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一個小紙箱子,裡面裝着她辦公桌裡的全部的家當。東西不多,但肯定不會少了林御風送給她的紅棗阿膠薑茶,以及拳擊熊熱水袋。
她抱着小紙箱坐進了來接她的轎車裡,表情有些落寞。
司機從後視鏡裡察覺到了她的不虞,問:“李小姐,您心情不好?遇到什麼事了嗎?”
“啊……沒什麼,沒什麼……”話尾漸漸低了下來,她有些失神的盯着懷裡的拳擊熊。林御風剛離開國內不久,她就失業了。
自從遇到了林御風之後,她就經歷了人生中最好的和最壞的事情,命運像心電圖一樣劇烈起伏。
都說,能承受最差的,也能享受最好的,這樣的人才是真正見識過大世面的人。鈴音當然還遠遠算不上見識過什麼大世面,不過相對於她之前的人生經歷來說,最近這幾個月的波瀾壯闊也算是夠她受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鈴音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因爲不用上班,她本來是打算狠狠睡個大頭覺的,沒想到居然還會有人來敲她的房門。
按理說,黃伯平日裡是不會這樣做的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她在睡衣外匆忙披了件外套就下牀去開了門,門一打開,立即有人衝了進來,將她撞得差點跌倒。
鈴音扶着牆壁站穩,奇道:“誰啊,這麼沒禮貌……咦?”
闖入者竟然是林母。
鈴音一見對方是長輩,趕緊閉上了嘴,恭敬的喊了一聲:“伯母好……”
可惜林母並不領她的情,“好什麼好?見到你,再好都不好了!”
來者不善啊!
“伯母,您這一大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一大早?呵!”林母冷笑一聲,徑直走到牀頭櫃前,拿起鬧鐘就扔向鈴音,“你自己看看都幾點了!都九點了懂不懂!還一大早呢,哼!”
鈴音沒提防,被鬧鐘砸到了臉。鬧鐘“嘣”的一聲摔到了地上,電池蓋都摔飛了,電池咕嚕嚕滾到了鈴音腳邊。
鈴音有些心疼的蹲下去將殘破的鬧鐘和電池蓋一一拾起,心疼不已。要知道,這枚小公雞形狀的鬧鐘,已經跟了她好幾年了。這是她來S城後,發了第一個月實習工資後買的,從此,它見證了她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忙碌的清晨,和疲憊的黑夜。
然而這具有重要紀念意義的鬧鐘卻變成了一堆殘破的塑料:鐘面上的透明罩子已經被摔裂了,公雞的雞冠也被摔缺了一角。
捧在手中的,不僅僅是一枚鬧鐘,更是她青春和奮鬥的回憶。她的手開始顫抖,她的情緒開始起了波瀾。
林母見她一直蹲在地上不起來,便諷刺道:“幹什麼!一個破鬧鐘,還心疼啦?還蹲在地上不起來啦?給我站起來!”
鈴音狠狠從鼻腔裡噴出一口氣,咬着嘴脣,慢慢的站了起來。
林母見她咬着脣,便認定她心有不忿,於是發難道:“你看起來好像還有些不滿了?”
“沒……”鈴音囁嚅着。她儘量剋制着自己,不要和這個長輩起衝突。她不想給林御風的家人留下頂嘴無理的印象。
“沒什麼?你知道我今天來,是來做什麼的嗎?”
“不知道……”鈴音也很好奇呢。反正這個刻薄的長輩,肯定不是來陪她一起吃早餐的。難道是專程來叫她起牀的?她可不知道林母還有“叫牀”的嗜好啊。
“我今天來,就是專門來幫我們林家,”說到這,林母頓了兩秒,氣運丹田,中氣十足的接着說道:“清理門戶的!”
“啊?”鈴音直覺不妙,而且是非常不妙。
“你也不用裝作那樣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給我看。對於威脅到我們林家穩定的不利因素,我是會毫不留情的剷除的。”這話說得,跟剷除階級敵人似的。
“伯母,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您說的‘威脅到林家穩定的不利因素’,不會指的是我吧?”
林母斜眼上下掃視了一下她,然後頭一扭,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
她朝着臥房門外招了招手,喚道:“芸兒,來,你給我看着這個女人。限她今天中午十二點之前把自己的髒東西都打包完畢,滾出我們林家的房子!”
林母十分傲慢的揚起了下巴,環視了鈴音的臥房一圈,那神情,就如同發達國家的考察團去參觀非洲貧民窟一般。只不過跟那些考察團不同的是,她的眼裡不帶同情,而是滿含着對低自己一等之人的蔑視。
這麼明顯的蔑視,就算神經大條如鈴音,也清晰的感受到了。
她抗爭着:“伯母!您是長輩,又是林總的母親,所以我尊稱您一聲伯母。但您不能仗着長輩的身份,對我頤指氣使的啊!而且,是林總邀請我住在這裡的,您憑什麼趁着他不在,將我趕出星夜花園?”
“就憑我是林家的——女、主、人!”
這個理由簡直太充分了,任何人都不能置喙。
鈴音啞口無言。
林母昂着頭步出了鈴音的房間,一直憂心的守在門外的黃管家對着她鞠了一躬,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辭,試圖說服林母改變主意:“夫人,李小姐是大少爺請來的客人,您不和大少爺知會一聲就將她請出去,這不太妥當啊。萬一大少爺回來後過問了……”
“怎麼?我堂堂林家女主人,要將誰請出去,還需要看小輩的臉色嗎?”
“哦,不,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黃管家趕緊又鞠了一躬,“可大少爺的脾氣您是最清楚的。他向來都不喜歡有誰插手他的……”
“放肆!”林母勃然大怒,“黃管家,虧你家從父輩起就爲我們林家做事。林家的規矩就是上位者說一不二。你今兒個來反對我的命令,是不是不想在林家呆了!”
“不敢!夫人,請息怒……您的命令,小的不敢阻攔。”
“哼,”林母冷笑一聲,道:“既然不敢,那就退下吧。對啦,這件事,星夜花園的任何人,都不準向御風透露半個字。若是有人告密,被我知道了……”她眼神在在場的侍從身上掃了一圈,鋒利如芒,“就別想在這座城裡混了!趁早收拾收拾滾到鄉下去吧!”
林母的高跟鞋聲漸漸變小,直至幾不可聞。
林母大約是已經離開了,也有可能在這座大宅邸的某處,慢慢的品着香茗,等着看鈴音被掃地出門的那最後一刻。
大約看到鈴音被趕出去,是一件令她十分痛快的事情吧。
鈴音自認自己也沒哪裡得罪過這位阿姨,怎麼這阿姨就那麼嫌棄她呢?
林母確實很嫌棄鈴音,因爲鈴音妨礙了她掌控林御風和Unica,以致於整個林氏財團的計劃。
不過鈴音其實並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最多就只能影響一下林御風本人的情緒而已。但林母卻視林御風身邊的任何“非計劃內因素”爲心頭大患,必須即刻剷除之。
丘芸得了林母撐腰,那氣勢可就非比尋常了,“李鈴音,別愣着呀,趕緊的,把你這些噁心的東西都收拾一下,快動手吧!看着我幹什麼?還想我來幫你收呀?”
丘芸大小姐和最初見到時簡直判若兩人。初次見面,她多麼優雅多麼有教養啊,可是現在呢?嫉妒心卻讓她丟失了優雅和教養。
“呵,”鈴音想到此處,不禁搖了搖頭,“可惜啊~”
“可惜什麼?”
鈴音斜掃她一眼,道:“沒什麼。”然後,就開始動手收拾了。
林母和丘芸這次來,還帶了一些凶神惡煞的幫手,似乎是怕鈴音反抗似的。
鈴音其實也不打算反抗。“老孃早就想搬出去了,正好的,今天就順着你們搭的臺階下吧。”她這麼說,其實也是在給自己找臺階。
“哼,那你倒是快點啊!”丘芸不耐煩極了,乾脆親自上手把鈴音的東西往旅行袋裡塞。
鈴音也懶得攔她。多一個人幫忙,不也省了自己的力嘛。
鈴音收拾完了東西,拖着大包小包挪出房間,她這小細胳膊甭提多費力了。可門外站着的那票林母帶來的壯漢,卻愣是呆立着不動,不幫手,這一身肌肉,難道都是擺來看的呀?
在那麼多雙眼睛的冷眼旁觀下,很艱難的將行李搬運出了大宅邸門口。中途,黃管家曾想來幫忙,卻被壯漢擋了回去。
鈴音剛站到宅邸門口,想回頭再看這座美麗的宅邸一眼,門卻在面前突然被摔上了,差點砸到她的鼻子尖。
鈴音愣了片刻,突然想起還有一個包包沒拎出來,立即砸門喊着:“唉!開門哪!我還有個包呢!”
門開了,那隻包被粗暴的扔了出來。鈴音剛將它撿起,包包在地上滾了一圈,沾滿了塵土。就在她撿包的同時,門又被用力摔上了。
“什麼人哪!呸!”鈴音對着門板做了個鬼臉,想想跟這些不講道理的人鬥氣也犯不着。
但轉頭遠望,從她站着的門外開始,到園門之間,尚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沒人幫忙,難道要她拎着那麼多行李走那麼長的路?
算了,再長也要走啊。
沒有車子來送她,大概也已經被林母給阻攔了,她只能自食其力。她叫了輛車,但外面的車子沒有許可,是不能進入星夜花園的。
可以想見,大概在她艱難的負重跋涉在星夜花園車道上的時候,林母和丘芸正舒服的坐在大沙發裡,對着監控中她的狼狽身影發出嘲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