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娘進了屋,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劉氏不知道想到了啥,臉上閃過一抹心疼萬分的目光。她的閨女在她眼裡,那就是心肝寶貝,咋可能嫁到田家那樣窮的人家去受罪?更何況袁氏的想法太過齷齪,竟然想出了這樣惡毒的招數,這讓劉氏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也幸虧兒媳婦是個好的,事先揭開了袁氏的陰謀,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李氏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不過她心裡想的,跟劉氏也是差不多少!田氏忠厚老實,能幹勤快,怎麼會有袁氏這樣的娘?
杜玉娘走到田氏身邊,拿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
“嫂子,快別哭了!你這剛生完孩子,以後眼睛要是落了疾,那可怎麼得了?”
田氏萬分羞愧,顫顫巍巍地道:“玉娘……”只說了兩個字,田氏就再也說不下去了,這兩個字裡,包含了太多的羞愧和抱歉,然而這一切,與田氏並無關係。
“行了,我都知道了,這事兒又不是你的錯,你哭得什麼?還自請下堂,你夠本事的啊?”杜玉孃的犀利語氣,並沒有讓杜家人覺得意外,畢竟她們都看過杜玉娘對付王氏的那一幕。
袁氏倒是稀奇的看了杜玉娘兩眼,杜家這丫頭在她的印象中,一直就是個不怎麼說話,鼻孔朝天的人物,只沒想到,她還有這麼一面。
杜玉娘安慰田氏道:“你嫁到我家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你是什麼樣的人,爹孃,祖母心裡都清楚。錯不在你,咱們家還沒到事非不分的地步。況且你剛生完孩子,難道就忍心讓他們成爲沒孃的孩子?還想給他們找後孃,你讓我說我什麼好?”
田氏既是感動,又是羞愧,甚至不敢去看杜玉孃的目光。
“我……”
杜玉娘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聽我的,好好養着,別的事情都不重要。”
田氏連連點頭,眼淚又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劉氏見媳婦這個樣子,心裡也是萬般的不好受,好好一個孩子,招誰惹誰了?要不是攤上了一個不着調的娘,能受這麼大的委屈?
劉氏只道:“你躺下,該吃吃,該睡睡,別的事兒都不用你操心!”
袁氏一見劉氏這般大度,心裡頓時不好受了,招娣是自己的閨女,用得着她在這兒裝好人嗎?
“喲,親家母,你對我們招娣可是真夠好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招娣的親孃呢!”
田氏聽了這話,心裡也是難受的不行,她剛想起身,卻被劉氏按了回去。
“嫁進我們杜家的門,就是我們杜家的人,我自然得對她好。怎麼,聽起來,你這個當孃的,好像不大喜歡我對你閨女好啊!”
袁氏把嘴一撇,“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杜玉娘往前站了站,“那你是什麼意思呢?”
袁氏剛想說什麼,卻被杜玉娘打斷了,“不管你是什麼意思,現在請你離開,我們家不歡迎你。”
袁氏一愣,沒想到杜玉孃的態度這麼強硬!
“你算老幾啊,連你爹,你娘都不敢攆我呢,你個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也敢攆我?”
杜玉娘上前一步,直直的盯着袁氏看,“我爲什麼不能攆你,這是我家,你那些骯髒的想法,是要拿來對付我的吧?一個對我懷着惡意的人,我憑什麼還要留着你?”
袁氏不覺得自己做錯,反而道:“我們家三兒有什麼不好,哪點配不上你!”
杜玉娘笑了笑,突然指着門口道:“你趕緊給我滾,以後我們家不歡迎你!”
“我可是你嫂子的娘!”
“是嗎?你到底哪裡像她娘啊!你做這事的時候,可曾爲嫂子考慮過?你要是心疼她,就不會有這種喪心病狂的想法!你給我滾,以後我們沒有你這門親。”杜玉娘氣急了,伸手就去推袁氏,所人連推帶搡的推到了院子裡。
袁氏沒站穩,摔了一個大跟頭,當下就嚎了起來,“我的老天爺啊!還讓不讓人活了……”她剛哭嚎了兩句,就覺得似乎有一個黑影把她籠罩住了。
袁氏一擡頭,就看到了田老漢!
“他爹,你怎麼,怎麼在這兒?”袁氏還是怕田老漢的,這個男人要面子,早年兩個人剛成親的時候,她可沒少捱打。
田老漢狠狠地踢了袁氏一腳,“趕緊跟我回家!”
袁氏哎喲一聲,仔細一瞧,三兒垂頭耷腦的站在他爹身後,看樣子也是被訓了。
袁氏訕訕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根本不敢再說話了。
田老漢這個人,看似老實巴交的,其實也有幾分驢脾氣。他不發火的時候還好,一旦發起火來,那後果還真不是袁氏能夠承受的。
“滾回家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田老漢罵了袁氏兩句,才轉頭對杜玉娘道:“大侄女,她腦子有病,你可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這會兒杜河清也是黑着一張臉,不過再怎麼說,事情沒有發生,沒有發生的事情,你能給人家定罪嗎?
“親家,真是太對不住了,招娣她娘就是個糊塗的,你們可千萬別往心裡去!這老孃們就是欠收拾,回去我就收拾她。”儘管田老漢認錯態度誠懇,可是杜家人還是沒有什麼好臉色。
“走也不是不行,得把我那老母雞和雞蛋還我!”
袁氏話音剛落,兩隻被綁到了一起的老母雞從天而降,差點扔到她腦袋上,緊接着,一籃子雞蛋也出現在了她的腳邊。
“帶上你的東西,滾。”
袁氏在田老漢殺人一般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三個人一路罵咧咧的出了杜家,往家走了。
杜安康蹲在地上,垂頭喪氣。他也搞不懂,他丈母孃是不是腦袋有病啊,怎麼就能想出這麼噁心的事情來呢?你讓他以後有啥臉去見玉娘?還有招娣,她一個當媳婦的人,萬一因爲這個事兒被家人嫌棄了,以後可咋辦啊!
正當他萬分揪心的時候,突然發現眼前多了一雙鞋。
杜安康擡頭一看,就見杜玉娘抱着個盆,正用奇怪的眼神瞧他呢!
“玉娘!”杜安康連忙站起身來,生怕妹妹會生氣,會爲了這事兒怪他。
杜玉娘笑了一下,“你像個木頭樁子似的在這兒杵着幹啥?”
“啊,那個……”杜安康沒想到杜玉娘非但沒有怪他,居然還打趣他。
“行了,這事兒又不賴你。我也不是事非不分那種人,還能怪到你和嫂子的頭上去?”
杜安康笑笑,“那啥,我能幫你幹啥活?”
杜玉娘將手裡的盆子遞過去,道:“吶,明天咱們還要繼續賣面,所以今天晚上還得把滷下水做出來。”
杜安康看着那一大盆大腸傻笑,“我現在就去洗。不過娘和祖母要照顧孩子,咱能忙得過來嗎?”
杜玉娘想了想,就道:“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你先把這個收拾出來吧!”
杜安康點了點頭,幹活去了。
杜玉娘拍了拍身上的灰,找劉老漢去了。
田老漢一家走後,就到了吃中飯的點,不過大家心情都不太好,所以也沒吃幾口。別人不說,單是田氏,好不容易下來的奶,這麼一鬧又沒了。兩個孩子餓得哇哇哭,杜玉娘急得不行,只好把燉好的豬蹄黃豆湯拿來,硬是逼着田氏喝了兩碗,這才解決了問題。
劉老漢正和杜河清喝酒呢,這翁婿二人的感情情同父子,一向是無話不談。雖然今天出了一些事,鬧得挺不愉快,但畢竟田氏產子是大喜事,兩個人的輩分都升了一級,還是高興的。
“姥爺!”杜玉娘走進來問劉老漢,“我做的菜咋樣?”
劉老漢不住的點頭,“玉娘你這手藝姥爺服氣,你姥姥拿了一輩子鍋鏟子,做出來的飯菜也沒有你做的香。”
杜玉娘笑了笑,又道:“對了,我想問問你,那個邱彩蝶你認識嗎?”
“認識啊!”劉老漢道:“你怎麼想起問那個小丫頭來了?”
杜玉娘默默地道:“哦,我今天在街上碰到她了,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可是她說什麼也不肯說,還走掉了。我就想着,當初人家畢竟幫過我,所以想跟你打聽一下她的事!要是能幫忙的話,還是幫一把。”
杜玉娘一邊說,一邊給劉老漢遞眼色。
直白點說,杜安興犯的事,是他們給挖的坑。這件事杜河清和李氏都不知情,所以杜玉孃的意思也很明確,一瞞到底!反正他們也沒有冤枉他,杜安興要是個好的,他們就算挖一個百坑也沒用啊!
杜河清有點迷糊,幫忙,幫啥忙啊?
劉老漢多精明的一個人啊,當下就看明白了。他輕咳一聲,才道:“這丫頭啊,當初我是先認識她爹的!”
這事兒大約還要從幾年前說起。
當年劉老漢趕車回家的時候,那老牛也不知怎麼的就發了瘋,一路狂奔,拉都沒拉住,劉老漢連人帶車的就翻到溝裡去了。
當時也是大冬天,車把劉老漢的腿壓住了,他根本起不來。當時天色已晚,路上根本沒有人,劉老漢喊破嗓子也沒用,差點就凍死在那兒。
說來也是巧,後來邱彩蝶的父親打那兒路過,他救了劉老漢,還把車也推了上去,把劉老漢送回家了。
“那天多冷啊,他要是不救我,我就得凍死在那兒。還有我那腿,要是他再晚去一回,非得廢掉不可!說起來,這也是救命之恩了。”劉老漢憶起往事,臉上一片唏噓之色。
杜玉娘聽他這麼一說,也想起來了,這事兒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她才六七歲,懵懵懂懂的知道姥爺受傷,劉氏哭了很長時間。
“後來呢??”
“我好了以後啊,就四處找這個恩人,想要謝謝人家!可惜當時邱山遠不肯留下自己的姓名,我費了好大的勁,找了他好久,才找到人!”
杜玉娘眼睛一亮,“後來找到了?”
杜河清也聽得津津有味,這事兒他知道一些,當年只知道岳父受了傷,被人救了,卻不想後面還有事兒。
劉老漢點了點頭,不怎麼高興的樣子,“找到了,可惜啊,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得了重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我差點沒認出來!”
啊?
杜玉娘連忙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啊!”劉老漢道:“邱山遠病死了。不過他死之前,我曾經去看過他一次,當時啊,他跟我說,要我念在他曾經救過我的份上,以後替他照看一下孩子們。不求孩子們衣食無憂,只希望孩子們遇到大事的時候,我這個長者,能幫他們一把!”
劉老漢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感嘆道:“我答應了!這幾年我都想好好幫幫他們,可是人家不同意啊!”
杜玉娘有些驚訝,“爲啥啊?”
“邱山遠的媳婦,是個非常要強的人!她一個人把扯三個孩子長大,不容易啊!可是她呢,寧願自己吃苦受累,吃糠咽菜,也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施捨!”劉老漢道:“雖然我常去看他們,但是他們從來不接受我的錢還有東西。而且鄧氏是個寡婦,我也不好總去,不過只要他們家有事,我肯定是要幫忙的。”
杜玉娘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想來邱彩蝶在康家酒坊做學徒的事情,也是姥爺幫忙的吧。
“姥爺,你知道邱家在哪兒嗎,我想過去瞧瞧!”
劉老漢愣了一下,才道:“中,正好,我也算是吃飽喝足了,你跟你娘說一聲,咱們這就去!”
杜河清哭笑不得,這老爺子,還真是說風就是雨。杜河清了解自己的老丈人,知道這老頭子說話向來說一不二,攔着也沒用。
“爹,用我陪你們過去不?”
劉老漢擺了擺手,“不方便!”鄧氏一個寡婦,自己這個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老頭子都要避諱着點,更何況是他了。
杜河清點了點頭,“那行,他們家哪兒住啊,遠不遠啊!你們可得早去早回啊!”
劉老漢穿好襖子,揮手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