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以命換命

朦朧的月光下,鏡月湖深處波濤滾滾,水花攢射,狂烈的風嘯聲、如雷的轟鳴聲以及巨大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兩場激烈的對決正在進行着。

白浪滔天處,風靈獨戰已化爲鮫姿的瀅兒和涵兒,起初雙方勢均力敵,不分軒輊,但後者畢竟是以二對一,且配合得十分默契,很快便佔據了上風。

對於風靈而言,其修爲雖不弱,但若同時對抗兩頭灝洋境的鮫靈,那是極不理智也是力不從心的事,然而他受命於南宮天涯,必須保護林淞的安全。

當年在摘星崖深淵中,南宮天涯得滅塵相助,捕獲了這隻了無境中升期的風靈,他原本打算煉化其靈心,取其靈精作爲修煉靈蘊之用,但唸對方靈心向善,且修煉到這種程度十分不易,於是便放棄了這個計劃。

此後,風靈就一直藏身在南宮天涯體內,他有感於這個人類的恩情,又見其剛正不阿,心中漸生好感,還將蘊技風聞天下與咫尺天涯傳授給了對方。

這幾年來,風靈和南宮天涯在修煉中互相幫助,雙方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情,他們雖分屬異類,但情如兄弟。

正因爲如此,風靈對南宮天涯請他守護林淞這件事看得極重,即便面對瀅兒和涵兒的夾攻,也顯得毫無退縮。

數百丈外,大片澎湃激盪的湖水不停地拍打着風靈招出的旋風,有此而產生的巨大的撞擊聲,也爲這場生死對決平添了一股慘烈的氛圍。

盤坐在旋風上,林淞望着驚濤駭浪中的那三道若隱若現的身影,神情顯得十分凝重,此時一場無聲的對決,正在他腦海中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實際上,林淞也迫切的想要救醒那位三公主,畢竟這關乎整個鳳陽城百姓的性命,但對於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少年來說,即便再怎麼明曉事理,獻出自己心血這件事,的確令他有些畏葸不前。

“不行!我不能再這麼畏首畏尾的下去了,無論他們對決的結果如何,若無法救醒那位三公主,鳳陽城那麼多老百姓必將葬身在沼莫多口中,不如用我這半條命去搏一搏,希望能爲衆生贏得一線生機,也不辜負了爹和孃的養育之恩……”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林淞終於下定了決心。

林淞吃力的爬了起來,望向那團包裹着三公主的青霞,隨後目測了一下雙方之間的距離,又仔細計算着湖水的阻力及自己殘存的體力,在無法控制腳下這股旋風的情況下,他唯有游過去了。

片刻後,只聽見噗通一聲,林淞鑽入刺骨的湖水裡,他隨即運轉體內剩餘的靈力,朝那團青霞快速遊了過去。

冰冷的湖水中,林淞整個身體一陣劇顫,他只覺得好冷,那種陰冷簡直是寒入骨髓,彷彿連心和靈魂也要被冰封凍結了一樣。

事實上,林淞的傷勢非常嚴重,在先前的那次爆炸中,他遭到衝擊波的轟擊,全身臟器與骨骼皆被震得散架,若非風靈爲其續命,恐怕此刻早已喪生。

此外,林淞當時是在吸收水之靈魄與冰晶之華,而這個過程由於外力戛然而止,這對領悟元素原力而言,算是毀滅性的打擊,不但令其身體遭到嚴重反噬,日後他恐再也不能凝結出靈晶了。

湖面上,大片狂暴的水花挾着陰寒的氣息,猶如疾風暴雨一般兇狠地拍打在林淞身上,幾乎令他停滯不前。

對此,林淞竟沒有絲毫畏懼,他一邊強忍着湖水中刺骨的寒冷,一邊加速運轉體內的靈力,以便衝破狂風與波浪的阻力,儘快游到三公主身邊。

不過,這麼做是非常危險的事,正如風靈所言,眼下林淞能活着,完全是靠輸入的那股靈力在勉強支撐着,一旦靈力消耗殆盡,他是必死無疑。

過了約半刻鐘,林淞終於游到了那團青霞旁,但此時他的臉色看上去十分慘白,在月光的照射下,竟沒有一絲血色,顯然是靈力消耗過多所致。

喘了幾口粗氣後,林淞目光移向那團青霞,他發現這位三公主全身大部分肌膚都已被厚冰所覆蓋,唯有小腹處約有兩寸大小的區域,還未曾被冰封住。

觀察了一陣後,林淞低聲道:“那片還沒有被冰封的區域,應該是其鮫靈珠所在的地方,只是她七竅皆被厚冰嚴嚴實實的封住了,我又該如何將心頭熱血注入她的體內?”

“對了,我們人類的神闕穴既然內外相連,想必她們鮫靈的身體構造也是如此,或許可以從她的神闕處……只是男女有別,即便她只是一頭異類,但我怎麼可以……”想着柳馨往日的教誨,林淞有些舉棋不定的自語道。

沉默片刻後,林淞道:“常言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何況我這是在救她,只要問心無愧,又何必要拘泥於世俗的偏見呢?”

看了三公主一眼,林淞雙手微微一禮後,輕聲道:“公主殿下,我本不該冒犯您的身體,但爲了救鳳陽城數以億計的居民,請恕小子得罪了……”

話落,林淞隨即運轉靈力,使自己的身體靜立在水面上,接着他右手緩緩靠近心臟部位,猛地就拍打了下去。

頃刻間,林淞猛然噴出一大口殷紅的鮮血來,其臉色頓時竟又白了幾分。

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後,林淞顫慄着揮動左手,快速發出一團青光,瞬間將空中飄灑的血液收了回來。

左手託着那團血液,林淞右手緊緊的抓着心臟部位,只見他雙眼緊閉,蒼白至極的臉上不斷地滲出猶如黃豆大小的汗珠來,神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事實上,在修煉者眼中,人體有三種不同的血液,也就是所謂的精血、氣血以及神血,前者藏於骨髓內,乃造血之血;中者流淌在血管中,擔負着輸送靈力和魄力的重任;至於後者,它被包裹在心臟裡,乃人之精華,也是生命的根蒂,一旦有損,後果不堪設想,會導致百脈之血枯竭,最終氣血耗竭而亡。

由此可見,神血乃是血之本源,直接關乎人的生死存亡,這也是爲什麼風靈在明知不敵瀅兒和涵兒的情況下,也要與對方進行生死相搏的原因。

澎湃的湖面上,林淞神情痛苦地捂着心臟處,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後,將左手緩緩置於三公主的小腹上。

慢慢的,林淞強忍着劇痛,他竭力地控制着顫抖的左手,以便將掌心的那團血液滴入三公主的神闕穴內。

“滴答……”隨着林淞翻轉手心,那殷紅至極的血液,竟宛如一串血紅色的淚珠,輕輕的滴落在三公主神闕穴上,隨後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滲入對方體內。

直至掌心的心血滴完,林淞只覺得四周天旋地轉,他吃力地望向遠方,那是水月閣所在的方向。

“爹、娘,請恕孩兒不孝,這輩子我再也無法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了。南宮叔叔、盈月阿姨,謝謝你們二人對我的錯愛,我令你們失望了……小虎、小浠,對不起,我沒能履行我們之間的諾言……”凝望着那個熟悉的方向,林淞雙眼突然模糊了,心中斷斷續續的自語。

帶着一絲留戀,帶着一些落寞,帶着一點遺憾,林淞眼中閃動着晶瑩的淚花,他不捨的又多看了一眼,接着雙手便緊緊貼在三公主身外的寒冰上。

“既然我已必死無疑,那就好事做到底,吸出你體內的寒鯤凍氣,以免還要再犧牲一個生靈……”看着眼前這位美麗的三公主,林淞淡淡的一笑,隨即就運轉靈力,加速吸取對方體內的寒氣。

儘管北冥寒鯤的凍氣霸絕天下,但林淞神血已失,百脈之血的活性也隨之出現斷崖式的下降,以致他的五感及潛意識逐漸喪失,自然無法感覺到寒冷。

僅片刻,林淞雙手已凍結成冰,緊接着他的手臂、胸部、腹部、腿部以及背部都覆蓋上了一層晶瑩的薄冰。

與此同時,三公主的情況則明顯有了起色,只見她肌膚上的那層厚冰,竟在不知不覺中融化了,其全身散發着一縷淡淡的青光,呈現出勃勃的生機。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淞僵直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欣慰,突然他身體一沉,整個人竟不受控制的掉落到湖水裡。

冰冷的湖水中,林淞全身毫無任何知覺,他就像一尊雪白剔透的冰雕,漂浮在洶涌湍急的湖面上。

漸漸地,林淞身上的薄冰變得越來越厚,不一會兒,他整個人便完全被冰封凍結住,隨即被湖水所淹沒。

下一刻,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快速涌了過來,它就像一頭猙獰的巨蛇,張開其恐怖而貪婪的大口,一點一點將林淞吞了下去。

陰暗的湖水中,就在林淞落入那彷彿永恆黑暗的深淵之前,其目光最後停留在光亮處的片刻,他隱隱約約聽見一道宛如天音般的聲音傳來。

然而,此時林淞幾乎完全喪失了五感,根本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只模糊地看見一道青光從上方急速射來,接下來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無邊的黑暗,瞬間吞沒了一切,連同林淞的意識和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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