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就聽大頭媳婦笑喳喳道:“還睡什麼?你瞧瞧他們,一個二個的,像有瞌睡的樣子麼?都聽入迷了。都恨不得要杜鵑把人魚姑娘畫出來纔好。噯,要我說,咱杜鵑真是個有福氣的。”
水秀立即道:“那是!爺爺今兒下午回去說杜鵑妹妹掉河裡了。我老太太就說,杜鵑妹妹不是短命的,是有福的,肯定沒事,叫爺爺還帶人去找。可不就找着了。”
馮氏急忙追問:“真的?”
水秀肯定地點頭,又把當時情形仔細說了一遍。
馮氏這纔想起,她在黃家門口鬧的時候,林里正好像回去了一下,後來又來了,就說要全村都去找人。
她不禁對林奶奶感激萬分,望着杜鵑笑得合不攏嘴。
杜鵑對於福氣一說不置可否,以爲是林爺爺和林奶奶爲了救人找的藉口,因此心裡只有感激。
衆人吃了蛋,又說笑幾句,便被大人們趕去睡了。
馮氏燒了一鍋熱水,給杜鵑和黃雀兒都洗了澡,送上牀。
這一天太多事了,而且又歷經種種波折,因此杜鵑幾乎頭一挨枕頭,就睡着了。黑甜一覺,連夢都沒有一個。
早上,她被一陣嘈雜聲驚醒。
還沒睡夠的她十分痛苦,用被單裹住頭,不肯睜眼。
然馮氏來了,抱起她小聲哄道:“鵑兒,起來了。吃雞了。就等你了。來,娘幫你穿衣裳。吃了飯再睡。”
吃雞的誘惑也沒讓杜鵑清醒。半睡半醒之間,感覺馮氏幫她穿了衣裳,又有人擰了熱毛巾來,馮氏輕柔地爲她擦臉。低低的說話聲,好像是爹,還有姐姐黃雀兒。
她想睜眼,就是睜不開。
然後,她被馮氏抱出去了。
直到一陣小娃兒的喧嚷笑鬧聲傳來,夾着“杜鵑”的叫聲。才讓她徹底清醒。
睜開眼睛一看,來到了隔壁林家,桌上擺了許多菜,林家兄弟還有小秤砣等娃兒圍坐了一桌子,都望着她笑呢。
馮氏讓她跟黃雀兒坐一條凳子上,對大家笑道:“你們吃,嬸子過去招呼人了。”說完就走了。
等她一走,衆娃兒就笑鬧起來。
九兒嚷道:“杜鵑,我們都等你吃飯。都好半天了。”
杜鵑不及回答,兩眼往桌上一掃。發現她自己、林春、九兒、黃雀兒等人面前碗裡都有一隻雞大腿。
由於太過驚詫。也沒細算。脫口道:“這雞長這麼多腿?”
其實,她是想說“怎麼殺了這麼多雞?”
她心疼啊!
下蛋雞不能隨便殺的。
大大小小的娃兒鬨堂大笑起來。
林春沒笑,急忙爲她解惑道:“妹妹,一個雞兩個腿。總共——”他一邊數桌上的雞腿。一邊心裡默算——“總共三隻雞。我和你是一隻雞,雀兒姐姐和水秀姐姐一隻雞,九兒……”
杜鵑忙點頭受教,心裡卻唏噓不已:殺了三隻雞噯!
說笑間,小娃兒們紛紛開吃。
沒有大人在場,杜鵑和黃雀兒又是劫後餘生,而且這些好菜是黃家嬸子特地做了犒勞他們的,因此衆人無比幸福、放鬆。
黃雀兒看看碗裡的雞腿,忽然抿嘴一笑。搛起來放進杜鵑碗裡,小聲道:“給你吃。我吃雞身上肉。”
杜鵑忙又搛回給她,道:“我吃一個夠了。姐姐自己吃。”
不等黃雀兒再推讓,林春已經將自己碗裡的雞腿搛給杜鵑了。一雙筷子握得鬆鬆垮垮的,那雞腿簡直就要掉的樣子。然終究沒掉。安全送到杜鵑碗裡,一面道:“杜鵑,我的給你吃。”
彷彿做再平常不過的事,並沒有很殷切。
九兒也嚷道:“杜鵑,我的也給你。我在家老吃肉,我不饞。”直接用手抓着雞腿就遞了過來。
水秀道:“那你是說杜鵑饞了?我瞧你就是比杜鵑饞。”
杜鵑眼睛有些酸,忙笑道:“不用給我,大家一塊吃才香。”把林春的雞腿也還給他,又示意九兒自己吃。
福生大些,笑道:“都別讓了。還有這麼些好菜呢。”
然在一般小娃兒眼裡,最美味的菜就是雞大腿了。所以,林春到底還是要杜鵑吃他的雞腿。
杜鵑便把那雞腿肉剔下來,兩人分了。
這讓林春很高興,一邊吃一邊對着她笑,十分滿足。
想想又許諾道:“杜鵑,我長大了學打獵,天天給你吃雞腿。”
九兒也道:“我也打獵。天天送肉給杜鵑吃。”
杜鵑居然無法當這是戲言,大聲笑道:“好,我等着了。”又問林春道,“你一人要學幾樣手藝?”
衆人都笑起來。
桌上還有一碗紅燒魚,正是昨天秋生等人網的。
秋生把魚肚上的肉搛了兩塊給杜鵑,道:“要是你們沒掉水裡,昨晚我們就要吃魚的。後來我娘沒心思煮。”
杜鵑忙笑道:“多謝秋生哥哥。”
秋生看着她粉紅的笑臉,心想要是昨晚沒找回她和黃雀兒會怎麼樣?
只一想,便嚇得趕緊把這念頭丟開,對杜鵑寬慰地笑。
杜鵑分明感覺到他的喜悅。
不但他,這桌上的每個小娃兒,都爲她們姐妹沒淹死而高興,笑容是那麼真摯、興奮,吃一口飯,就停下來議論幾句,好像有什麼喜事一樣。
杜鵑忽然疑惑地問黃雀兒道:“咱們怎麼在這吃飯?”
黃雀兒小聲道:“家裡有人。”
秋生道:“我大爺爺要老實叔去接你爺爺奶奶了。”
衆人就不吱聲了,還悄悄地打量杜鵑和黃雀兒臉色。
對於黃家兩姐妹來說,這是個敏感話題,黃老爹和黃大娘是敏感人物,不能提的。
杜鵑看着黃雀兒黯然的臉色,不想她被這事影響性情,因此笑道:“原來爺爺奶奶要來呀!怪不得娘讓咱們在這邊吃,怕奶奶罵咱們吃飯一副饞樣。”
又靠近黃雀兒總結道:“奶奶就是罵得兇,其實不怕人的。姐姐,你昨兒太慌張了。跑得又慢。你得看着路。奶奶年紀大了,攆不上的,你慌什麼?”
這話引得衆人又鬨笑。
夏生忽然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對黃雀兒“諄諄教誨”道:“大人說打你,那都是喊得兇,你跑了就沒事了。我跟你說,你要會跑:得繞着彎子跑。大人沒我們小娃兒溜刷,他拐彎不行。老奶奶拐彎更不成了……”
衆人被他逗得前仰後合。
小秤砣卻急忙點頭,大聲附和道:“我奶奶也常罵我。我一看她拿掃帚,我就溜得比兔子還快。到外面逛一圈。等她忘記了這回事再回來。要是家裡來了人就更好了……”
九兒卻垂頭喪氣地說道:“每次我爹打我。我都跑不掉。”
連福生、秋生和水秀幾個大的。也紛紛加入議論中,聲討家中長輩的種種“獨裁專制”,以及他們的“不滿和反抗”,雙方之間“壓迫與反壓迫”的鬥爭十分精彩。充滿智慧。
唯有林春,他爺爺奶奶沒了,他也不十分調皮,又是老幺,因此很受爹孃寵愛,完全不能理解捱打的滋味,所以對於衆人所說懵懂的很。
杜鵑聽得樂不可支,捂着肚子趴在桌上。
黃雀兒也笑了。
她忽然覺得,奶奶並沒有那麼可怕。家家大人都是要打小娃兒的,罵更是常事了。
杜鵑看她那表情,趁熱打鐵,在她耳邊教了許多話,一副鬼精的模樣。
從此。黃雀兒踏上一條不歸路。
飯後,黃雀兒和水秀收拾碗筷,杜鵑拉上九兒和林春,要去自己家打探“軍情”,看爹孃和爺爺奶奶發生衝突沒有。
出乎意料的,那邊一派和諧。
飯後,衆人告辭,黃雀兒和杜鵑也回家去了。
這一日,黃老實和馮氏都沒下地。
黃老實依舊在家掰玉米、曬穀子、曬黃豆等事;馮氏則鑽在廚房裡一直忙,弄吃的。
從杜鵑穿越來之後,黃家日子從沒這麼溫馨過,黃老實和馮氏也從沒這麼和諧過。
她看着各自忙碌的爹孃,和黃雀兒開心地跑進跑出,幫着他們拿東遞西、端茶倒水、傳個話兒什麼的。
黃老實坐在太陽底下掰玉米,不時擡頭看着兩閨女傻笑。
昨天差點家破人亡,到現在他想起來還覺得心慌恐懼。
幸好閨女失而復得,日子還可以跟以前一樣過,真好!
馮氏從廚房裡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問黃雀兒和杜鵑:“雀兒,杜鵑,可想吃什麼?”
她都不知燒什麼好了。
除了殺雞,家裡就剩一點臘肉。
可她覺得很不夠,便問閨女可想吃什麼花樣。比如包頓餃子、擀點麪條什麼的。
黃雀兒搭了個小板凳,站在一個用三根粗木棒綁着支起來的架子前。架子上架了個口徑約一尺半的大瓦鉢子。她正用一根細竹棒使勁攪拌大瓦鉢裡的豆瓣醬,聽見娘問,忙擡頭道:“不是有雞麼!”
殺了雞,還要吃什麼?
這日子真是太奢侈了。
杜鵑也埋怨道:“娘,你怎麼殺了三隻雞。還有一隻母雞。肚子裡都有蛋了呢。”
馮氏笑道:“瞧這娃兒,比我還小氣起來。不是你說,吃了再養麼。這一窩小秋雞養到過年,也能吃了。娘到時候殺幾隻。”
杜鵑簡直以爲她被穿越了。
更古怪的是黃老實,說他明兒上山,多弄些山貨,弄到山外去,叫岳父換些布、鹽回來,給杜鵑和黃雀兒做衣裳;還要尋摸些好木頭晾着,等明年手頭鬆泛些了,請林家幫忙給兩閨女打一張上好的拔步牀。
杜鵑瞪大眼睛——爹孃都被穿越了!
穿越是不可能的,更珍惜生活了是真。
那她更要積極些,因而笑道:“娘,我曉得了,這院子牆根下不能種葵花。娘,咱們明年種南瓜吧。那個東西蠢,還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