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馬車旁的兩人,徐氏身體一僵,頓了腳步,立在門口,不知是該繼續往前,還是回家。
徐家來的這兩人,一人是徐佑軒,而另一人則是徐老爺。
徐老爺看着容顏已有些改變的徐氏,心中五味雜陳,眼睛有些模糊。
一眨眼功夫,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譚德金上回在書院門口已見過徐老爺一次,因此比徐氏要淡定一些,但他只是看着徐家父子,並不上前去招呼。
認不認徐家人,他絕對尊重徐氏意見,不會擅自作主。
但這十三年,譚德金也是糾結矛盾的。
看着妻子有孃家不能回,他心裡肯定傷心難過,有心勸她向徐老太爺低頭認錯,他會陪她一起,哪怕被徐老太爺打罵一頓都行,只要妻子能與親人和好如初。
可是當年徐家人說的那些話,讓他又不能去勸徐氏,若勸了她,反而有想佔徐家便宜的嫌疑。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初當着徐家幾十口人的面,他被徐老夫人點着鼻子罵。說他看上徐氏,貪圖她的美貌是一部分原因,最最重要的原因是看上了徐家的錢,想靠着徐氏貪圖富貴,說他不是個男人,沒出息,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憑他一個鄉下野小子就想娶徐家小姐,做夢!
這些話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多麼大的侮辱啊,從小到大,那是他受過最大的屈辱,終身難忘!
而徐氏爲了證明他不是看中徐家的錢,毅然與徐家決裂,承諾終身不踏進徐家一步,不huā徐家一個銅板!
綜以上種種,譚德金不能也不會主動去輕徐氏,他是個男人,有自己的尊嚴,有自己的底線,不會讓徐家人輕看。
這是一道橫在徐氏與徐老太爺之間最最重要的坎。邁不過這道坎,徐氏父女終身不會和好!
不得不說,徐老夫人實在是太狠了,這招太絕,永遠的絕了徐氏進徐家門的路!
“明秀!”幾人互相愣了半晌後,徐老爺終於哆嗦着嘴脣,輕輕喚出一句。
聲音極輕極輕,他生怕說重了,徐氏會從眼前消失了一樣。
但徐氏還是聽清了,鼻子一酸。多少年了。終於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
不過。聲音比以前洪厚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樣清脆響亮。
大哥,大哥!
徐氏在心裡輕輕喚着這兩個字,嘴脣未動。而是拉着譚德金絕然的轉身進院子,然後重重的將院門關上。
“姑母!”徐佑軒大步上前去推門。
可是門已經被插上,父子二人被關在了門外。
“明秀,你開開門啊,我是大哥,你讓我進去說幾句話好不好?”徐老爺頭往後仰了仰,將淚給咽回去,然後親自上門喊門。
沒有絲毫的迴應。
院子裡,徐氏已經淚流滿面。
看到親大哥站在眼前。她難道不想認嗎?
當然想,做夢都想!
當年在家中,大哥是最最疼她的,就算是後來與徐家決裂了,他還帶着錢物來看她。擔心她過得不好。是她狠心不見他,罵他,讓他以後不要再來,否則就死給他看,他才嚇得不敢再來的。
但她相信,這些年,大哥一定也掂記着她的。
上回徐佑軒認出她時,她好想親暱的喚一聲‘軒兒”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讓那個惡女人輕看,不能讓九泉之下的母親蒙羞,她不是軟骨頭,她不靠徐家一樣生活得好好的。
回首往事,徐氏的淚如決堤之江水,怎麼也止不住。
“明秀,別傷心了。”譚德金看着妻子難過的樣子,知她又想起了以前,心疼的摟了妻子的肩,也溼了眼睛。
靠在丈夫溫暖寬厚的懷裡,徐氏哭得更厲害,爲了她,他當年也受盡了屈辱,這些都是她給他帶來的!
七朵與二霞在豆芽房裡,六桔在廚房裡洗碗,都被徐氏的哭聲給驚了出來。
“娘,您怎麼了?是誰欺負了您嗎?”七朵三姐妹給嚇住了,趕緊跑過來問。
她們知道徐氏與譚德金準備去買送二郎的禮物,這怎麼剛出門,就好好的哭了起來,再看老爹一臉的沉重之色,她們怎能不急。
譚德金皺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徐家的事可沒告訴七朵三姐妹。
他不知道七朵早就曉得這事,只不過一直裝糊塗就是。
“小七,開開門呀!”正在這時,院外傳來徐佑軒的喊門聲。
他是聽到院子裡有七朵說話的聲音,這纔開口喊的。
“啊,徐大哥來了,爹,娘哭是不是和徐大哥有關係?”七朵眸子一轉,好像明白了什麼,忙問。
譚德金閉上眼睛,輕輕點頭。
“爹,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徐大哥看着是好人啊,他怎會惹娘傷心呢?”六桔和二霞都費解的問。
譚德金沒有說話。
七朵看了看老爹,又看看傷心欲絕的老孃,心裡也十分難過,鼻子酸酸的,這些年,老爹老孃揹着這沉重的心裡包袱,活着一定很累。
她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這冤家還是一地父女,更該解開雙方的心結。
七朵不知道徐老太爺有沒有來,說實話,對這老人家,她也有些怕的。
徐佑軒的喊門聲又傳來。
七朵想了想,向門口走去,拔開門閂,將門打開。
“小七,你總算是出來了。”徐佑軒抹了把額上的汗。
他和父親被關在門外,左右的鄰居都伸手看,惹得他有些窘。
“徐大哥。”七朵先看到徐佑軒,又見到徐老爺,忙喚“徐伯父!”
但她雙手各把着兩邊的門,先看看到底來了哪些人,一看,只有徐佑軒和徐老爺二人,這手才放了下來。
對徐老爺。她也是十分有好感的,可不忘了當初親切的送桂魚給她吃。
“七丫頭,你娘在哭?”徐老爺沒有立馬進院子,只是將頭往裡探了探,小聲問七朵。
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看得出他很擔心徐氏。
七朵點點頭“嗯。我娘很傷心。”
徐佑軒看向七朵,忽然說“小七,你知不知道。其實咱們倆不是普通的關係。而是”
徐老爺打斷兒子。“佑軒,有些話不該你來說。”
這件事,他十分希望由徐氏親口告訴子女們,而不是由他們來說。
七朵也不揭穿。只是問“徐伯父,徐大哥,你們可進來?”
徐佑軒與徐老爺二人有些驚訝她的反應,她怎麼不好奇徐佑軒的話呢?
徐老爺有些猶豫“我擔心你娘會不高興。”
七朵笑了笑“沒事,您是徐大哥的父親,我爹孃不會不高興。”
徐老爺呵呵一笑。“對,七丫頭說得沒錯。”
他揹着手率先進了院子,徐佑軒緊隨其後。
七朵將院門復又關上。
徐氏與譚德金已經回了屋,在丈夫和女兒的勸說下,徐氏已經止住了哭聲。只是在輕聲抽噎着。
“娘,徐大哥和徐伯父來了。”七朵在房外喊。
這孩子,怎麼將人帶進來了?
徐氏與譚德金二人均這樣想,但又想七朵不知其中的緣由,帶他們進來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人已經進了屋子,徐氏夫婦只得招呼着徐佑軒父子坐下。
“霞,你去沏茶。”徐氏吩咐。
七朵則去端了點心過來。
徐老爺將六桔和二霞二人打量了一番,很開懷,兩個孩子長得像明秀,看着都是懂事乖巧的,真好。
對七朵,他早就瞭解,自是不必再說。
特別是對二霞,他更是多看了幾眼,見她面色紅潤健康,笑容恬靜,舉止大方得體,欣慰的點頭,知道譚德金沒對她另眼相看,不然,她不會有如此幸福的笑容。
譚德金將七朵三姐妹給支了出去,然後關上門說話。
六桔這個小八卦婆像被猴子撓了心一樣,一會兒問七朵,一會兒問二霞,想知道徐氏爲何而哭。
二霞輕輕搖頭“我也不知。”
可惜她那時太小,不然該認識徐老爺。
七朵也攤手“我還想知道呢,大姐,二姐,我們還是去做自個兒的事情吧。”
二霞點頭贊同,當先向豆芽房走去,還得給豆芽澆水呢。
七朵也跟着進去。
六桔見此,只得撅着小嘴繼續去洗碗。
徐佑軒也從屋子裡被支了出來,沒見到七朵,只好在槐樹下看快要盛開的槐huā。
徐老爺看着徐氏,語聲哽咽“明秀,十三年過去了,你難道真的這樣狠心,還不肯認我這大哥嗎?”
徐氏用帕子拭着眼淚,搖頭“徐老爺,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妹妹。”
徐老爺眸子黯然,嘆氣“明秀,我知道你心裡的恨,這些年你過得委屈難受,可是大哥我過得也不開心啊,還有爹,你別看他表面上冷,其實他心裡無時無刻不在希望你能回去喊他一聲爹啊。
怎麼說了,當年雖然爹做的是過了點兒,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是父親,難道明秀你還要讓他來認錯嗎?明秀做兒女的給父親認錯不丟人, ,你就回去給爹低個頭,好不好?這樣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徐老爺,你不要再說了,你說得這些,我都聽不懂。”徐氏倔着脾氣應。
“明秀,你不認我這個大哥沒關係,你難道不想知道賢書的下落嗎?”徐老爺見徐氏連他都不認,只得使出狠招來,相信她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