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278 隻身涉險
此時的慶州城外,近三十萬大軍對壘。
北宮二十萬大軍壓境,慶州軍只有不足五萬人,加上月恆調來的三萬人,也不過才八萬。面對北宮漸漸逼近的戰車與方陣,慶州所有士兵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目光半分不敢鬆懈的盯着前方,手上的長矛與盾牌在顫抖。
流光在軍前指揮。按他昨日教給他們的陣型,最前面一排士兵用盾牌圍成了一道堅固的牆。在盾牌牆的後面,是兩列弓箭手。
北宮軍在逼近。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米五十米。
三米百……
“射擊!”
流光一令下,藏身在盾牌後面的弓箭手立刻站了出來,一排射完,立刻後退,換第二排射擊,退後的弓箭手搭箭拉弓,等前面弓箭射出,立刻開啓第三輪。
密集箭雨如蝗蟲過境般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向北宮軍壓來。
“盾牌!”前鋒上官侓一聲令下,立刻有大批北宮軍涌上前面,用盾牌鑄起高牆,抵抗慶州軍射來的弓箭。
然,依然有不少士兵被弓箭射中,隊列中不時傳出沉悶的呼聲。
數以萬計的弓箭鋪天蓋地,遮住了半片天空。弓箭射穿了盾牌,士兵倒下後,立刻有人趕上前來填補空缺,北宮軍雖有死傷,方陣卻依舊有條不紊的向前推進着。
“大人,我們的箭不多了。”負責弓箭陣的將領向流光彙報。
流光遠遠的看了北宮軍一眼,“第二陣型,所有人向左右分散,從兩翼包抄,在他們形成合圍之前,打散他們的隊伍。”北宮兵人數衆多,若是被他們包圍,能突圍的機率幾乎爲零。
“是!”將領領命,向衆人揮動令旗,命大軍即刻向兩翼擴散。
方纔在陣勢上獲得的小小勝利,雖然未對北宮軍造成多大的打擊,卻讓慶州軍心中增了不少底氣。他們聽從命令,迅速卻有秩序的向兩翼分散。
就在這時,一直向前推進的北宮軍忽然停了下來,車聲響動,臉盆大小的石頭排山倒海般呼嘯而來。
慶州軍迅速舉起盾牌抵擋。
石頭砸到盾牌上,連帶着盾牌一起壓到人身上,直壓得人五臟俱裂,吐血而亡。
此一招,北宮軍討回不少便宜。
弓箭、石頭過後,早已被鮮血激起戰鬥熱情的雙方大軍喊殺着衝向對方。兩軍相撞,血舞長空,彷彿已經喪失理智的人們機械的揮舞着手中武器,一次又一次將它砍向對方。
血如霧,瀰漫疆場。
公子辰站在由馬車拼湊搭建起的高臺上,遠遠望着前方形勢。
他的身後,戰鼓擂動,聲聲震耳欲聾。
他的眼前,旌旗獵獵招展,金戈鐵馬,赤血長槍,一身紅色戰袍的北宮軍如同一團團火紅的烈焰,在戰場上飛舞,燃燒。
血色蒼穹,令人喟嘆。
此時的慶州城內,程小野一路狂奔,連頭頂帽翎歪了都渾然不覺。
越靠近城門,廝殺的聲音越清晰,她逐漸慢下腳步,心中卻愈發慌亂起來。
真正的戰爭她並沒有親眼見過,上次在裕州北宮軍偷襲也只有上千人,那與幾十萬大軍對壘沒有可比性。此時城門緊閉,城樓中埋伏着爲數不少的慶州軍,程小野不懂軍法也知道,若是城門破了,他們便是慶州最後一道防線。
城在,人在。
城喪,人亡。
這是恆古以來便有的規律。
城門外便是戰場,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抖,一陣寒風撲面而來,空氣中夾雜着的鹹腥味道讓她心頭一驚。
即使是無法與疆場奮戰的勇士感同深受,這份震撼卻也在心中揮之不去。
她轉身,走向通往城樓之上的梯臺。
昨日的大雪,此時已經被將士們踏平了,只剩下一層厚厚的冰,固執的攀附在石階之上。
通過城牆上面的階梯,每隔三步便有衛兵把守,大概是看他們與自己穿着同樣的鎧甲,並沒有攔住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的上了城樓。
此時,程小野才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震撼。
城牆之下,是三十萬大軍的戰場,對戰太久,已經沒有陣列可言,身着紅色戰袍的北宮軍與藍色戰袍的慶州混戰在一起,長劍與彎刀鏗鏘起舞,長矛與大刀呼嘯飛掠。他們腳下,是數不清的屍體,已經分辨不清究竟死的北宮士兵多,還是死的東祁將士多,只見血流成河,將整片雪地染成了紅色。
程小野呆住了。
這種視覺上的衝擊,就算是號稱真實體驗的imax電影也無法帶來。她相信,這輩子,這個場景都無法再從她腦海中抹掉了。
太慘烈,太悲壯!
前方不遠處,孫正胥目光晦澀的望着城下,並沒有注意到不請自來的程小野與百里玉衍。
月恆不經意間望見他們二人,頓時驚得下巴都忘了合上。
幾個時辰前,殿下親自來要走了兩套東祁的軍裝,他照辦了。他囑咐讓流光務必出城去,他也照辦了,此時流光正帶着士兵在城外奮勇殺敵。只是他沒說,這衣服是爲他們二人準備的,更沒想到,他家冷傲孤清的七皇子殿下,會穿着這身衣服來到慶州城樓之上。
百里玉衍這身裝束對他眼球的衝擊力,絲毫不亞於程小野見到戰爭場面的心情。
百里玉衍見月恆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怕程小野起疑,他一個隔空打氣打到了月恆身上。月恆只覺得膝上一陣劇痛,猛然驚醒收回了眸光。
這時孫正胥也發現了他們。
“是你們?”孫正胥面露疑容。當初百里玉衍毫不費力便從他眼皮底下搶走了他剛抓出的疑犯。此時出現,身上又着慶州軍軍服,重重疑點,由不得他不多想。
“正是我們。”百里玉衍輕笑,沒有要解釋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意思。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他不主動說,他只好問了。
“保家衛國。”百里玉衍看向程小野,她還沉浸在震驚中沒緩過來,目光呆滯的望着前方。說是呆滯,卻又像是透過層層人羣,在尋找着什麼。
程小野在人羣中尋找孟荼的身影。
可是三十萬大軍混戰在一起,而且服裝打扮又差不多,想從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無異與大海撈針。更何況,這些人中還有許多躺在地上的屍身。
想找,只能到城下找,可此時城下正打得如火如荼。
孫正胥一臉疑雲,“你們究竟是何人?身上的衣服又是從何而來?”他厲聲問道。竟然有人神出鬼沒的隱藏在他身旁,他卻絲毫沒有發現,這不由讓得心中發寒。
“孫將軍不必擔心,若要殺你,我早得手了。”狂妄,邪肆,帶着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力量。
孫正胥不敢懷疑,以百里玉衍的身手,殺他一百次都足夠了。看他們沒有惡意,孫正胥索性不理他們了,由着他們在城樓觀戰。
場面一片混亂,但看得出,北宮軍雖然拼盡全力,依然無法與北宮軍匹敵。
寡不敵衆!
在這種情形之下,就算是身高馬大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存活下來,更何況是孟荼一個十歲的孩子。不經意間的握緊了身側的拳頭,程小野咬牙道:“我要下去看看。”到慶州多日,終究還是來晚了,只是救不了孟荼,她又該如何面對江氏臨終前的囑託?將來有一日,她在地下見到江氏,她該如何解釋自己的疏漏?
她並非沒有自保能力的人,不能這樣眼睜睜看着。
哪怕找不到孟荼,爲保衛疆土貢獻一份力量,也算是死得其所。只不過,就要委屈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了,還沒機會來到這個世間看一眼,就要跟着她一起送死。
脣角抹過一絲苦笑。想想自己這些天奔波勞碌,孩子居然一點都沒鬧騰,算起來,應該是個懂事的孩子,所以,你不會怪孃的對吧?
眼底閃過一道凌厲的精光,她轉身便走。
“娘子。”沒走幾步便被百里玉衍拽住了,地上盡是堅實的冰層,腳下一滑,險些摔倒。他忙扶住她,“娘子不能去,若是非去不可,那由爲夫代勞。”
下面兩軍血戰,以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下去了連半刻鐘都活不過。
“不……”程小野話未說完,便被百里玉衍打斷,“孫將軍,我去下去幫忙,我家娘子就拜託給你們了。”看似是對孫正胥說的話,實則是說給月恆聽的。趁着孫正胥愣神,程小野又來不及反駁時,他迅速將程小野推到月恆身旁,用脣語道:“別讓她去戰場!”
說罷,腳踏上城牆,一個凌空翻飛身下了城樓。
“相公,你不能去!”程小野伸手去抓他的衣服,撲到城牆邊卻連半片衣衫都沒有抓住,徒留一雙手頓在半空中,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落到了城牆下。
他身影才站穩,便被四周的北宮兵發現,十幾人瞪着腥紅的眸,殺將過來。
“不,不,你回來!”程小野歇斯底里的聲音擴散在一片灰暗中。城下血流成河,他就算是身手再好,也只有一雙拳,敵不過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