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發生泥石流的第二天,他對她是那麼溫柔的,現在卻突然變冷淡了。不,應該是變得就跟從來都不認識她一樣。
“林御風,你搞什麼鬼?”受到了怒意的驅使,向他發出了這條微信,卻發現自己被對方拉黑了。
然後又改爲以短信的形式發過去,等了很久,也沒有得到回覆。
鈴音越想,就越是無法想明白。
不知不覺,就到了和夏天約定的畢業典禮之日。
特意跟組長申請外出採訪的許可,可是卻沒有得到批准。鈴音只能心不在焉的捱過下午,然後想方設法找了個藉口早退,抓上包包飛奔出了公司大樓的樓門。
在她背後三樓的落地窗後,林御風正從辦公室的窗前居高臨下的俯瞰着她的背影。
手中的薄胎紫砂茶杯,竟然被他徒手捏爆了。
辦公室內,器皿破裂的聲音讓正在彙報工作的易寒吃了一驚。
當看到茶杯的碎片從林御風垂下的那隻手中一片片掉落,溼淋淋的手指正在往下滴着血的時候,易寒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最近Boss捏碎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從墨鏡到茶杯,還有在公司的走廊落地窗上留下的拳頭擊打出血跡……似乎Boss最近總是在用自殘的方式來發泄怒氣。
雖然林御風平日裡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不動聲色冷若冰霜的的模樣,可事實上,這正代表了他長期的在壓抑情緒。
找不到突破口的那些陰暗情緒,終於要以自我傷害的方式來宣泄了嗎?
其實林御風從少年時期起,就一直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他將真實情感壓抑起來,在心頭築起荊棘的屏障,不讓任何人走入他的心扉。但是,這荊棘的刺,在防範他人的同時,也將他自己囚禁。一旦他想從自造的囚籠裡走出來,就難免會被荊棘刺傷。
“林總……你的手在流血,需要叫陸醫生來嗎?”
“不必。”林御風轉過身,臉就如同被寒冰封凍起來一般,讓看到他的人都彷彿墜入了冰窖一般,嚴寒深入骨髓。“備車,我要出去。”
“可是下午環球商事企業的代表會……”
“改期。”
冷冰冰的撂下這樣一句話的林御風,只用那條手帕隨意的纏繞了一下受傷的那隻手,便走出了辦公室。
手帕上的姓名首字母刺繡,硌痛他的傷口。
鈴音搭乘開往夏天學校的地鐵,一路都在看手機上的時間。
偏偏再換乘地鐵的時候,交通卡餘額不足,又飛奔到自動售票機去買票。
眼看着日落西山,天色慢慢從蔚藍轉變成了昏黃,也不知夏天學校的畢業典禮是否已經結束。
鈴音尚且記得自己當年大學的畢業典禮,是在上午舉行,一直持續到了中午。所有的畢業生都身穿學士服,頭戴方形的學士帽,手上拿着校長親自頒授的學位證書,在學校圖書館的巨大階梯前站滿,合影留念。
學士帽是深色的,由一個圓柱體和一片正方形的平面組成,一角垂着黃色流蘇。這玩意又硬又沉,戴在頭上特別搞笑。
偏偏在合影時,攝影師還要求大家將學士帽同時拋向空中,營造出“放飛自我”的灑脫景象。
大家向上拋出學士帽以後,全都貓着腰抱着頭,深怕被學士帽堅硬的直角砸中腦袋。結果攝影師重複拍了好幾次,拍出來的都是“抱頭鼠竄”的效果,一點都沒有“放飛自我”。
回想當年傻氣的學生時代,鈴音的臉上就不自覺的浮現出淺笑。畢業好幾年了,她都還沒有時間回母校看過一次,看來下次校慶日,一定要回校看看老師。
夏天是學校的籃球隊主力,又是校草,自然很受女生歡迎。
女生們的熱情在畢業典禮這天,達到了一個驚人的高潮。
爲了得到心上人制服上的第二顆鈕釦,她們從畢業典禮結束的第一秒開始,就你追我趕的展開了百米衝刺。終點線就是夏天。
夏天剛剛將學士服脫下,就聽到李浩白猛拍着他的肩,大喊着:“夏天!快逃!一大波黑壓壓的女生們衝過來啦!”
夏天順着他的視線轉頭一看,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愣住了。
遠遠的校道上,之間硝煙滾滾,硝煙前方領頭的,是一溜身穿校服的女生。有的看起來很是青澀,估計剛踏進大學校門一年而已;有的畫着利落的妝容,身上的學士服都還沒來得及脫下,一看就知道是大四的同屆。
這些女生一邊相互用胳膊肘頂撞旁邊的對手,一邊用腳絆倒後來居上的競爭者,一邊扯着前方女生的頭髮,人人都想要衝在最前面。
這讓夏天想起那些在大年三十夜12點衝進廟裡搶頭香的人。那些人也是你爭我奪,不惜踩踏着別人的身體,或者冒着自己被香燙傷的風險,去搶插香爐的頭柱香。
李浩白和其他的哥們拽着夏天,“夏天!還愣着幹什麼,快跑啊!我們幫你殿後!”
“這裡就拜託你們了!”說完,夏天拔開長腿,就向着校道上無人的那一頭跑去。
他身後,籃球隊和宿舍的好哥們展開雙臂連成一道人牆,爲他阻擋着猛衝上來的女生隊伍。可是那些女生實在是太猛了,爲了搶到夏天校服上的鈕釦,簡直要和阻攔者拼命。
“擋我路者!殺無赦!”不知是誰喊出了這句口號,女生們立刻一呼百應,居然有人操起鞋子照着籃球隊的壯漢們臉上拍去。
這可苦了這羣壯漢們了。平素裡他們練出的那一身腱子肉,可都是用來在籃球場上和對手廝殺,而不是用來打女生的啊。畢竟對方是女生,而且裡面還有可能有未來他們的女朋友人選,他們不好還手,除了乖乖捱打,還能做什麼呢,好可憐……
夏天跑出沒多遠,突然緊急剎車。
原來,在校道的另一頭,居然也有一大羣女生正向着他狂奔而來。
畢竟他是男生裡百年難得一見的帥得掉渣的美男子,而且出了社會以後,更是難得再見到了,所以學校裡的女生怎能放過這最後的吃他豆腐的機會呢?
他不得已,只得掉頭往回跑。
可前有猛虎,後又追兵,往哪邊跑都是被扒皮剝骨吃幹抹盡的結局。
他前看後看,從沒見過這麼瘋狂的女生,這股瘋狂勁令他膽寒。他似乎有點能夠體會林御風被瘋狂粉絲們追逐的煩惱了。
一波女生已經在壯漢人牆上打開了一個缺口。李浩白已經被打趴在地,鼻青臉腫,流着鼻血,顫巍巍的擡起一隻手,對夏天喊道:“哥們……盡力了……”然後,就被一羣女生當地毯一般踩了過去。
夏天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眼睛瞄到路邊的綠化帶上的一個缺口。
他一個縱身,帥氣的越過綠化帶逃出了囹圄,引來女生們一陣瘋狂的尖叫。
模特培訓學校的老師一直打壓他,說他“沒有成爲巨星的潛力”,可事實證明,他的受歡迎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人能夠理解的水平。
可見那家和林御風的風暴傳媒有合作關係的模特培訓學校,肯定是有意冷落他的。
也因此,在心裡,他又給林御風記上了一筆賬。
雖然最後,還是在男廁所門口被女生堵住,一陣稀里嘩啦亂抓亂扯之後,上衣變得七零八落的耷拉在胳膊上,釦子全都被扯掉了,頭髮也四處亂翹,看起來就好像流浪漢一樣。
好不容易擺脫了難纏的女生們之後,夏天來到了校門口,迎着夕陽而立,失去了鈕釦束縛的上衣,在晚風中如同披風一般向後展開。夕陽的餘暉爲他的側影染上一層橙紅色的火光,大有一股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氣勢。
當鈴音氣喘吁吁的趕到夏天所就讀的大學校門口時,只看到校門前空留一地餘暉,零零落落的學生模樣的男女們,在校門口來來往往。
“還是沒趕上嗎……”她有些失落的想到,腳步慢了下來,臉上的活力也漸漸的垮塌了。
然而,從校門的門柱後走出的人是誰?不正是夏天嗎?
“鈴音……”夏天一臉的驚喜的快步向她迎了上去,微微舒展的雙臂做出馬上就要將她擁入懷中的姿勢。但他的雙腳終究還是在距離她僅有一米的距離處停了下來,手臂堪堪的落在了身體兩側。
鈴音微仰起頭,凝望着他。
夏天的瞳孔中映射着霞光,火紅的火燒雲在他的瞳仁中燒成了一片火海。
他目光灼灼的凝視着她,雙脣緩緩的開合,再一次喚出她的名字:“鈴音。”語氣如此的堅定。
“夏天……對不起,我來晚了……等了很久嗎?”鈴音的聲音有些斷續,可以聽出來她剛纔一定是用盡了全力奔跑過來的。她正試圖和他解釋來晚了的原因,併爲錯過了典禮而表示遺憾。
夏天笑着搖了搖頭,向她伸出一隻手臂。握着拳,手背向上的右手,停留在她的身前。
“把你的手伸出來,鈴音。”他說。
鈴音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將手伸到了他的拳頭下方,“你要……給我什麼嗎?”
正說着,夏天的拳頭張開,一枚細小到幾乎察覺不到重量的東西,落在了她的手心。
鈴音展看手心一看,竟然是一顆鈕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