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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行六人,走出了亂石堆積的大坑,明亮的天光再次陰暗下來。
而坑外,還是坑。
足有百里方圓,兩、三千丈高的洞穴,像口深井,一個更大的坑。或許人生的旅程,就這麼從一個坑,穿越另外一個坑。抑或是從一個牢籠,跳到了另外一個牢籠。便如那神洲結界之外,又是天地結界。如此沒完沒了,亦叫人無從停歇。直至化爲一堆骸骨,變成塵埃,依然有夢,源源不滅……
迎面一片亂石山,山石嶙峋,草木叢生,幾無落腳之處。
所幸沒了地磁之力,行動之間多了幾分自如。
阿威召出飛劍,衝在前頭。遇到亂石,飛縱而起,野草阻擋,只管一劍劈去。而他趕路之餘,時不時的回頭留意。見阿雅緊隨其後,他安心許多,不由得腳下生風,漸漸的恢復了往日的威武彪悍。
阿勝、馮田與阿三,跟着步步趨前,同樣是飛劍在手,一個個神色戒備。
無咎則是獨自落在最後,不緊不慢的穿行在亂石草叢之中。只要沒有了兇險,他便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他卻樂得一個清淨,至少能夠揣摩功法,想想心事,再不濟也能看看風景。
所在的大坑,可謂天生奇觀。其中不僅有山有水,還有成片的古木叢林,堪稱別有洞天,卻與世隔絕而非久留之地。奈何天地之力莫測,無路可去。而所謂的捷徑,或許只有一個,那就是順着石壁攀援而上。想要越過千丈的絕壁,只怕並不容易。
小半時辰過後,抵達亂石山的深處。
一片十餘里方圓的山谷,出現眼前。
就此橫穿而去,便是千丈絕壁。
而衆人卻不約而同停下腳步,一個個神情錯愕。
山谷之間,依然還是野草叢生。只是野草叢中,遍佈着森森的白骨,皆體型碩大,形狀怪異,應該爲巨獸所留,卻又叫人難辨究竟。
“天吶,這該死了多少巨獸啊,怕不有上百之多,大小皆有呢……”
阿三驚歎之餘,按耐不住好奇:“馮師兄,你遍閱典籍,無所不知,又是否曉得這些巨獸的名稱與來歷?”話音未落,他擡手又道:“諸位快瞧,那頭巨獸,首尾足有十餘丈,莫非巨龍骸骨……”
前方的不遠之處,乃是一堆泥土與草叢,從中冒出一連串的獸骨,雖已被掩埋大半,依然能夠分辨出頭尾身軀的形狀。其延伸十餘丈,倒也像是巨龍俯臥而威勢不凡。
馮田凝神張望,搖了搖頭:“我所知曉的古獸,多爲延續至今,而早已滅絕者,卻無從辨認。不過,那並非龍骸。它不僅沒有蛟龍的犄角,更無飛龍的雙腳與四肢……”
衆人不顧分說,紛紛走向那埋在泥土草叢中的一具具獸骨。耳聽爲虛,典籍也多有混淆不清的地方。如今難得巧遇,恰好親眼看個明白。
馮田欲言又止,卻聽身旁有人出聲:“這羣古獸,或失足墜坑而亡。嗯,馮老弟意下如何?”
無咎來到他的身旁,問話之際,拿出酒壺呷了口苦艾酒,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哦,無咎師兄……”
馮田稍稍錯愕,閃開一步,忖思片刻,這才接話道:“如此碩大的古獸,又怎會輕易墜亡,依我看來,或爲自戕也未可知!”
“你是說,古獸自尋短見?嘿,怎麼會呢……”
“又怎麼不會呢?豈不聞典籍有曰,當量劫降臨,天地崩塌,星辰碎滅,萬靈自戕而亡……”
無咎打量着四周的獸骨,繼續飲着酒。而他舉起酒壺,禁不住手上一頓,慢慢轉過身來,似乎滿臉的懵懂:“是何典籍,量劫又是個什麼東西?”
馮田的眼光一瞥,繼續目視前方:“我翻閱典籍、殘本無數,一時又如何記得。不過,所謂的量劫之說,無非指的是天地間的浩劫罷了!”
“嗯,我明白了!”
無咎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說道:“老弟的言下之意,在遠古年代,浩劫降臨之日,通靈的古獸無路可逃,於是心生絕望,便找個大坑,一頭摔死了事?”話到此處,又惋惜道:“這羣怪獸也是無用,何不拼上一回呢!”
“師兄全無敬畏之心,而禽獸尚懼天地之威!”
馮田似乎不願多說,擡腳往前走去。
無咎不以爲然地呷了口酒,兩眼中卻是精光一閃而默默自語:“量劫之說,並非浩劫這般的簡單。某位老道,曾言之鑿鑿:天地萬物相爭,謂之劫;因果爆發各異,謂之量劫……”
他的眼前不禁浮現出一位老者的身影,並回想起曾經的一切。而不過瞬間,他又念頭一清:“咦,我還比不上禽獸?那位馮老弟罵人本事,倒有一手……”而雖然被罵,卻不便追究。他衝着馮田的背影哼了聲,轉而昂首仰望:“我本想問他,蛟龍與飛龍的分別……我怎會沒有敬畏之心呢,總不能真的聽天由命吧……所謂的活在當下的說法,似乎已不適用,否則便如這羣古獸,落一個自戕而亡的下場……”
“砰、砰——”
前方傳來飛劍劈砍的動靜,還有阿三的叫嚷聲——
“這般脆弱,一碰便碎啊……”
阿三揮劍劈砍着古獸的骸骨,指望着有所發現。而此間的白骨,與之前大坑中的不同,稍加觸碰,即刻崩碎。
阿威、阿雅與阿勝,以及馮田,也在四周尋覓。而忙碌片刻,皆一無所獲。
阿威擺了擺手,示意衆人繼續趕路。
穿過了亂石山,又是一片林子。
黑暗中,藤蔓遮擋,腐葉堆積,行走不易。
兩個時辰之後,終於走出叢林。迎面一道山壁拔地而起,上面鋪滿了青苔,像是一堵倒傾聳立的牆壁,令人望而仰止。
阿威有心嘗試攀爬,旋即作罷。
一行稍作遲疑,就此往右,循着大坑的邊緣繼續往前。而山壁陡峭如舊,一時難尋攀援的路徑。
阿威依然在頭前開路,但有阻礙,便揮動飛劍左劈右砍。
隨後的阿雅、阿勝、馮田、阿三與無咎,則彼此間拉開幾丈遠。左側乃是峭壁,山坡,右側乃是碎石,草木,以及成片的古木叢林。六道人影,便這般在黑暗中尋覓而行。
“師叔,何不原路返回呢……”
阿三是想返回來時的大湖,只要找到飛瀑所在的洞口,便能順着暗河逆流而上,也不失爲一個無奈之法。
而他話剛出口,便被阿勝打斷:“胡說八道!那飛瀑千丈,難以逾越,倘若遇到巴牛長老,又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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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提起巴牛長老,使得衆人的心頭一緊。
雖說大坑之中,尚存古怪的天地禁制,而遠離了地磁之力,使得法力神通的阻礙也減弱了幾分。此消彼長,一旦遇到人仙前輩,兇險也隨之倍增。
阿三前後張望,又心懷僥倖道:“三、四日過去,始終不見巴牛長老的人影,我猜他不是躲起療傷,便是遠去……”
阿勝不再多說,與阿雅、阿威擡手示意。
在頭前開路的阿威鬆了口氣,加快腳步:“如此便好……”
在衆人看來,此地雖也莫測,卻並無異獸的侵襲。如今巴牛療傷也好,離去也罷,總而言之,是沒了性命之憂,只待尋到出路,便可擺脫困境。
無咎還是獨自落在最後,便走便飲着酒。前方的五道人影,皆落腳無聲。而他碰到石壁,伸手叩擊,遇到石頭擡腳踢開,時不時的鬧出點動靜。
阿三頻頻回頭,嘴裡埋怨:“師兄,莫要嚇人……”
兩個時辰之後,已圍繞大坑轉了半圈,
前方的山坡,稍顯平緩。而陡峭的山壁,卻從中裂開一道縫隙。
阿威看得清楚,擡腳縱起五、六丈,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頓作驚喜:“師妹,此處便爲出路所在!”
衆人相繼到了近前。
陡峭的山壁,就此裂開一道深深的縫隙,足有十餘丈深,丈餘寬,雖黑暗籠罩而看不盡頭,或能直達峭壁的頂端。倘若藉助手腳之力,攀援而上應該不難。
阿雅與阿勝擡眼打量,各自也露出笑容。
阿三更是挽起袖子,衝着手掌啐着口水,一邊躍躍欲試,一邊與身旁的馮田遞着眼色。他早已拋棄了與某人暗中較勁的念頭,卻不妨他與馮師兄比個高下。誰若搶先爬出大坑,便是修爲更勝一籌。何況他身子小巧輕盈,翻山越嶺的不吃虧呢!
馮田根本沒有理會阿三的小心思,徑自走到阿威的身後,也不見他出聲,只管隨着衆人擡頭仰望。
阿威已擺開架勢,便要嘗試攀爬,卻稍作遲疑,轉過身來。他的眼光掠過馮田、阿雅、阿勝,最後看向遠處的一道人影,揚聲道:“無咎,由你先行一步如何,我來斷後?”
無咎站在十餘丈外,抱着臂膀,手裡拿着一個酒壺,兀自昂着腦袋而默默凝神。
阿雅微微一怔,卻善解人意:“嗯,此處唯師兄與無咎的修爲高強,你二人輪番探路倒也使得!”
阿勝不作多想,催促道:“無咎,莫要耽擱!”
無咎回過頭來:“哦,先行一步?”
他再次被衆人想起,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而他沒有推辭,收起酒壺,搖晃着走到了縫隙前,卻又擺了擺手。儼然一個高手出馬的架勢,渾身上下透着蠻橫。
阿威暗哼一聲,與阿雅、阿勝、馮田退後躲避。
阿三不滿道:“師兄,你又虛張聲勢……”
無咎沒有二話,擡腳就踢。
阿三嚇得慌忙躲開。
無咎將衆人盡數驅到了幾丈外,卻並未忙着攀援石壁,而是擡手扯出一把五尺黑劍,轉而咧開嘴角冷笑道:“嘿,巴牛長老,還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