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頭小貝吃過很多,卻從來沒有在一個被大水淹沒半個多月的學堂吃過。
被喊作小九的孩子拿來的是桃子罐頭,剝了皮兒,去了核的桃肉靜靜地躺在盤子中,與外面的大雨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小貝也不掙扎着往窗戶外面撲了,被老夫子的胳膊環護着站在課桌的前面,問道:“咱們學堂還有水果罐頭吃?”
“有,別說水果罐頭,肉罐頭和魚罐頭、菜罐頭都有,不然早就餓死了,小貝,可千萬不能去找嚴正拼命。”
老夫子把盛罐頭的盤子往小貝的近前拉一拉,一臉慈祥地說着。
“咋?他很厲害麼?很牛氣嗎?難不成整個縣中的衙役全有金吾衛的本事?並且和我身邊護苗隊一樣的配備,隨身攜帶兩把手槍,一把衝鋒槍?那我馬上發消息,讓我哥哥和姐姐組集團軍過來。”
小貝把頭一扭,不屑地說道。
老夫子一陣搖頭:“沒有,衙役沒有那個本事,那是護衛皇上的人,也沒有什麼手槍和衝鋒槍,可他們有土槍,用鞭炮的藥,打鐵珠子,萬一傷了可怎麼辦?咱們小貝是最可愛的了,一會兒洗個澡,換身衣服,吃飽了再想辦法,是不是?”
“嗯嗯”小貝連連點頭,臉被誇的笑成一朵花“我就說嘛,他再厲害也比不上我家。”
“那是。”老夫子承認。
“你們吃的東西從哪來的?”小貝暫時放棄了馬上去殺人的想法,又好奇起來。
“還能從哪來?都是好心人給的。”老夫子嘆息一聲,道:“學堂自從修完以後,凡是參與的商人,提出了一個特殊的條件,那就是在學堂閒置的地方給他們做倉庫,學堂要負責保衛工作。”
“憑啥?誰求着他們拿錢了?朝陽行動一律自願,凡是不願意出錢的,以後就不準招收從朝陽行動的學堂畢業的學生爲他們工作,否則就查封他,又給他們做倉庫,又要幫他們看守,商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嗯,我哥哥除外。”
小貝懂的確實不少,聽到老夫子的話,義憤填膺,把‘遊戲規則’又簡單地說一遍,引得小遠等人點頭配合。
“哎~當初我也是這般想。”老夫子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眼角的皺紋淺了,額頭上的溝壑卻更明顯,不等小貝問,解釋道:
“發了水才明白過來,給學堂出錢的商人們也是用心良苦啊,有藥材商人,有成衣行的商人,有罐頭廠的商人,有糧行的商人,甚至還有一個賣肉的連鎖店在學堂的地下室修了一個冷凍庫,每年天熱時運來冰凍肉。”
小貝眨着眼睛聽,聽到此時,出聲問:“啊?這麼多的商人啊,他們都來學堂佔便宜?看樣子我得跟我哥哥說說,學堂就是學習的地方。”
老夫子把小貝的頭髮往後捋了捋,用叉子叉起一塊桃子罐頭,一邊喂小貝吃一邊說道:“是,以前我也是這樣認爲,可自從發過水,我才明白,最開始的時候想錯了。
他們這幾個商家,確實是用學堂的空閒地方做倉庫,卻每次運走東西去賣時,都要留下三分之一,新一批貨物不到,這留下的三分之一就不會動,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他們一直把學堂倉庫資本的百分之三十…三三三壓在了學堂的倉庫中。”小海這個時候突然插了一句,在老夫子看過來的時候又說道:
“他們放棄了一部分的週轉資金,永久性的,倉庫的規模越大,他們的損失就越多,每一次貨物價格超過成本價格並在供求關係未達到逆差飽和、平衡的情況下,他們就損失一次放在學堂的那部分物資的市場週轉資本,這個供求行爲的週期越短,他們損失的就越多。”
小貝聽迷糊了,不知道這個僅僅比自己大一點點的哥哥說的是什麼,迷糊地問道:“什麼成本?就是罐頭出廠的時候多少錢唄?”
“那只是一部分成本,罐頭是有保質期的,每多放一天,就是增加一次成本,當然,倉庫成本和安全成本省掉了,可省掉的這部分,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三分之二,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哎呀,我也說不明白了,回去問哥哥吧,具體算的時候是百分之百,可其中三分之一要從新覈算,總資本減去那一部分才行,頭疼。”
小海算着算着也迷糊了,真想要弄清楚,還需要加入實際商品價格和期貨商品價格,不是他可以理解的,這其中還能涉及到某種商品的市場飽和程度的問題,供求關係以及營銷手段等等等等。
他還沒有學過概率,更沒有接觸過模糊算法,連成本會計他都是剛剛知道是什麼意思。
小貝更傻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小海哥哥跟自己說一大堆的話,啥意思呢?
“你要說什麼?”小貝終於是忍不住問出來。
“我要說的是……。”
“小海哥哥要說的是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不解釋,不掩飾,就像你來時聽到的那樣,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善之則善,不言不辯。”
小遠張開嘴,把小貝沒吃完的桃子給咬在嘴裡,聲音模糊地解釋給小貝聽。
三個小孩子的一番話說出來,老夫子懵了,他今天才算是見識到傳聞中張王兩家教育的厲害之處。
小貝看到水果罐頭的一刻,想到的不是好吃不好吃,而是哪裡來的,知道詢問學堂中孩子的生活事情,那個小海竟然說了一堆自己都聽不明白的話,旁邊的小遠居然能夠自己去把書中的話加理解。
都說三水縣的張王兩家教育非同尋常,以前還不信,今日一見,確實讓人驚歎。
老夫子如是想着,心中佩服不已,見小貝望過來的茫然目光,解釋道:“小貝,其實就是說凡是參與了要倉庫的商人,一直都是想着幫助學堂,他們寧願少賺一點點錢,也要讓學堂在遭受災害的時候能夠有東西給學子用。”
“哦~我知道啦,他們都是好人是吧?至少在咱們學堂這一邊來看,他們是好人,對不?我明白,有時候我很笨的,但我還是最可愛的小貝,是不是?”
小貝使勁地想,努力地想,終於理解了一部分。
老夫子使勁地摟着小貝,點頭道:“對,對,小貝最可愛,那快去洗澡、換衣服。”
“嗯嗯這就去,誒?老爺爺,那咱們學堂的東西還夠吃多長時間?實在不行,找點木頭,紮成排子跟我撤吧,我們帶來好多糧食,在火車站放着呢。”
小貝剛要離開,又想起吃飯的事情。
“很多,還有很多,就是再困上三五個月也沒事,光是在冷庫中凍的人就有萬斤,一會兒讓人給你做紅燒肉吃,去吧,去洗洗,千萬彆着涼。”
老夫子欣慰地看着小貝等人說道。
小貝使勁點點頭“好的,我馬上去,記得紅燒肉要瘦的多點,薑片要薄薄的,糖別炒煳了。”
“啊冾這位,這位大哥,有禮了,趕問醫館朝哪走,啊洽。”弘農縣縣城當中,被雨淋透了的李白覺得自己渾身發冷。
按照德藝醫院發送的冊子來衡量,自己應該是發燒了,對於這種情況,有很多種應對方法,最簡單的便是找一個醫館,退而求其次,是尋一安穩之所,洗個熱水澡,再喝點薑糖水,如果有冰塊的話,敷敷更好。
李白從家鄉出來之後,遇到過不少次這樣的情況,都挺過來了,但今天他不準備硬挺,他有錢,他想得到更好的治療,於是在冷雨刺激下還保持‘清醒’的他打算去一個醫館看看。
被他攔住詢問的人憐憫地看看他,說道:“我勸你還是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喝幾碗熱水,睡一覺好,發發汗,或許醒來就不難受了。”
“那醫館呢?”李白還不死心。
“醫館沒有藥了,想要看病去縣衙門,藥全被收到了衙門裡面,醫生也被‘請’去了。”
路人又多說兩句。
“謝了。”李白已經聽清楚了,也想到了前因後果,衙門把人和藥弄走,打算多收錢,想不明白的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動醫療方面的人,此地駐紮的應該是德藝醫學院的人,膽子不小啊。
猶豫了一下,李白放棄去縣衙門的打算,踉蹌着走進旁邊一個客棧,剛推開門,不等裡面的掌櫃說話,先開口道:“本官要一間上房,薑糖水侍侯,棉被,還有棉被。”
“好的,客官你請上樓,小的這便去安排。”掌櫃的招呼着從櫃檯後來走出,扶住李白向樓梯之上小心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