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冷然一笑,“爹爹,你莫不是忘了,氿兒也是您的孫子呀。”
提起文氿,文老東家的情緒更加激動:“別給我提那畜生,他連自己的親大哥都想殺死,他不配做我文家的子孫。”
婦人的神色也激動起來,“氿兒之所以會那樣做,還不是您的偏心造成的。氿兒從小聰慧,無論是武功還是做生意,一點就通,一學就會。而且乖巧可人,那麼多年一直圍繞在您的身邊孝敬您、哄您開心。可您呢,就因爲這麼一個廢物佔了嫡子的位置,您便把所有的家業全都傳給了他,憑什麼?氿兒不服,我也不甘心,這一切本應該就是我們氿兒的,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們也要拿回來。”
“你說的不錯,氿兒在我的身邊,確實帶給我不少的快樂,可是那個孩子,被你教的心術不正,做生意竟然投機取巧,我要是將生意傳給他,不過幾年,我辛苦一生創下的家業就會毀在他的手裡,這樣的人我怎麼會把家業交到他的手裡。”
“做生意講究的就說掙錢,只要能掙到了錢,投機取巧有什麼不對,說到底,還是你偏心這個廢物,怕氿兒跟這個廢搶家產,才把我可憐的氿兒趕出家門的。我怎麼能不恨!憑什麼你們在文家享受着衆星捧月的待遇,而我的氿兒卻要在外面顛沛流離,受盡白眼之苦,我不會讓你們如意的,你們不是注重子嗣嗎?想要繼承人嗎?我偏不讓你們如意了,我就是要弄掉那個賤人肚中的孩子,看着你們百般痛苦的模樣,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說到這,婦人一時咬牙切齒,恨意叢生。
孟倩幽卻是微微笑,拍手鼓掌:“夫人可真是會爲自己骯髒的心思找藉口,您確定文二公子在外面是顛沛流離嗎?他偶遇了我幾次,可是一副人上人的姿態,恕我直言,你們非要這德仁堂東家職位,恐怕是別有目的,而非是你說的心有不甘吧?”
婦人的眼睫顫了幾顫,臉上終於露出了驚詫之色,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看來是我猜對了,”孟倩幽笑着說道:“那我就來猜猜,你們爲什麼非的要這東家之位,莫不是夫人的孃家出了什麼問題。”
婦人臉上的驚詫更重。
孟倩幽的笑意更深:“而且夫人的孃家是近幾年也有了問題?”
婦人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問:“你怎麼會知道?”
“很簡單,夫人進門時,文泗還小,而且文老東家常年不在家,夫人想要除掉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你沒有,只是對他不喜而已,近幾年來卻突然想要他的命,肯定是有什麼刺激了你,而你在文府,雖沒有掌家之權,卻也衣食無憂,能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唯有你孃家的事了。”
婦人驚詫過後,也恢復瞭如常的神色,點頭,讚歎:“聽傳聞說孟姑娘心思剔透,聰慧無雙,看來是不假的。孟姑娘說的不錯,我們爭奪這家主之位確實是爲了我的孃家。成王敗寇,今日事情敗露,我也無話可說。不知你們想要怎麼對待我?”
孟倩幽笑着搖頭:“您錯了,這是文家的家務事,至於你的下場如何,自由老東家定奪,我無權置喙。”
婦人看向文老東家,淡然的問:“爹爹想要如何的處置我?”
文老東家來時就已經做好了決定,聞言道:“你做下了如此多的惡事,我們文家自然是容不下你,但也不能放你出去以後再對我們文家不利,你自我了斷吧。”
“我要是不從呢?”婦人淡然反問。
“你若不從,我便命人下手,今日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再手軟!”文老東家面色深沉,堅定回道。
婦人轉頭看向文峰,露出一個笑容,柔柔弱弱的是嘆息,又似訴說:“相公,爹爹今日想要了我的命呢。”
文峰激烈掙扎,兩名精衛唯恐傷了他,不敢用力,被他掙脫開來。一個箭步竄到婦人身前,高聲威脅:“爹,你若是想要殺了蓉兒,就先殺了我吧。”
文老東家對這個兒子已是失望至極,一句話也懶得給他說,扭頭,道:“孟姑娘,麻煩了,至於這個逆子,如果非要如此,也一塊送了上路吧。”話雖然說的堅定,但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孟倩幽看到他的神情,瞭然,對青鸞和朱籬吩咐:“你們兩人,好好的送夫人上路,郭飛,文老爺就交給你了。”言下之意,放文峰一條生路。
聽了文老東家的話,文峰卻是傻眼了,文老東家一生與人爲善,從來沒有與人起過沖突,更別說殺人這樣的事了,就連府裡的下人犯了錯,他最重的一次懲罰也只是罰了半個月的工錢而已,正因爲如此,明知道自己的夫人和小兒子做了些什麼,纔沒有阻止,以爲頂多事發了文老東家趕他們出家門而已,反正他手裡有的是這些年贊下的銀錢,不怕的。萬萬沒想到,文老東家會狠心對他這個兒子也動了殺機。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事情大了,大到不由他控制的地步,心也慌了,聲音改爲了祈求:“爹,蓉兒知道錯了,你饒過她這一次吧,我跟你保證,我以後會把她看的死死的,再也不會讓他害了泗兒家的。”
他不求情還好,他這一求情,文老東家心裡的怒火更深,揮手,示意衆人動手。
有了孟倩幽的命令,幾人不再猶豫,青鸞和朱籬抽出腰間軟劍,對着婦人刺了過去。
文峰擋在面前。
郭飛縱身上前,朝着他的腿部就是一腳,文峰吃痛,身子朝前撲來。郭飛接住,將他拖到一邊,點住了他的穴道。
文峰動彈不得,只有睜大眼睛看着青鸞和朱籬對着婦人攻去。
即使如此,婦人臉上的神色也沒有絲毫懼怕之意,身形柔軟的躲過兩人的攻擊,趁勢抽出腰間軟劍,攻了回去。
怕傷及到文老東家,文泗急忙扶着他後退到遠處。
皇甫逸軒抱着孟倩幽,也後退了些。
怪不得婦人有恃無恐,青鸞和朱籬兩人合力一時半會也不能拿下她。
文老東家心裡的驚駭更甚,暗歎自己做了一輩子生意,自認爲識人無數,卻沒想到身懷絕世武功的兒媳婦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晃了這麼多年,自己卻一無所知。
雙方過了二十多招,仍是沒有分出勝負,但婦人的額角已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顯然是有些體力不支了。
青鸞和朱籬等到了機會,一個劍指上路,一個劍指下路,同時攻了過去,婦人有些手忙腳亂,沒有避過,被朱籬一劍刺中腕間,吃痛,手裡的劍掉落在地上,而青鸞的劍也逼在了她的咽喉。
婦人被制住。
文峰的眼幾乎都要瞪出來了,喉結不斷地來回滾動。奈何身體被定住,動彈不得。
一切已成定局,文老東家上前,注視着婦人,道:“你既爲我文家婦,死後也不會虧待你,絕不會把你拋屍荒野,定會按規矩葬了你,這也算是全了你的臉面。”
婦人“嗤笑”一聲:“爹爹是怕家裡的事傳揚出去,被天下人恥笑你瞎了眼吧。”
文峰嗚嗚出聲,似有話要說。
孟倩幽示意,郭飛解開他的穴道。
文峰衝了過來,“爹,你可知蓉兒會做下這樣的事,是受誰的指使,是……”
“相公!”婦人打斷他的話,對他嫣然一笑:“來生我們再做夫妻了。”
文峰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婦人朝着身後的牆撞去,“砰”的一聲,先鮮血濺了過來,濺的文峰滿頭滿臉都是。
秋菊“啊”的一聲,嚇得昏死過去。
文峰傻了眼,好半天沒有醒過神來。
孟倩幽心裡卻嘆息了一聲。
“蓉兒!”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文峰撲到了軟綿綿倒在地上的婦人面前,顫抖着手抱起她,看着她汩汩往外冒血的腦袋,慌亂請求:“爹,求求你了,你快救救蓉兒吧。”
文老東家沒有說話。
文峰低頭,用手捂在夫人的傷口上,想要阻止鮮血往外流。
婦人的身體癱軟,早已絕了呼吸。
文峰的眼睛都紅透了,怒視着衆人,瘋狂的叫囂:“是你們逼死了她,你們逼死了她,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看他瘋狂的樣子,文老東家嘆息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顆藥丸,顫抖着手遞與孟倩幽面前:“孟姑娘,麻煩你讓人把這個給那個逆子服下吧,他雖不孝,但倒底是我唯一的兒子,還是留下他一條命吧。”
孟倩幽看了郭飛一眼,郭飛意會,走上前來,接過藥丸。
看他接過藥丸,文老東家彷彿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卻挺直了脊背轉身往外走,“泗兒,派人把那些死了的扔去亂墳崗,至於秋菊,拔去舌頭,發賣出去。你爹終生就留在這個院子裡吧,派人照顧好。”
文泗喉嚨動了動,還沒有應聲,文老東家已經走了出去。
皇甫逸軒抱着孟倩幽緊跟在後。
青鸞和朱籬緊跟其後。
幾人沉默的跟着文老東家走到他的院子前,站住,回頭,文老東家,道:“世子、孟姑娘,今日之事麻煩你們了,日後如有用的着文某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一定盡我文家之力相助。”
皇甫逸軒點頭:“逸軒謝謝老東家了。”
擺手,長嘆一聲,道:“我今日有些乏了,不招呼二位了,二位自便吧。”
兩人點頭。
文老東家走進院內,蒼老的聲音傳出來:“我累了,要休息一下,不管出任何事情都不要來打攪我。”
僕人的應聲傳出來。
皇甫逸軒抱着孟倩幽沉默的回了客房。
“青鸞,你去問一下,嫂子醒了沒有?”還沒進屋,孟倩幽吩咐。
青鸞應聲,去了主院。
皇甫逸軒把她放在牀上,撩起她的衣襬,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口,見沒有出血,慶幸:“幸虧他們沒有在刀子上抹上毒藥。”
青鸞回來,稟報:“主院的人說,文少奶奶一直沒醒。”
孟倩幽心喜,只要馮靜雯一直不醒,孩子就保住了。
大概一個時辰以後,神情有些低落的文泗走了進來,也不說話,只是沉默的在屋裡坐着。
皇甫逸軒和孟倩幽也不語,陪着他。
好一會兒,文泗才起身,看了兩人一眼,說了句:“小心一些,”便走了出去。
孟倩幽愕然。
皇甫逸軒眯眼。
一夜無事,第二日孟倩幽早早的睜開眼,推着身邊的皇甫逸軒,問:“昨夜主院那邊是不是沒有來人?”
皇甫逸軒嗯了一聲。
孟倩幽猛然坐了起來,不小心扯動了傷口,“嘶”了一聲。
皇甫逸軒嚇得一下就醒了,彈坐起來,急聲問:“傷口裂開了嗎?”
說完,掀開她的衣襬查看,見無血跡滲出,鬆了一口氣。
“你抱我去主院那邊,嫂子這個時辰應該醒了,我要過去看看。”
看了屋外面矇矇亮的天色,皇甫逸軒皺眉:“太早了,文東家他們說不定還沒有起牀呢”
“不會的,趕快,抱我過去。”口氣着急。
皇甫逸軒沒法,穿好衣衫,抱着她走出屋子,青鸞和朱籬停聽到動靜,跟了出來。
來到主院,值守的丫鬟看到她,喊出聲:“少奶奶,孟姑娘來了!”
說完,給兩人行了禮,打開門簾:“少奶奶早就醒了,怕打擾孟姑娘,纔沒有派人過去喊您。”
依舊是青鸞接手,把孟倩幽抱了進去。
馮靜雯臉帶笑容的躺在牀上,急切的道:“相公告訴我,說我肚子裡的孩子保住了,幽兒妹妹快給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文泗坐在一邊,也眼神殷切的看着她。
示意青鸞把自己放在窗前的凳子上,抓過馮靜雯的胳膊,細細的把脈。
馮靜雯和文泗兩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臉色。
好久,就到文泗忍不住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孟倩幽放開馮靜雯的個胳膊,點頭:“孩子確實保住了。”
兩人一陣欣喜,孟倩幽卻又說道:“不過,還是受到了影響,接下來的幾個月。嫂子恐怕也在牀上度過了。”
歡喜的神情退去,馮靜雯小心翼翼的問:“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孩子隨時不保?”
“有這個可能,”孟倩幽如實回道:“不過,你要是安心靜養,孩子五個月後就沒事了。”
馮靜雯連連點頭:“我靜養,我靜養。”
“除了不宜多運動以外,還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能受到任何的刺激。”孟倩幽這話是對着文泗說的。
文泗自然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微點頭。
又仔細的囑咐了幾句,開了藥方,吃過早飯後,皇甫逸軒和孟倩幽便領着衆人回了自己的家裡。
期間皇甫逸軒想要她去王府的,可孟倩幽說住在那裡不自在,還要勞王妃爲她操心。王妃本來身體就弱,最忌勞神憂思,還是不要過去的好。
皇甫逸軒隨了她的心意,跟她回了南城的家裡,接下來的幾天,連王府也沒回,只讓郭飛給皇甫毅捎信,給他送了換洗的衣服過來。
成親的日期已經定下,齊王妃也就沒有再多管他們,忙着給兩人做成親的衣服。
一晃孟倩幽腿上的傷結了疤,便試着下牀走動,皇甫逸軒阻止不了,便由了她。
幸虧是沒有傷到筋骨,沒有什麼大礙,走路也和往日無異。
不過,爲了避免出現無法預料的情況,皇甫逸軒還是不讓她到處走動,只允許她在院子裡閒逛。
各處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也沒有什麼可操心的。
孟倩幽也依了他,整日裡足不出戶。
這日,天氣轉暖,皇甫逸軒又陪着她去院子裡鍛鍊,看門人匆匆的跑進來,急聲稟報:“世子,東家,外面有名尊貴的公子求見。說是世子的大哥。”
所有人都知道齊王府就皇甫逸軒和皇甫煜兩人,現在卻有人出來冒充世子的大哥,看門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人是騙子,可看他的言談舉止,衣着打扮,樣樣不凡,心裡又泛起了嘀咕,所以才急慌慌的跑進來稟報。
皇甫逸軒皺起了眉頭,孟倩幽笑道:“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冒充你的大哥,還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
皇甫逸軒似乎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不虞,道:“告訴他,我沒有大哥,他找錯門了。”
“軒弟這樣說可不好,要是傳出去,會讓人以爲我是真的騙子,那我這臉以後可沒地擱了。”話落,一名和皇甫逸軒年紀相當,風采翩翩的少年,搖着摺扇已然走了進來。
側身擋在孟倩幽身前,皇甫逸軒的磨牙聲想起:“你來做什麼?”
來人看到他的動作,揶揄一笑,“聽聞軒弟還沒大婚,便住在女方的家裡,不肯回去,我心裡好奇,過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絕色佳人勾了你的魂,讓我們一向冷面冷心的世子迷戀上了美色。”
“滾回去,這裡不歡迎你。”皇甫逸軒冷喝。
來人毫不在意,搖頭晃腦,一副斯文酸色:“非也,非也,我既然來了,不見到讓你神魂顛倒的佳人是不會離開的。”
皇甫逸軒凌厲的掌風打了出去。
來人嚇得倒退了幾步,從旁邊迅速閃出幾個人影,身帶殺氣的擋在他的面前。
“你們都退下,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要是嚇到了未來的世子妃,我砍了你們的腦袋。”來人厲聲喝止。
幾人猶豫了一下,立刻飛身消失不見。
看門人傻了眼。
“這裡沒你的事了,出去吧。”孟倩幽道。
看門人應聲,小跑着回了大門口,心裡卻一直在嘀咕,看樣子世子和這人認識,但一見面就上手,應該不是什麼好朋友之類的,他是不是應該去告訴郭飛他們一聲呢。
皇甫逸軒的招式未停,又繼續打了過去。
來人伸手也不弱,一邊接他的招式,一邊還分神給孟倩幽打招呼:“弟妹,我是大哥,咱有話好好說,你快讓這個瘋子停下來。”
看他神色舉止,再加上皇甫逸軒對他的態度,孟倩幽已猜測出了他的身份,沒有理會打鬥的兩人,轉身往廚房裡走。
見她毫不理會,來人似乎急了,聲音有些急切:“我說弟妹,你這樣的待客之道不好吧,我好歹也是……”
孟倩幽停住腳步,回頭,惡狠狠道:“閉嘴,你要是敢說出來,我便把你扔出府去。”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少年微愣了一下,立刻被皇甫逸軒一掌打在了身上,整個人噔噔噔連着後退了幾步,還咳嗽了幾聲。
“活該,下次再敢不經過稟報就進入我家,打的你滿地找牙。”孟倩幽又說了一句,轉身離去。
少年瞪大了眼,彷彿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指着孟倩幽的背影:“軒弟,她、她、她……”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她完全是個母夜叉呀。”
又是一陣掌風掃過,少年閃過,不滿的叫嚷:“我又沒有說錯,你幹嘛生這麼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