道。
聶貴芝倒吸一口氣,“花完了!?”
聶大郎沒說話,沒花完,還剩下四百多文錢。
甘氏一聽也忙進屋看,這一看臉色也不好了,“你們…你們這倆孩子,讓我說啥好!給你們錢的時候就囑咐過你們,讓省着點花,有啥缺的到家裡拿。這纔剛開始過日子……”
楊氏聽着哼了一聲,“二兩銀子夠過啥日子的!?這過日子不得吃,不得穿,不得睡啊!沒有糧食吃個啥?衣裳能遷就,這炕上沒有被褥,又咋睡?”雖然這樣說,她還是覺得雲朵花錢太過了,這以後沒錢過日子,聶大郎要賴着他們家咋辦?
甘氏心疼的不行,二兩銀子一下子花完了,“是不是你們買東西被人坑了錢了?”以爲倆人都沒有拿過那麼多錢,買東西被人哄住了。
“王大叔跟着一塊去買的。”雲朵解釋。
甘氏一噎,不說話了。也說不出來了。
聶貴芝看着楊氏,又打量雲朵,她還是八月十五來的,當時候雲朵還沒有來,她沒見過。看她長得白淨,又齊整,她知道孃家日子過好,都是這丫頭的功勞,對她先多了幾分好感,“這是雲朵吧,我是你大姑。”
雲朵笑了下,叫了大姑。
一旁的那婦女剛剛就在悄悄的打量雲朵,又不敢看的樣子。
楊氏抿着嘴也打量那婦女,又看看聶大郎。這是聶大郎的親爹孃?穿的真寒酸!這個時候過來,不會是想把兒子哄回家,連她閨女也哄回去,幫他們家掙錢吧!?想到這,她眼神頓時不善了起來。
李大妮被她如箭一樣的目光打量的頭上冒汗,揪着衣襬,羞愧的低着頭。
聶貴芝看着就跟楊氏招呼,“這是雲朵她娘吧?”
楊氏端着架子,從鼻子裡嗯一聲。
聶貴芝皺了下眉,看着單薄的雲朵和同樣單薄又病弱的聶大郎,嘆了口氣,“現在天晚了,等明年開春,你們也佃兩畝地,多少種些糧食吃。”
“等挖了紅薯,再給他們兩袋紅薯,也夠他們吃些日子了。”甘氏算了,倆人年前還能再去韓府兩趟三趟的,掙的銀子也夠倆人吃的。
聶貴芝看聶大郎沒有跟李大妮兩口子打招呼的意思,連眼神都沒看一眼,心裡又嘆口氣,“一家人還是一家人,娘和大嫂你們多看顧着點大郎他們。”
甘氏應聲,張氏也忙點頭應聲,不敢看李大妮。
聶貴芝又看看,就拉了裝山楂的筐,“趁着這會有人,把這山裡紅給你們切好吧!曬個幾天送到藥鋪去,也好換幾個錢花。”
雲朵忙拉住竹筐,笑道,“不用了,大姑!這山裡紅我們不曬,家裡沒啥事兒,你們離的遠,就不用幫忙了。”
聶貴芝覺得她是客氣,非得要幫忙。
聶大郎也再三說不用,聶貴芝這才作罷。
聶貴芝看天色不早,打了招呼說回家,她還得回去伺候生病的婆婆。
李大妮連看了聶大郎好幾眼,見他都沒有個回視,更沒有理會她的意思,難受的兩眼發紅,又跟着聶貴芝走了。
送走甘氏和張氏一衆人,楊氏還沒走,叫了雲朵說話,“這東西看着齊全,過日子可不是這麼過的。二兩銀子轉眼你就花完,這往後的日子可長着呢!你還是跟我回家去吧!家裡有吃有喝,不比住這小破屋沒有以後強多了。”
就知道她又起了這心思。雲朵沉着小臉,“我不可能回去,你們也不要再想!”以後?她以後要回自己家呢!她有爸有媽,有外公外婆,有親人,那是她熟悉的世界,她爲啥要待在這個地方!?
“你個沒腦子的死丫頭!我讓你回家是爲了你好!你沒看剛纔來那倆人,那是聶大郎的親爹孃,聽你們分家出來,巴巴的就跑過來了,跑來幹啥?難道是看這個兒子過得不好,救濟些銀兩?哼!你別傻了!他們要是有好心,當初還會把兒子送人!?還不是想着你能掙錢,想着把聶大郎哄回家,把你也騙回他們家,幫他們家掙錢養家!”
雲朵朝屋頂白了一眼,聶大郎回不回就不管她的事兒了,她掙夠了銀子,就要走了。
看說不聽,楊氏氣的想打她。
雲鐵錘也在一旁說,“你能給別人家掙錢,就不能回家給自己家掙兩個!?”
“柿餅每年都能賣不少錢,豆芽菜也是一個進項,還有十兩銀子的本錢,你們應該知足。”雲朵目光冷下來。
雲鐵錘被她的話噎了下,臉色漲紅。
楊氏眼裡閃過一絲難堪,“啥知足不知足的,我們把你養活大,你孝敬爹孃還不是應該的!我讓你回家去,也是擔心你在這過的不好。”
“我在這過的很好,你們回去做你們的柿餅就好了。記着你們答應的條件。”貪心可以理解,大多數人都有這種心理,但貪心不足就讓人討厭了。
楊氏氣的臉發黑。
雲光孝指着雲朵想動手,“讓你回家就回家,哪那麼多廢話!”
雲朵瞥了他一眼,不想理他。雲光孝已經被楊氏兩口子寵慣教養壞了,以後家裡有錢他就能敗家混日子,家裡沒錢,讓他去要飯都要不到。
楊氏看她態度堅決,她剛剛還罵了聶家人一頓,這會要把閨女弄回家,她自願的好說,她要是不願意,再鬧將起來,肯定那劉氏幾個拐回來罵她。就這麼走了又不甘心,眼神落在桌子和炕上的大包小包上。
雲朵挑起眉頭,這是來一趟不拿走點東西心裡不舒服?
雲鐵錘還真想拿,“家裡還沒有那麼多大米白麪呢!”
“你想拿走我餬口的糧食,讓我喝西北風啊?”雲朵頭上冒了火。
楊氏趕在雲鐵錘前頭說話,“誰想拿你的糧食了!是讓你沒糧食吃了,過不下去了,就回家去!家裡至少不會少你口飯吃!”
雲朵沒吭聲,兩眼朝天看。
楊氏氣哼一聲,叫着雲鐵錘和雲光孝走了。
看着安靜下來的小屋,雲朵鬆了口氣,扭頭看向筐裡的山楂,握握拳頭,“聶大郎!燒鍋!把這些都做成山楂片!”
聶大郎看她氣鼓鼓的模樣,笑着摸摸她的頭,“好。”
兩人洗了手就忙活起來。
一直忙到很晚,一筐山楂纔算處理完,變成了山楂片,又蒸了一鍋饃饃,雲朵累的癱在炕上。
聶大郎把柴火填鍋底,又把爐子的火也點上,添了兩碗水,煮了兩碗白麪糊糊,舀到盆子裡晾着。刷了鍋,又切了兩個青辣椒,把剩下的三個雞蛋炒了。
鍋裡的饃饃也熟了,熄了火,拿筐子把饃饃抓出來,鍋裡的再添幾瓢水。過來叫雲朵。
雲朵已經睡着了。
聶大郎看她安靜的小臉,眉頭微蹙着,伸出手輕撫了下,“雲朵?起來吃飯了!吃了飯再睡。”
雲朵嗯一聲,翻個身,繼續睡。
聶大郎坐在炕邊,“你餓不餓?我炒了青椒雞蛋,饃饃已經蒸出來的。你起來吃一點。”
“不餓,不想吃。”雲朵嘟囔一句,又翻個身繼續睡。
晌午就吃了一個油餅,從上午開始,一天幾乎都沒停歇,聶大郎拉她起來,“起來多少吃一點,吃完再睡。”
“不吃了!我先睡覺!”雲朵在炕上滾了一圈。
“那你想不想洗澡?我熱了一鍋水。”聶大郎看她孩子氣的打滾,不禁笑起來。
“不想!不想!我只想睡覺!”雲朵抱着被子又滾了一圈。
聶大郎搖搖頭,不再喊她,拿了個饃饃,夾了幾塊辣椒雞蛋,吃了個饃饃,又舀熱水泡了腳,鍋裡的熱水只能倒掉。
天還不亮,雲朵就被餓醒了,本來吃的少,做山楂片又吃了不少山楂片,就更餓了。
聶大郎看她圍着被子坐在炕上一臉迷濛,無奈起來,燒火,熱飯,“快洗把臉吃飯。”
雲朵不好意思的扯了下嘴角,打着哈欠起來,麻利的洗漱好,就着雞蛋吃了一個饃饃,喝了一碗糊糊,這才覺得不那麼餓了。
吃了飯,雲朵找了塊布墊在籃子裡,撿了一籃子山楂片,“我們去趕集吧!早點去,賣完也好早點回來。”
聶大郎拎着竹籃子,吹了燈,鎖上屋門。
天還沒有亮,村裡不時就有狗叫聲傳來,聶家老宅也都醒了,張氏和甘氏正在做魚做小龍蝦。劉氏也起來了,她今兒個要跟着去趕集,去買下聘的彩禮。
雲朵和聶大郎走前面,甘氏一行幾個人走後面,劉氏總覺得前面不遠的倆人看着熟悉。
清晨起了大霧,雲朵四周看了看,不知道從哪往哪拐彎了。
聶大郎聽着後面不遠的車輪聲,還有劉氏的說話聲,買啥啥聘禮,就帶着雲朵走了另一條路。
走了好遠,天都大亮了,前面的倆人卻不見蹤影了,劉氏抓着板車,“前面不是有倆人,咋轉眼不見了?見鬼了嗎?”
聶四郎也跟着,聽有鬼,就嚇的縮了縮肩膀。
甘氏沒吭聲,跟在板車後面走着。她剛纔就看見想雲朵和大郎倆人。
到了鎮上,聶二郎幫着叫賣小龍蝦,甘氏舀水煮魚,劉氏看那麼多人吃魚和小龍蝦,不禁嘖嘖,“我來幫着收錢。”
甘氏看她一眼,“你站一旁看着就行了。”不讓她摸錢。
劉氏撇撇嘴。
雲朵和聶大郎拎着一籃子的山楂片也到了鎮上,倆人沒在街上叫賣,而是在點心鋪子外面插了個小空,放下籃子。
聶家分家的事兒,鎮上也傳了不少流言,有吃魚的常客見雲朵拎個籃子蹲在一旁,就問她,“你們真分家了?這是賣雞蛋啊?”
“是山楂片,大姐要點不?吃這個飯前開胃,飯後消食。能調理脾胃,肝經。還能活血化瘀呢!酸甜口味兒的,大姐可以嚐嚐,先嚐後買!”雲朵不記得這個婦人,年輕點的,她一律開口叫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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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被她一個小女娃子叫大姐叫的呵呵直笑,“哎呦!還是這麼好的東西,我先來嚐嚐!”
小塊的山楂片放在小碗裡,沒來得及準備竹籤,那婦人也不在意,直接捏了一塊吃,“這個是啥東西做的?咋和山裡紅差不多味兒?不過酸酸甜甜的,還怪好吃的!”
“大姐真是好舌頭,這就是山裡紅做的,叫山楂片。經過八九道工序才做成呢!山裡紅是作藥用的,這個是零嘴,吃了效用是差不多的。今兒個是第一天,買五文錢送一片,十文錢送兩片。”雲朵看圍了幾個人,就講解了一遍。
試吃的婦人又捏了一塊塞進兒子的嘴裡,“咋樣?好吃不?好吃給你給買一點。”
少年點點頭。
婦人就直接買了十文錢的。雲朵送了兩片。高興的離開了。
開了張,問的人就多了起來,雲朵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講解,讓他們試吃。這種新口味兒的零食,像點心又不是點心,鎮上的住戶多是家境不錯的,對這種新口味,不過花個幾文錢嚐嚐,很快,雲朵的籃子就下去了一半,錢也收了不少。
趁着人少,雲朵用紙包了幾塊,讓聶大郎給點心鋪子老闆送過去,“咱在人家門口賣東西,這個送給他們嚐嚐。”
聶大郎應聲,拿着送到鋪子裡。
剛剛有些不高興的點心鋪老闆看到聶大郎送的山楂片,眼神亮了亮。且讓他們賣上兩天,看賣的咋樣,如果好,他就引進鋪子裡來。沒給聶大郎擺臉色,還捏了兩塊綠豆糕給他。
另一邊,甘氏幾個人正往這邊來,邊走邊賣。
甘氏不讓劉氏收錢,她就眼神四處看,這就看到了那些買山楂片吃的人,順着人就看到了蹲在街邊拿着籃子賣東西的雲朵,“路上見的果然是這小賤人!她這是賣啥呢?”
正給人數了小龍蝦的甘氏,回頭喝了她一聲,“張口閉口小賤人,你是啥?”
買魚的人笑看了劉氏兩眼。
劉氏臉色難看,停了下,又道,“娘你看那丫頭,她在賣啥呢!”
“她願意賣啥,跟你有啥關係?”甘氏低聲警告她,“別大街上給我丟臉,否則我饒不了你!”
劉氏呼吸一窒,抿着嘴不吭聲了,眼神卻一直往雲朵這邊掃。見聶大郎拿着兩塊點心從點心鋪子裡出來,哼了一聲,“真有錢,還買點心吃!買點心還買鋪子裡的!”
又有人過來詢問,雲朵拿着讓人試吃,幾個小娃子過來,眼巴巴的看着,雲朵拿着碗一人發一小塊給他們。
有人見雲朵白給那些小娃子們吃,也領着自家孩子過來。
雲朵都發了一小塊給他們,有的吃完還想要的,大人就會買上一文錢兩文錢的。
“買五文錢送一片,十文錢送兩片了。開胃消食,活血化瘀!”雲朵鼓勵他們多買。
有個剛剛試吃過的小女娃,回去拉了她爹過來,要買二十文錢的,“要送四片哦!”
“好!送四片!買的多送的多!”雲朵笑着收了錢,麻利的包了六十四片給她,提醒道,“山楂片是開胃消食的,小娃老人脾胃弱,不能多吃了!”
小女娃的爹聽這提醒笑了,“你這小女娃,賣東西還挺好心的!”
雲朵笑了笑,就見劉氏擠了過來,她挑挑眉頭。
“賣的啥東西啊?”劉氏口氣不善,見還有竹籃子裡已經空了,錢袋子卻滿了,伸手就往籃子裡抓,“給我嚐嚐!”
聶大郎拿着蓋籃子的抹布啪的一下打過來,“別人都規規矩矩買,你想偷吃?”
劉氏立馬就收穫了一圈的鄙夷嘲諷的目光。氣的臉黑,“我是你二嬸!吃你個東西還叫偷!?”
“趕我們出來的時候咋不說是我二嬸?要六十兩銀子的時候咋不說是二嬸?我不是聶家的子孫,你又是誰二嬸?”聶大郎淡淡的嘲諷。
衆人恍然,這兩天都在傳聞白石村賣魚賣小龍蝦的那家,先前因爲自家生不出孩子,抱養了別人的兒子,結果現在日子過好了,霸佔了做魚的秘方,把人趕出去,還要六十兩銀子。一瞬間,看劉氏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嫌惡。
劉氏頓時氣的怒火上頭,憤恨不已,“聶家養你十多年……”在衆人鄙夷的眼神壓力之下,她不敢大罵,也不敢上手。她今兒個是來買彩禮要下聘娶兒媳婦的,這個該死的病秧子卻壞她名聲。這是想讓她二郎娶不到媳婦兒?
甘氏就怕劉氏和雲朵聶大郎兩人衝突起來,到時候鬧的人盡皆知,就算有不得已的原因,劉氏要鬧騰起來,人家也會罵他們家。往這邊看一眼,魚也不賣了,甘氏惱怒的過來,瞪着劉氏,“你想幹啥?想賣臉?”
劉氏不忿,小聲辯解,“我就問他們賣的啥東西,想看看,是他誣賴我偷東西吃。”
周圍卻沒人相信,她擠過來喊唬一聲,就往籃子裡抓,不是偷東西吃,也是德行有問題。
甘氏把劉氏推搡走,跟雲朵和聶大郎道,“你們賣你們的,別管她!”
雲朵點點頭。
甘氏和劉氏一走,頓時有不少人圍過來跟雲朵八卦分家的內幕,他們都是道聽途說,這遇到了正主,可不得打聽打聽真相。
雲朵的山楂片就剩下一點,她趕緊拉着聶大郎撤了,“賣不完的拿回家吧!下一個集再賣。”
聶大郎接過竹籃子,領着她穿過巷子,拐個彎,就見雲英正領着二妞在門口玩。
“大姐?”雲朵忙快步過來。
雲英這兩天正着急雲朵分家的事兒,分家單過也好,只是做魚的秘方,還有那六十兩銀子,把她嚇着了。婆婆又不讓她回孃家,她只能心裡着急。看到雲朵,她眼神一亮,拉着她忙問咋回事兒,“街上的人都在傳,我左邊聽一句,右邊聽一句的,也不知道真假。”
雲朵跟她解釋了下,讓她別擔心,包了一小包山楂片給二妞,“你婆婆他們都沒在家?”
“到街上去了。你這個還是拿着賣吧!我要兩片給二妞吃就行了。你們剛分家,啥啥都得用錢,我不能幫襯你,不能還拖你後腿。”雲英雖然疑惑,二妹妹啥時候會的這些東西,不過欣慰大於疑惑,有個進項,以後也能裹着兩個人吃飯了。
雲朵把山楂片塞給二妞,抱着她,“二妞妞,叫大姨。”
二妞怯生生的叫了一聲大姨,不敢接那麼大一包東西吃,看着雲英,等她發話。
雲英執意不要。
聶大郎勸了一句,“拿着給孩子吃吧!是雲朵一片心意。”
雲英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他對二妹妹咋樣,她更不敢接了,“我拿兩片就行了,你們趕緊拿去賣了吧!”
雲朵皺眉,給的多了二妞也吃不上,就把紙包收了回去,拿了個五分的銀錁子塞給雲英,“大姐把這個拿着,天冷了,也給二妞做身新棉襖。”
雲英嚇了一跳,“我不能要你的錢!”又怕聶大郎因此責怪雲朵,急忙推出去,“你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我咋能要你的錢。”
“大姐!這是我給二妞的,不是給你的。”雲朵看她不敢要,轉手塞給二妞。
“二妞也不要!你快拿走!你再讓我生氣了。”雲英抱過二妞,把銀錁子又塞回給雲朵。
“別推了,有人來了。”聶大郎話音剛落,陳婆子就領着大孫子和大孫女回來了。
看雲英和雲朵兩人推讓,她立馬跑過來,“你們倆幹啥呢?”
“是銀子!我看到她們拿的銀子!”陳有福的大兒子指着雲朵大聲道。
陳婆子立馬就跳起來了,“好啊!你個賤人!你竟然偷家裡的銀子補貼給孃家妹子?你雲家養出來的閨女就是這麼下作不要臉,是個小偷,是個賊!竟然敢偷我的錢!你個爛貨!看我咋收拾你!”
雲英大急,“不是的,婆婆!不是的!是雲朵的錢,她給我,我不要!我沒有偷錢!”她的嫁妝不多,嫁過來就被婆婆以沒啥東西太窮酸丟人給佔了,更別說錢了。平常她手裡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上哪弄這多銀子!?
雲朵氣的瞪了眼,“你說誰偷錢呢?你哪個眼睛看見我大姐偷錢了?”大姐,到底在這陳家過的什麼日子!?
“我倆眼都看見了!她個爛貨賤人拿家裡的銀子接濟你這個孃家妹子!快點把我家的錢還過來!”陳婆子叫罵着,上來就摳雲朵手裡的銀錁子。
雲英急的兩眼都紅了,“我真的沒有偷錢!我根本都不知道錢在哪放着!這錢是雲朵的!是她的!”
“放屁!她一個被人趕出來的會有銀子?你偷拿了銀子還不承認,等會看我咋收拾你個賤貨!”陳婆子啐了雲英一口,上來就抓雲朵。她家裡的錢把持的緊,就怕雲英偷了她的錢,沒想到還是讓她偷了。
這裡的動靜已經招來了幾個看熱鬧的,見陳婆子又罵雲英,幾個人都目露不屑。就算要整治兒媳婦,也不是這樣作踐的。
聶大郎目光一冷,把雲朵拉到身後,“你說你銀子丟了,你丟的是個啥樣的銀子?”
陳婆子看他眼神又深又冷,莫名心裡瘮了下,“啥啥樣的銀子,銀子還不都是一樣的!她個賤人偷我銀子給你們,你們敢拿偷來的銀子,也不怕拿了爛手,吃了爛腸子!”
下一句就是不得好死了。雲朵看雲英都急哭了,二妞也嚇小臉發白,生怕陳婆子搶了她的銀子,讓她別擔心,“有些銀子是不一樣的,我的銀子和你的銀子也不一樣,你說你的銀子是啥樣的?”
“我哪知道我丟的是哪塊銀子!你快點把我的銀子還回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陳婆子咬着牙,瞪着眼。她日防夜防,就防着這個賤人,沒想到還是防不住她。
“那你回家看看到底丟銀子了沒有,別信口開河,無事生非。真丟了銀子,是丟了啥樣的銀子!”聶大郎冷笑。
陳有福大兒子又說,“是個銀塊子!我看見了!”
陳婆子忙到,“不是銀塊子,就是銀角子,要麼就是銀豆子!”反正銀子就這些。
“你的銀子只有這些?”聶大郎淡淡的問。
“不是這些還有哪些!快把銀子拿過來!否則我告官了!”陳婆子一臉的篤定,就是雲英偷了她的銀子,要補貼孃家妹子。
“我這個銀子不是銀塊子,也不是銀角子,更不是銀豆子!”雲朵怒道。這個老婆子,真是欠打!
“你個小賤人別唬人!拿了我的銀子不還,看我不收拾你!”陳婆子也怒了,當初就不該找雲英這個賤人,窮酸的沒樣,還真讓她說對了,要拿他們家的東西往孃家頂。要不是她看的緊,說不定他們陳家早就被搬空了!
“你家有銀錁子嗎?”雲朵問她。
陳婆子愣了下,銀錁子?
旁邊已經有人笑了出來,“銀錁子是人大戶人家鑄的,咱底下的小老百姓可沒有!陳婆子這臉色,你們家是沒有銀錁子吧!沒有別冤枉人了,人家是好心給你們送銀子,卻被冤枉成偷銀子的了!”
陳婆子臉色陰沉又難看,還想狡辯。
雲朵先一步問她,“你家當然有銀錁子,只是這銀錁子多種多樣,有圓的,長的,方的,花生的,梅花的,蝙蝠橘子的,你家銀錁子是啥樣的?”
陳婆子被問的說不出話來,張嘴就反問她,“你的銀錁子哪來的?”
雲朵翻個白眼兒,懶得理會她,跟雲英招呼一聲,“大姐!你有空就找我,或者回花石溝,我今兒個先走了。”
“好好好!”雲英忙不迭的應聲,讓她趕緊走,她怕。
果然,下一刻陳婆子就換了臉,皮笑肉不笑道,“不是說要把銀子給我們家的嗎?”
雲朵理也不理她,跟雲英招呼完,轉身就走。
聶大郎瞥了眼陳婆子,也拎着籃子跟上雲朵。
“哎!你們別走啊!話都還沒說完呢!”陳婆子揚聲叫人,大戶人家的銀錁子,她想起來了,這個小賤人去縣城做過魚,肯定是那些大戶人家賞賜給她的。
看熱鬧的幾個人紛紛嘲笑。竟然還想要人家的銀子,真是臉皮比城牆還厚,三榔頭也砸不出個白印兒來!
見兩人停也沒停,陳婆子就叫喊,“你們別走啊!今兒個晌午在家吃飯,都到門口咋還走了!?”吃一頓飯十幾文錢就打發了,銀錁子得值幾百文錢,她想想就心疼的直抽抽。
雲朵哼了一聲,忍着罵她的衝動,快步離開。
陳婆子惱恨不已,轉頭看雲英,眼神冒着火,回到家就把雲英從都到腳罵一遍,二妞的兩片山楂片也被奪走了,嚇的二妞連哭都不敢哭。
“以後不要給她們錢了。”聶大郎看她走一路氣的小臉發黑,出聲道。
雲朵看他一眼。
“你給她錢,她也花不上,藏不住,還讓她提心吊膽,被發現就是一頓打罵,錢也落在了別人手裡。”聶大郎解釋。
雲朵已經有些後悔了,看雲英被欺壓的不成樣子,二妞看到陳婆子大聲就小臉發白,她已經想見,雲英娘倆在陳家怕是和雲家有的一拼。出了火坑,掉進泥沼啊!
“趁沒人的時候,給她們些吃的吧!”聶大郎提議。
雲朵點點頭,感覺心情很是有些沉重,雲英是小云朵的大姐,每次看到她,她腦海中就會閃過雲英是怎樣照顧小云朵的,看到她過的不好,她心裡也想幫幫她,可連最簡單的給錢都不行。
“這個世上怎麼這個樣啊!”雲朵苦惱的嘆氣。
聶大郎眸光微閃,“那你喜歡過什麼樣的生活?”
“金戈鐵馬,快意恩仇,刀劍江湖!?”雲朵突然眉飛色舞道。
聶大郎輕笑,“劫富濟貧?”
“爲啥要劫富濟貧啊?富人的錢又不是白來的。”雲朵翻他一眼。
聶大郎心中一動,“下次再去縣城,我帶你去聽說書的。”
雲朵嘴角抽了抽,這聶大郎說她做夢,帶她去說書那找啊!
看她心情轉好,聶大郎又問她,“那些酸棗子你準備做什麼?”
雲朵注意力轉移到了山上的酸棗上,她喜歡酸棗糕,不想棗泥糕甜糯,有點酸酸的,尤其是羊羹和瓊脂做出來的,晶瑩透亮的淡棗紅,美觀又好吃。
倆人一邊說一邊走,就到了家。
李大妮和郭樹根蹲在他們新家門口,看到倆人,忙站了起來。旁邊停了輛板車,車上拉了兩個麻袋。
雲朵看向聶大郎,這是他親爹孃。
李大妮才四十出頭,人卻操勞的像五十歲多的老嫗,郭樹根也是一樣,都有白頭髮了,臉曬的黝黑,兩眼也沒有神采。
看着聶大郎,李大妮張張嘴,甕聲道,“我看你們就兩袋玉米,也吃不多久,就給你們送兩袋糧食。”怕聶大郎不要,忙又道,“都不是啥好糧食,也能頂一段時間。你別嫌棄。”
聶大郎看了眼板車上的兩個麻袋,又落在李大妮身上。
李大妮侷促又不安。
郭樹根低聲解釋,“我們不是想佔你們的便宜,就是想給你們送兩袋糧食。”
李大妮兩眼泛紅,滿眼水光,“你們先湊合着,把冬天過去。”
“用不着。”聶大郎面無表情。
李大妮的眼淚頓時就涌出來了。
雲朵暗歎口氣,這是聶大郎的事兒,她不好插嘴,就拎着籃子,去開了門。
“大…大郎。冬天纔剛開始,那兩袋糧食吃不久的。”李大妮祈求的看着聶大郎。
“兩袋雜麪已經夠了。”聶大郎再次拒絕。
“兩袋糧食不夠吃的啊!看着多,吃上一段日子就沒了。”李大妮愧對這個兒子,知道他心裡怨懟自己,她是個沒用的娘,只能在這個時候送兩袋糧食。
“雜麪夠了。”聶大郎又道。
李大妮愣了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意思,她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家裡……家裡只有雜糧,沒有白麪……”
“所以你們拉走吧!以後不用過來。”聶大郎淡淡的看兩人一眼,錯身過去,直接進了屋。
“大郎……”李大妮伸手。
郭樹根搖頭嘆息,伸手揉揉臉。
聶大郎關上了屋門。
李大妮小聲嗚嗚的哭,他不認她這個娘,連糧食都不要。
雲朵看着聶大郎,也不知道說啥。
聶大郎拎了竹筐,“我們上山去吧!”
已經快晌午了。雲朵應聲,和他一塊出來。
見門打開,李大妮和果蔬跟忙看過來。
聶大郎鎖上門,徑直和雲朵離開,往山上走。
這個時候連野菜都不多了,李大妮想了想,就和郭樹根把兩袋糧食搬下來,放在屋門口,和郭樹根離開。
遠遠的看到兩人離開,雲朵推了聶大郎一下,“我餓了。”
“你想吃什麼?”聶大郎扭頭問她。
“我想吃蝦,我們傍晚去釣蝦吧!”雲朵揚起笑臉,跟他說話,“我跟你說,炒蝦仁可好吃了。尤其這水裡野生的,包蝦餃也好吃,紅燜大蝦也好吃!”
聶大郎一路聽着。
雲朵又跟他講大龍蝦,“大龍蝦在海里才能找到,大的有胳膊這麼長。它那兩個鉗子可厲害,能鉗掉肉。”
“你又沒去過大海,怎麼知道大龍蝦?”聶大郎看着她突然問。
額……雲朵愣了神,壞了,想着讓聶大郎轉換心情,露底兒了?小云朵最遠也就去過鎮上,“那個……小龍蝦生活在湖裡,那大龍蝦不是應該生活在海里嗎?”她開始亂編。
聶大郎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忽閃忽閃的,還特意表現出猜的很對的樣子,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嘴角微揚,“我也覺得應該是。”
“是啊!是啊!還有海蔘鮑魚,這些也都是長在大海里的。我聽韓府的廚娘說的,這些東西老貴了。”雲朵忙不迭的點頭,最後還生怕糊弄不過去,搬出了韓府的廚娘。
“大戶人家的下人知道的很多。”聶大郎點頭。
雲朵有些訕然的嘿嘿笑兩聲,不敢再亂說話,“我們回去做魚吃吧!等會買條魚,再炒個小白菜。”
“好!”聶大郎應聲。
倆人到了清湖邊,還有人在釣魚,雲朵的過去買了兩條魚,問聶大郎,“你想吃紅燒的,還是清蒸的?”
“煎一下紅燒吧!”上次煎的魚,雲朵夾了好幾塊。
雲朵點點頭,“兩條魚我們倆吃不完,晌午吃一條,還有一條明天燉湯喝。看有沒有賣豆腐的,今兒個回來的急,忘了買些豆腐回來了。還要買白糖,忘了買白糖了,沒有白糖,就做不成山楂片了!那些人……”八卦事業,真是古今不息。
“家裡還有一點,明兒個再去買吧!”聶大郎記得,罐子裡還有一點白糖,夠吃的。
“那我回去泡糯米,下午做點酸棗糕吃吧!”雲朵說着,拿出鑰匙開了門。
聶大郎把魚拎到盆子裡,準備殺魚。
門外,並沒有那兩袋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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