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幾名醉漢把母親拉到屋子裡,耳邊傳來母親的哭叫聲,他看到小時候的他,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走了進去。
那幾個男人已經在她母親身上聳動了。
然後他看着自己,一刀割在了那男人的脖子上。
因爲從小就在學剖魚,他的動作利落極了。
旁邊的醉漢似乎嚇到了,當他一刀結果了他的時候,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看着面前渾身是血的小男孩,心裡想,多琳姐姐一定不知道,他殺人其實是在五歲啊……
她母親似乎也嚇到了,躺在牀上,看着他。
她的眸子裡,明顯帶着恐懼。
他開口叫她:“mam。”
他的母親的視線卻一直注視在他的菜刀上,一動不動。
他丟掉菜刀,想要向以前那樣投進她的懷抱裡,對方卻在見他走過來的時候,尖叫了一聲,“怪物!”
從牀上手腳並用爬了起來,衝了出去。
他看着母親的背影,只覺得很茫然。
他明明救了她,她爲什麼要討厭他?
五歲的孩子,還沒有建立起真正世界觀,殺了人,對他來說就像是殺了一條魚一樣。
在他小小的心靈裡,最讓他難過的,或許也只是母親那厭惡和恐懼的眼神吧……
門口傳來了一聲槍響,他嚇了一跳,趕忙衝了出去。
他剛剛跑出去的母親倒在了血泊之中,門口站着好幾個人穿着黑衣的男人,見到他,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跟他有着同樣顏色的眸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穿着黑色西裝,身上帶着古龍水的味道,充滿成熟男人的氣息。
他蹲下來,於他平視,問他,你願意跟我走嗎?
孩子懵懂的看着他,問道:“如果我不願意,你會殺了我嗎?”
男人笑了起來,幾個走進屋內的人看到了屍體,走出來向那個中年男人稟告。
男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驚奇,他問他:“這些人都是殺的?”
“他們欺負我mam……”
“好孩子……”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抱起他,“好孩子!真不愧是我的孩子!”那男人把他舉得老高,向他的手下宣佈,“他就是我甘比諾家族的孩子!”
畫面急劇旋轉,場景變化了。
蘭斯看着面前的景物,知道這裡是甘比諾家族的刑場。
叛徒和間諜,如果被抓到,就會在這裡被一槍爆頭。
他看到已經七歲的自己站在刑場前面,他的不遠處,是剛剛被逮到的幾個間諜。
一個是他身邊服侍了他兩年的保姆,她有一頭金色的長,跟她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還有幾個則是他不認識的男人,他們都被綁在那邊,等待負責人的宣判。
他身邊是幾個十幾歲的少年,都是他的哥哥,每個人都上都拿着一把槍。
他很快就想起來了,這是甘比諾家族繼承人們的第一次殺人訓練。
他們要殺掉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那幾個綁在木架上的人,都是他們身邊最爲親近的人,也是父親故意讓對頭安插進來的間諜。
“動手吧!”
不遠處,總負責人開口道,“二少爺先開始。”
那二少爺已經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了,握着槍的手不停地抖着,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那個被綁在那邊的人,是他的玩伴,從他五歲開始,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他遲遲不肯動手,蘭斯覺得百無聊賴起來。
“可以讓我先開始嗎?”他轉過身對着負責人道。
那人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蘭斯看着小小的自己拿着手槍輕盈的走上前去,站在那保姆面前。
女人很年輕,長得跟他曾經的母親很相似,他一直都很喜歡她。
可是她是騙他的,他的母親也是厭惡他的……
“我會很溫柔對待你的。”他衝着那女人輕輕一笑,女人驚恐的眸孔裡印出孩子天真無辜的笑顏,一顆子彈,乾淨利落的穿透了她的眉心。
他一直感覺,子彈比菜刀用起來溫柔多了。
起碼血飛出來沒菜刀的多。
他沾着血跡的臉轉過身,看到那負責人的臉也微微駭住了。
惡魔……
那負責人看着孩子天使一般乾淨純真的笑臉,心裡慢慢升騰出驚恐不安的情緒。
………………
畫面突然支離破碎,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呼吸像是被制止住了,他艱難的喘息着,有人在他耳邊叫了起來:“蘭斯少爺醒過來了!”
“大小姐,少爺醒了!”
高跟鞋的聲音很快就在耳邊響了起來,他痛苦的睜開眼,就看到八百年沒見過面的大姐衝着他耀武揚威:“終於醒了,再不醒來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咳咳——”他吃力的衝着她扯了扯嘴角,“你怎麼老了這麼多——”
“啪!”
多琳毫不猶豫的給了他一巴掌。
“男人婆。”
多琳微微扯了扯嘴角,再次擡起手來——“大小姐。”站在一旁的阿薩握住了多琳的手腕,用眼神警告了她一記。
多琳氣惱的甩開手,瞪着蘭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這幾年在中國,你口語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蘭斯沒心情跟她吵架,他剛醒過來,有氣無力,現在打起來,絕對是他吃虧。
“你怎麼這麼沒用,連一個女人都降服不了?簡直是丟我們甘比諾家族的臉面。”
“女人?什麼女人?”蘭斯微微皺了皺眉頭。
“就是那個——”
“大小姐。”阿薩開口阻止了多琳的話,然後轉身恭恭敬敬的問道,“蘭斯少爺,您忘記您是什麼受傷了嗎?”
“嗯?”蘭斯那雙鬆綠色的眸子微微轉了轉,他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我怎麼受傷了呢……”
阿薩和多琳對視了一眼,明智的轉移了話題。
屋外,阿薩對着多琳道:“蘭斯少爺現在情況還很不穩定,我建議大小姐還是不要問他不必要的問題爲好。”她還記得蘭斯對那個叫做木晚晚的女人到底有多麼迷戀,甚至都在屬下都沒有完全準備好的情況下,就忍不住衝了進去。
她追隨的主人,並不應該是那樣子的。
如若能忘記她,她還是希望他能忘記。
“我並不覺得讓他恢復成以前那樣子比較好——”能愛人的蘭斯,比那個冷血動物的蘭斯,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甘比諾家族需要蘭斯少爺,大小姐。我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這個道理,您應該比我明白吧?”
蘭斯昏迷的這幾個月,家族裡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現在都是有多琳在全權掌控幫派鬥爭的。
她現在也差不多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哼——”多琳咬脣看了一眼屋內的蘭斯,跺了跺腳。
現在的情形,確實比過去糟糕了不少。
她也確實怕蘭斯遇到那個女人,又生同樣的事情。
他現在是救回來了,但是下一次呢?
誰都不能保證。
“那個女人的資料,都給我送上來。”她低聲吩咐道。
“是,大小姐。”
屋內,蘭斯靜靜的靠在牀上,胸口很痛,他望着落地窗外不斷起伏的海平面。
夕陽西下,火燒雲把海面染成了一片血紅之色。
他一直靜靜的看着,畫面微微一晃,眼前突然出現一朵搖曳的淡粉色的小花。
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他回過神來,那幻覺立刻就消失了。
他好像丟失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腦子像是生鏽了一樣,木木的轉動着。
但是,管他呢,他並不覺得自己人生裡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最重要的東西,早在五歲的時候,被他親生父親一槍給解決了。
天色越來越暗,他收回了視線,對着站在門口的阿薩道:“明天,我們會總部。”
“是!蘭斯少爺!”
阿薩看着昏暗房間裡男人的臉,那張無比俊美的臉,此刻看起來,卻微微有點陌生。
他又恢復成以前的蘭斯了,可是,作爲手下,他卻莫名的開始不習慣。
“出去吧。”蘭斯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
夜晚徹底的降臨了。
屋內靜悄悄的,蘭斯注視着海面,心裡莫名的覺得有些空虛。
他……
他十分想念一個人。
可是,那個人,是誰呢?
…………
夜晚,晏如修從公司開車回到自己的單身公寓。
他現在的公司已經被晏寧夏蠶食的也差不多了,海外的這幾個小公司,同樣不能倖免。
他一過來,就現員工也跑的差不多了。
這幾日,他忙的焦頭爛額,幾乎沒有心緒來思考別的東西。
但是靜下來的時候,他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無數的念頭,那念頭只圍繞着一個人——木晚晚,她在美國,過得好嗎?
房間很安靜,他從酒窖裡拿出一瓶紅酒,獨自飲酒。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那是一枚製作精良的女式鑽戒,上面已經有了些許劃痕,卻又被擦得呈亮,可以看出,戒指的主人常常都在摩挲着它。
他無法不去懷念她。
他的愛,他的罪。
他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他能早點意識到他有多愛她,或許這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但是已經沒有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