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幅畫,意境極爲悠然深遠,而這畫中的女子,也正如那句詩詞中所說的一樣:
遠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見傾人城,再見傾人國!
就是小山那強韌的心臟,也不由輕跳了一下,低聲感嘆:“姐,你真好看!”
渠水的手指輕輕撫摸在那畫中女子的臉上,聞言便淺淺一笑,沒有做聲。
但心裡卻也是極爲贊同的,就趙傷畫的這幅畫來講,畫中的女子美麗至極,清雅至極,不帶一絲一毫的凡間之氣。
她就好像是隨時都能羽化成仙一樣…
屋內的人都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小山也被侍女給哄走了,他很不樂意,但到底是被那副畫給震撼到了,微微嘟着嘴,不情願的跟着侍女出去。
當屋內只剩下渠水與趙傷兩個人後,後者便看向她,眼底溫柔:“喜歡嗎?”
渠水遲疑了下,沒有再口是心非,輕輕點了下頭。長長的眼簾輕顫了下,才又擡頭看他:“你什麼時候畫的?怎麼從不拿出來給我看!”
她在畫中的穿戴,至少也應該是一個月前了,那時候她不能吹冷風,每次出去,都會穿着厚厚的白色貂裘,衣領那裡,綴着一顆鮮豔欲滴的紅寶石。
趙傷便揹負了雙手,扭頭看向牆面:“我是想過,但這幾天你都忙着和我生氣,我連拿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語氣淡淡的,可莫名的,渠水就聽到了一股子的委屈和酸意。
她探出頭悄悄瞅了瞅他的臉色,對方正好低垂下眼角,便與她的目光正對了個着。
渠水像是隻小老鼠一樣,噌的一下就將小腦袋給縮了回去。
趙傷轉身,面無表情的盯着她!
渠水卻莫名覺得心虛了!
好吧,她承認,這幾天她是有些亂鬧騰,又有點不講道理,將他的好心給踩到了地上,但,那也是他有錯在先…
事實再一次證明,讓渠水主動開口承認錯誤,那是不可能的!
她轉轉眼珠子,正要想對策,下巴便被一隻大掌擡了起來。
趙傷似乎恨極,力道有些重,渠水那瑩白如雪的下巴上,很快就添了一抹淤青。
她小眉頭蹙着,忙伸出雙手去推他,人也躲閃着:“趙傷,鬆開,疼!”
趙傷微微鬆了些力道,但仍禁錮着她的下巴,就像是沒有察覺到她在推他一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神情冷酷:“以後,不許和我隨意賭氣,聽到沒有?”
渠水先是被他在門外的舉動給驚了一下,又被那副畫給感動了一下。
此時的她心神已亂,再也保持不了往日的清明,對上他那雙如同大海一樣漆黑深邃的眼眸,遲疑半晌,她才微微點了點頭,但隨即又嘴硬的說道:“我沒和你賭氣…”
趙傷便蹲下身子,拿出荷包,取出來一瓶小巧的玉雪膏,扣了些膏子,給她抹在下巴的淤青上。
渠水一動不動的任由他動作着。
片刻的沉默。
那玉雪膏一抹到傷口處,便如同雪一般涼絲絲
的侵入到皮膚內,渠水便側着腦袋打量着他:“趙傷,你真的很喜歡我對不對?”
趙傷瞅了她一眼,見她側着小腦袋,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期待,就像是一隻討好主人的小松鼠。
他嘴角輕扯了下,似笑非笑:“所以你這是恃寵而驕?”
渠水便怔了怔,認真想了想,竟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有一點吧!”
趙傷便沒好氣的看着她。
渠水瞪大眼睛,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對我這麼好,我有什麼不滿當然會說出來。”如果不高興,幹嘛要遮着藏着。
趙傷微微嘆口氣,雙眼平視着她:“住在我那裡你真的不高興?”
渠水也不願意和他一直生氣,更何況她剛纔被他深深感動了,因此也說起真心話來,點點頭,輕聲:“那裡的人都看你眼色行事,你把我和小山所需要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連鋪子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讓我覺得我就像是個廢人一樣,如果沒有你,我將一事無成,連小山都養不好!”
趙傷皺眉,不知道她從哪裡得到的這樣奇怪的想法:“你胡說什麼,你看你將小山教得多好!他的文武先生都向我誇讚小山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呢!他們兩位在全國都是鼎鼎有名的,能讓他們親口誇讚一個學生,可見小山是真的很優秀!你這個姐姐當然勞苦功高!”
渠水便垂下眼簾,很沮喪的說道:“你看,像我,大概就是花盡了銀子也找不來這樣的先生。如果不是你,大概小山都被我耽誤了…”
趙傷神情嚴肅,定定的說道:“渠水,你鑽了牛角尖了!你太看重我這個身份了…”
一句話,就道破了渠水這些天不安的深層原因。
她的脣微微顫抖着,慌亂的看了他一眼,就即刻轉過頭去。那種慌亂也永遠只是一瞬間,即刻,她便又變得鎮定從容起來。
“看着我!看着我!”趙傷掰了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輕聲:“我的姓氏是什麼,我來自哪裡,這些一點也不重要!”
渠水垂下眼簾,倔強的不肯與他的目光對視。
趙傷也不再勉強她,只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只是一對彼此兩情相悅的男女而已,渠水,如果你因爲我失憶了就對我慷慨解囊,不問我的過去,對我傾心相依,但卻又因爲我恢復記憶有了家族後,反而要疏遠我,處處針對我,疑神疑鬼,那就太可笑了!你簡直是在浪費我們的這段緣分!也是在侮辱我的感情!難道你以爲,我只能與你共患難,而不能同富貴嗎?”
最後一句話,他的語氣相當嚴厲。
渠水有點心虛,瞅了他一眼,便小聲嘀咕一句:“那小山說了玉蝶的事情後,你怎麼再不提提親的事了!”
趙傷便是一滯。
好吧,別看渠水平日大大咧咧的,但實則是一個再敏感不過的人,只是幾次的遲疑,她便猜出了他家裡的態度!
趙傷當然不會說實話,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驛站那邊出了點事,所以送往的信便都拖延了下來,我的那封信
應該纔到京城,再說,你以爲上玉蝶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嗎,還要啓奏天子,請示內務府,繁瑣手續多着呢!哪裡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渠水一愣,便明白過來,原來上玉蝶,遠不是想象中那樣簡單的事情。
她好像,果然是想多了…
渠水的臉,唰得一下就紅透了。
趙傷卻又繼續往下說道:“當然,如果我的家族不同意,那我甘願隻身在你們這裡紮根,娶你爲妻,我們做一對平平凡凡的小夫妻也好啊!”
渠水擡頭,呆呆的看着他,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你願意爲了我脫離皇室?拋棄你的姓氏?你的父母?”
趙傷便淡淡笑了笑:“我父親有好幾個兒子,不差我一個!至於我母親,你放心,就是沒有我,她也能活得很好!她是一個同你一樣有主見,會生活的人!一般的苦難只會激發她向上的勇氣,而不會將她打壓下!”
渠水聽出他話中的歧義,傻傻的問道:“你父親的兒子難道不是你母親的兒子嗎?”
趙傷便笑了笑,暗暗想着,大概也只有出身在鄉野的渠水,纔會這樣傻傻的單純吧,帶着一種不知世事的天真!
這樣的她,他又怎麼能忍心讓她去京城那樣一個大雜燴中生活呢!光是人來人往的那些刀光劍影,她就承受不了!
“他們都是庶子,我母親是北郡王妃,只有她生下的兒子纔會被稱爲嫡子!所以我和我的幾個兄長,不是同父同母。”
渠水便點點頭:“我聽人說過,你是郡王爺的嫡子!你娘就你一個兒子嗎?”
趙傷頓了頓,才搖頭:“不,她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我長姐已經出嫁,我兄長几年前因爲意外,去世了…”
渠水十分驚訝。
趙傷知道即使聰慧如她,也不會接觸到嫡庶之爭這些事,因此也不多解釋,只說了一句結尾:“皇家的事情向來比較複雜,所以我一直不喜歡那裡,我很喜歡你和小山相處的情景,這在我來的地方,是根本看不到的!”
哪怕是他與親生父親,親生母親之間,也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情感!
渠水一直看着他,看到他嘴角流露出來的那抹苦澀的微笑,與那股若有若無的羨慕。她就忽然低下頭,額頭與他的緊緊挨着,她幽幽的長嘆一聲:“可憐的趙傷…”
“叫我琛遠,這是我成年後自己給自己取的字,琛遠!”趙傷忽然說道。
他因爲是半跪在地上,所以比渠水低一些,她這樣將額頭放在他的上面,他便微微仰頭,嘴角浮起一抹淡笑:“我爲什麼又可憐了,剛纔是誰咬牙切齒的想要咬掉我一塊肉下來!”
渠水像是沒聽到他後面那句話一樣,只低低的笑着:“琛遠,這是哪兩個字!”又讚了一聲:“這名字好!”
趙傷便抓起她的右手,在自己的胸膛上將琛遠兩個字認真的寫下來。
渠水的臉雖然有些紅,感受着他口鼻間噴灑出來的熱氣,感受着他那一下又一下跳動有力的心臟,她穩穩心神,將注意力放到那兩個字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