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裡來人

雪地上,兩行深淺不一的腳印,沿着崎嶇的山路向遠方慢慢延伸,在這片白茫茫的世界裡,顯得特別得孤寂。

瑟瑟的寒風中,林力拄着那一截粗大的斷木,步履蹣跚地緩步前行,其踉蹌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噗通一聲,林力突然摔倒在地,他趴伏在雪中休息了片刻後,又再次吃力地爬了起來,繼續向村子走去。

從王屋山走回村子,林力平日裡只需兩個多時辰,但此刻其體力耗盡,身體十分疲憊,他是走了數裡地,就休息一會,然後接着再走,故而耗時較長。

當林力遠遠看見村子時,天色已然大亮,在村北的哨所上,有兩個彪形大漢比肩而立,他們正目不轉睛地監視着王屋山方向的動靜。

過了沒多久,這二人發現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從遠方緩慢走來,他們頓時就繃緊了神經,未及細看之下,直接敲響了示警用的大鐵盤。

轉眼間,三十幾個體格強健的大漢從屋內衝了出來,他們各提着刀劍,迅速匯聚在一起,神色緊張地盯着村口。

呼呼的北風中,時間一點一滴的滑過,慌張與不安的情緒,在衆人心底快速蔓延着,令他們不禁直冒熱汗。

片刻後,當林力拖着疲憊的身軀出現在村口時,衆人先是一愣,隨後便七手八腳地趕忙迎上前去攙扶對方。

見林力凍得渾身僵冷,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漢趕忙脫下身上棉衣,裹在了對方身上,隨後對身邊幾人道:“你們幾個快去拿點吃的東西和熱酒來,再通知老村長和柳馨過來。”

隨後,有人去取食物和酒,有人去請村長與柳馨,剩下的人則圍在林力身邊,他們迫切地想從對方口中瞭解眼下的情況,畢竟此事關係到衆人的安危。

實際上,柳馨擔心丈夫的安危,她與林淞並未撤離,母子二人在屋內煎熬地等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後,有人來通知,說林力已經回來了,他們這才趕忙從屋裡走了出來。

當柳馨帶着林淞來到村口時,林力已緩過氣來,他正講述着自己下半夜的遭遇,聽得衆人臉色發青,驚恐萬狀。

“爹!”林淞猛地衝進了人羣,他一頭便鑽進了父親的懷裡,眼角不停地流着眼淚,發出一陣嗚嗚的哭聲。

走近林力,柳馨憔悴的眼中露出一絲寬慰,這一夜的等待恍如隔世,她也緊緊地抱着丈夫,兩眼溼潤,右眼角還夾出了一朵晶瑩的淚花。

拍了拍柳馨和林淞的後背,林力輕聲安慰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把那些妖獸全都殺死了。”

過了沒多久,老村長在幾個大漢的簇擁下,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眼見林力安然無恙,他頓時也鬆了一口氣。

得知妖獸已被殺死,老村長那滿臉緊皺的褶子,總算是舒展開了一些。

拍了拍林力的肩,老村長道:“柳馨,你先把林力扶回家中休息,等忙完村裡的事,我晚些時候再過去看他。”

話落,老村長目光一轉,道:“大壯、小六子,你們兩個帶十個人負責將糧倉裡的老弱婦孺接回來。老巴子、大剛,你們依舊留在哨所上面,留意村子周圍的動靜,其他人繼續保持警戒。”

“村長,我就先回去了。”在柳馨和林淞的攙扶下,林力慢慢地站了起來,一家三口緩步走出了人羣。

看着精疲力盡的林力,一衆大漢都肅然起敬,他們自發地鼓起掌來,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向這位孤膽英雄致敬。

回到家中,林力心神一鬆,他倒在牀上便昏睡了過去。

爲林力蓋好棉被後,柳馨吩咐林淞小心照看一下,她隨即走出東屋來到廚房裡,想着要爲丈夫好好做一頓飯菜。

房間裡,林淞看着父親疲憊不堪的神情,心中頓時百感交集,昨夜父母在廳堂中的談話,他是聽得一清二楚。

“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男子漢就一定要有擔當!”這兩句充滿勇氣與責任的錚錚話語,已然深深地印烙在林淞的腦海裡,潛移默化中塑造了他勇於承擔,堅韌剛猛的品行。

半響過後,村子裡突然又是一陣騷動,柳馨擔心又出了什麼意外,忙走出廚房來到大門外,卻望見老村長領着三位陌生男人向這邊走來。

柳馨定睛一看,左邊的那位身形消瘦,樣貌不凡,其揹負長劍,眼神如獵鷹一般凌厲,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右邊那位,是一個大概三十出頭的粗獷大漢,他身形高大,揹負圓盾,厚重的甲冑依然無法遮掩其健碩的肌肉。

目光轉向那第三人,柳馨的眼神不禁微微一顫,因爲她察覺到那長袍束帶的老者,渾身竟散發出淡淡的靈氣。

對此,柳馨臉色微微一變,她已然知曉那三人的身份,對方必然是鳳陽城派來對付妖獸的器師和靈師。

柳馨從滅塵那裡得知,器師實際上是一總稱,按照武器類別的劃分,其可分爲刀、劍、槍、弓、盾、鞭、斧、棍以及爪,共計九系。

那些能成爲器師者,他們不僅擁有強壯健碩的體格,還可操縱神兵利器發動毀天滅地的攻勢,戰力十分強大。

至於靈師,他們在艱苦又漫長的修煉中,領悟出絞殺萬物的狂雷之力,毀天滅地的颶風之力,灼熱狂暴的烈焰之力,天崩地裂的大地之力,生生不息的草木之力,以及波濤洶涌、凍結萬物的水之力。

因此,靈師能掌控天地間的六靈元素之力,他們呼風喚雨,化水成冰,無中生火,甚至是破碎虛空,無所不能。

“老村長,這三位是?”見對方走了過來,柳馨忙迎上前去,輕聲問道。

朝柳馨微微點頭示意,老村長轉過身去,神色恭敬的道:“三位大人,這位就是林力的妻子,她叫柳馨。”

走近柳馨,老村長道:“柳馨,城主大人得知村子附近出現了妖獸,於是派這三位大人星夜趕過來幫助對付。”

柳馨聞言,朝那三人分別一禮,恭敬的道:“多謝幾位大人趕過來……”

“夫人,我聽說你丈夫已殺了那些妖獸,此事當真?”還未及柳馨把話說完,那揹負長劍者就打斷了她的話。

看了那人一眼,柳馨點頭道:“是的,我丈夫確實殺死了三頭妖獸……”

“那我們能否見見你丈夫?”揹負長劍者向前一步,再次打斷了柳馨的話。

柳馨道:“實在抱歉,我丈伕力戰妖獸,體力耗盡,又冒着風雪,長途跋涉回到村子裡,他一回到家中就昏睡了過去,直到現在還未醒過來。”

一旁,那仙風道骨的老者觀察了柳馨一會,道:“夫人,我叫陽天林,這位是劍無殤,那位是韓大勇。我們三人是奉楊總管命令前來對付妖獸的,想了解一下你丈夫擊殺妖獸的情況,回去後也好向上面有個交代。”

微微點頭,柳馨道:“我丈夫是一個獵人,昨天他一個人去山上打獵,誰想竟看見一頭狼形妖獸,然後他……”

略帶一絲慌亂,柳馨把林力在王屋山的遭遇大致說了一遍,但對於那些不能說的事,譬如滅塵留下的長弓,還有那三支元素之箭,她可是滴水不漏。

看了老村長一眼,柳馨又道:“後來我丈夫獨自去山下監視妖獸,大概到了辰時三刻,纔回到村子裡,大夥這才得知他殺死了三頭妖獸。”

“三位大人,林力是我們村本事最大的人,箭法精湛,百發百中,他一個人曾砍殺過好幾頭猛獸,沒想到這次竟能殺死妖獸,真是蒼天保佑啊!”接過柳馨的話,老村長老淚縱橫的道。

事實上,老村長會這麼激動,是因爲一旦證實林力確實殺了妖獸,對方必然會得到城主的嘉獎與栽培,到那時整個村子也會跟着興旺發達起來。

白眉微皺,陽天林道:“夫人,既然林壯士還在休息,那我們三人就先在村中暫住,等他醒來後,再來請教。”

話落,陽天林向柳馨抱手一禮,隨後就領着韓大勇和劍無殤快步離去。

老村長見狀,趕忙追了出去,他心裡盤算着,一定要好好招待這三位尊貴的客人,說不定哪天,村裡的事還指望着對方照顧一二。

半個時辰後,在一間乾淨舒適的房間裡,陽天林等三人坐在桌子邊,他們斟滿了老村長剛送來的酒,一飲而盡。

晃了晃手中酒杯,劍無殤道:“想不到這麼個小地方,居然會有如此甘醇的水酒,這比起齊雲軒秘釀的酒,又是另一番滋味,真是不虛此行。”

又斟滿一杯酒,陽天林道:“山水不在於其形,而在於其精,這個小山村藏龍臥虎,想必是一方靈脈之地。”

看了陽天林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韓大勇,忽地道:“陽老何出此言,難道您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不成?”

緩緩端起酒杯,陽天林抿了一口水酒,道:“暫且不說那位叫林力的獵手殺了三頭妖獸,就是剛纔那位叫柳馨的女子,我看她也絕非什麼等閒之輩。”

微微點頭,劍無殤道:“陽老言之有理,那叫柳馨的女子與我等對話,居然面不改色,且不卑不亢,這絕非尋常山村民婦所能做到的。”

“此外我還發現,那女子周身散發出勃勃的生機,若是我沒有看錯,她應是木系靈者!”飲完杯中美酒,陽天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什麼?這怎麼可能?陽老你沒有看錯吧?”劍無殤猛地站起身來,神色震驚地盯着陽天林。

一旁,韓大勇也是面色驚愕,他似乎沒想到在這偏遠的小山村裡,竟有修煉者,而且還是十分稀少的木系靈者。

看着二人驚訝的神情,陽天林輕嘆一聲,道:“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那女子雖竭力地隱藏氣息,但她的修爲似乎不高,故而露出了一些破綻。”

劍無殤冷哼道:“這麼說,那女的是在耍我們玩!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去試試她,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話落,劍無殤氣沖沖地就向大門走去,但剛走兩步,就被陽天林叫住了。

“無殤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對方既不說,想必有其難言之隱,我們怎可強人所難?”陽天林倒了一杯酒,遞給了劍無殤。

看了劍無殤一眼,韓大勇目光微微一轉,道:“陽老,那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呢,總不能呆在這裡喝酒吧?”

陽天林聞言,起身拍了拍韓大勇的肩,笑道:“大勇啊,你這個人真是太老實了,人活這一世,該享受的時候就要去享受,不然哪天突然就死了,豈不連回味的機會也沒有?”

“不過,那獵人擊殺妖獸一事,確有蹊蹺,我也有些放心不下。我看這樣吧,我和無殤先去山下看看,大勇,你就留在這裡盯着村裡的人。”摸了摸雪白的鬍鬚,陽天林話鋒一轉的道。

即便是陽天林,也迫切地想要了解情況,因爲就算以他的修爲,不付出一些代價,恐怕也無法擊殺二階妖獸。

片刻後,陽天林就領着劍無殤悄無聲息的走出了村子,二人踏着厚厚的積雪,朝王屋上的方向快速奔去。

過了沒多久,二人來到了王屋山的山腳下,一番尋找後,他們就找到了那個焦黑的大坑。

仔細察看了一下大坑,陽天林神色微微一變,沉聲道:“看樣子,那個叫林力的獵人,也絕非泛泛之輩,我能感覺到這深坑中還殘留着元素之力。”

四下尋找了片刻,劍無殤道:“陽老,那獵人不是說這附近還有一具妖獸的屍體嗎,我怎麼沒有看到?”

望着那白茫茫的王屋山,陽天林遲疑了一下,道:“我總感覺這大山有些怪異,我們還是先上山看看,或許會有別的什麼發現。”

撣了撣手中的泥土,陽天林隨即起身,向王屋山上快步走去,而劍無殤則眉頭微皺,他似乎有些猶豫,不過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二人皆爲修煉之人,這溼滑的山路在其腳下如履平地,咄嗟之間,他們便來到了半山腰上。

崎嶇的山路上,劍無殤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的動靜,忽地道:“陽老,情況有些不對勁,我們走了這麼久,居然連一隻野獸也沒有看到,甚至連鳥叫聲也沒有聽到……”

“不對,快停下!”陽天林猛地打斷了劍無殤的話,隨即揮手示意對方不要再向前走了。

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陽天林臉色微變,他雙手一轉,登時結出一道手印來,只見一股淡淡的青色光華,化爲一陣輕風,朝前方快速吹去。

劍無殤見狀,趕忙從身後的劍鞘中抽出長劍,並緊緊地握在手中,提防着有意外情況發生。

“不好,快撤!”片刻後,陽天林身體忽地一顫,他迅速睜開了雙眼,神色大變地朝劍無殤急喊道。

懸崖上,陽天林快速抓住劍無殤左肩,猛地提起對方,接着頭也不回地向山下奔去,只兩三下便躍出了一百丈。

奔跑中,劍無殤見陽天林一臉恐慌之色,急聲道:“陽老,那山裡到底有什麼東西,竟會讓你感到如此驚慌?”

陽天林沉聲道:“我窺探到在離我們大約十里的地方,潛伏着一隻非常強大的生物,應該是妖獸無疑,而且極有可能是三階妖獸!”

劍無殤大吃一驚,失聲道:“三階妖獸!這、這怎麼可能!鳳陽城附近爲何會出現這麼厲害的妖獸!這、這……”

看了一眼身後,陽天林道:“先別管那麼多了,那頭妖獸似乎也察覺到我們的存在,速走,不然就危險了!”

話落,陽天林拉着劍無殤再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二人風馳電掣,動如脫兔,不一會兒就下了山,朝村子奔去。

“嗷!”一道殘暴的嗥叫聲,忽地從密林深處傳出,只見身影快速一閃,一頭體形龐大的狼形妖獸出現在懸崖邊。

遠遠望去,這妖獸全身被淺灰色皮毛所覆蓋,毛髮間那厚厚的鱗甲散發着詭異的綠光,其尖銳的犬齒和鋒利的前爪閃耀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望着那兩道遠去的身影,這妖獸並未追出去,其巨大的雙目中透着濃烈的血光,它仰天嗥叫了兩聲後,又再次鑽進了樹林裡。

一路狂奔,陽天林和劍無殤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衝進了村子,隨後二人迅速找到了處於半醉半醒中的韓大勇。

見二人一臉恐慌之色,韓大勇的酒頓時醒了一半,道:“陽老,出什麼大事了,爲何你們會如此驚慌?”

平復了一下情緒,陽天林喘着粗氣道:“我們去查看情況,發現山腳下果然有激斗的痕跡,卻沒有找到妖獸的屍體,於是決定去山上看看,誰想山裡竟潛伏着一頭三階妖獸!”

“什麼,三階妖獸!這……”韓大勇大吃一驚,整個人忽地站了起來。

陽天林沉聲道:“大勇,三階妖獸的戰力非同小可,我們三人唯有全力以赴,或可暫時拖住對方。另外讓村子裡的人趕緊再去鳳陽城,將這個情況稟告楊總管,請他速派高手前來支援。”

劍無殤急道:“眼下也只能先這樣了,我現在就去通知村長,讓他火速派人再去鳳陽城求援,你們準備一下,看來今日必有一場苦戰。”

片刻後,劍無殤找到了正張羅着酒宴的村長,他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並囑咐對方立刻疏散村裡所有人,若是那妖獸來襲,整個村子必然會淪爲廢墟。

隨後,劍無殤快步走到村口,與陽天林、韓大勇並肩而立,凝望着北方。

凜冽的寒風中,陽天林等三人皆神色凝重,事實上三階妖獸是他們未曾接觸過的存在,一旦與之交手,誰也無法預料那最終的結果。

凝視着遠方巍峨的山脈,韓大勇又看了看身後,開口道:“陽老,我們還是去王屋山阻擊妖獸吧,不要讓它追到這裡來,以免毀了這座寧靜的山村。”

陽天林聞言,微微點頭,三人隨即離開了村口,向着王屋山快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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