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的岸邊,七人再次湊到一起。
曾經消失的無咎,又回來了,卻兩手拄着他的五尺長劍,一臉的鬱悶之色。
又怎能不鬱悶呢!
玄武谷的高手既然追來了,便不會善罷甘休。故而,落入湖水的時候,衆人都在手忙腳亂,而他卻躲在水底,只等着給予強敵來個迎頭痛擊。不出所料,還真有三人尾隨而至。於是他破水而出,趁機施展殺手。
兵法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又云: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嗯,意思是說,修爲與神通,乃正兵,卻要因循借勢而突發奇兵,方能克敵制勝。
又扯到兵法了,誰讓他曾經當過將軍呢,而戰陣廝殺的道理,是一樣一樣的。是故善戰者,守正出奇。勢若奔雷,快如閃電。總而言之,就是要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撿一個大大的便宜。
如上所說,沒毛病!
不過,當他祭出狼劍與乾劍,正要大開殺戒之際,忽而發覺兩把神劍的威力大減,顯然爲禁制所限而難以自如。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急忙收起神劍,扯出了他的玄鐵黑劍。
對方三人,修爲不弱。
劈飛一個,僅是輕傷。
既然動手,便要分出個你死我活。
他顯現出衝鋒陷陣的兇悍,揮劍亂劈,總算結果了一人,趁勢跳上湖岸,只想將對手斬盡殺絕。而捨棄了神劍之威,硬拼修爲,他並不佔優,於是雙方混戰起來。彼此或也僵持不下,而他堅信,一旦抓住時機,必然能夠逆轉戰況而取得大勝。
誰料便於此刻,來了三個幫手。有幫手助拳,求之不得啊。而阿勝喊叫不斷,分明在虛張聲勢。果不其然,那兩個玄武谷弟子見勢不妙,祭出符籙加以阻擋,然後轉身逃遠了。
好不容易纏住兩個對手,尚未取勝呢,竟被嚇跑了,怎能不叫人鬱悶。再者說了,阿勝他既然想要助上一臂之力,當斷敵退路,予以合圍絞殺。他卻簡單,只管扯開嗓門,吼上一聲,隨即就此了事……
“哎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你毫髮無損,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無咎拄着鐵劍,默然不語。
阿勝稍顯尷尬,繼續分說:“兩個玄武谷的弟子雖不熟悉,卻記得名號,乃六神門的石臼與阿果,均爲築基八層的高手。硬拼下去,我真的怕你吃虧,所幸他二人離去,如此相安無事……”
此時,四周忽然陰暗下來,原本陰陽分明的所在,仿如陷入黑夜之中。
擡頭看去,那曾經的天穹,僅剩下一個黝黑的洞口,卻懸於兩三千丈之高,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適才恰逢午時,尚有日光透過,而隨着日頭偏移,再難照進光亮……”
“馮田師兄無所不知啊,且說說此地的由來,你我又該如何脫身呢……”
“或山崩地裂,天然而成,卻也鬼斧神工,堪稱天地奇觀。至於如何脫身……依我之見,法力神通難以施展,只怕雲板、雲舟也無從驅使,唯有攀援峭壁,或能脫困……“
“兩、三千丈之高呢,如何攀援而上,又沒捷徑……”
“馮田、阿三兩位師弟,切莫自作主張。何去何從,且由長輩定奪……”
“嗯,阿勝師叔,你老人家別隻顧着討好師兄啊,有失長輩風範……”
雖然意外迭起,而隨着強敵遠遁,一時沒有兇險,岸邊的衆人漸漸放鬆下來。怎奈置身莫測,不免又添幾分彷徨與無奈。
阿三與馮田、阿猿說着閒話,扭頭看向幾位長輩。
阿勝依舊是站在無咎的身旁,而原本軀粗壯威武的他,不僅氣勢全無,反而神色窘迫。倒是比他矮了半頭的無咎,昂首挺胸,淡定自若,顯得氣度不凡。忽被阿三觸到痛處,他頓時臉皮一緊:“胡說八道!我你與你師兄亦師亦友,豈能以俗禮一概而論!”
阿三縮起腦袋,不敢多嘴。
阿勝的臉色稍緩,轉而衝着阿威、阿雅尷尬一笑:“呵呵,兩位有何指教?”
阿威沒作多想,張口答道:“不妨順着來路尋去……”
十餘里外,便是峭壁飛瀑。他想施展遁法,或另行開路,藉着來時的山洞返回地上,倒不失爲一個脫身之法。
阿雅搖了搖頭,忖思道:“且不說玄武谷的高手,正在找尋你我的下落,六神門的石臼與阿果躲在暗處,又豈肯坐視你我從容離去。”
“依師妹之見?”
“此地怕不有百里方圓,情形不明,且禁制古怪,依我之見……”
阿雅說到此處,話語一轉:“無咎,你……”
衆人的眼光落於一處,又微微一怔。
此行有位高手,依舊還是晚輩弟子的身份。而他的殺伐果斷,心狠手辣,兇悍霸道,早已是有目共睹。如今何去何從,誰也不敢忽略他的存在。
而正當關注之際,不遠處的那道青衣人影突然沒了,連同他手中的長劍,瞬間消失無蹤。
“無咎……”
“師兄,你不能逃啊……”
阿勝始料不及,阿三更是連連跺腳。
而不消片刻,臨近叢林的地方,有光芒閃爍,隨即現出無咎的身影。他似乎有些意外,將長劍“砰”的插在草地上,然後抱着臂膀,兀自東張西望而若有所思。
“呵呵,無咎,你斷然不會拋棄同門!”
阿勝鬆了口氣,大聲詢問:“你方纔是何用意,可有計較……”
衆人跟了過去。
阿三埋怨道:“我的師兄,如此故弄玄虛,好不嚇人……”
無咎沒有工夫故弄玄虛,也不想嚇人。每當身陷困境,他總是警惕異常。如今遇到這麼一個大坑,他只想弄清楚所在的狀況。而嘗試遁術,難以遠去,地下彷彿有種莫名的力道,禁錮着法力的施展。倘若強行離去,並非無計可施。而若想周旋下去,倒也不急一時。
阿勝的臉上帶笑,顯得頗爲親近,他終於放下芥蒂,卻依然膽小甚微,好佔便宜,可謂本性不改。
阿三還是賤賤的模樣,賤的很純粹、很徹底。
阿猿的爲人,樸實如舊。
馮田,依然自命不凡,他的嘴臉,很討人嫌。
阿威的變化不小,應該是歸功於阿雅的教導。而唯一的長處,同樣還是暴躁粗莽。至少沒有心機,不用太多的提防。
阿雅是個真實的女子,雖也聰敏,藏着心事,卻懂得保命之道……
無咎看着漸漸走近的衆人,收起思緒,接着阿勝的問話,應道:“我嘗試遁法,只爲防備玄武谷高手而已。如今看來,料也無妨。至於有何計較……”他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叢林,伸手抓起長劍:“那兩個傢伙,輕饒不得!”
他要追入叢林,殺了六神門的石臼與阿果。
阿勝慌忙阻攔:“眼下脫困要緊,切勿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
無咎的兩眼一瞪,詫異道:“石臼與阿果,追殺你我而來,若非將其剷除,勢必橫生枝節。且說說看,怎會成了惹是生非呢?”
“不、不……”
阿勝連連擺手,欲說無詞。
而阿雅幫他說話:“一旦再有玄武谷高手、或巴牛長老追來,你我豈不是白白貽誤了脫身良機!”
阿勝露出笑臉,點頭稱是。
無咎卻無意爭執,伸手將玄鐵長劍扛上肩頭:“嗯,但願是我多慮了!”
看着他滿不在乎的樣子,衆人又是面面相覷而遲疑不決。
片刻之後,還是阿雅出聲:“不妨遠離大湖,以免石臼與阿果有機可乘!”
這女子的話音未落,她師兄阿威已甩開大步:“師妹所言極是!此地足有百里方圓,且查看一二,說不定另有出路……”
阿勝等人深以爲然,紛紛動身。
無咎扛着長劍,不緊不慢隨後而行。而離開湖邊之際,他又默默回頭張望。
天光已暗,儼如深夜降臨。偌大的一方所在,漸漸籠罩於黑暗之下。而飛瀑的濤聲,猶在空曠中迴盪。便好似天地的喘息,輪迴不絕而亙古至今……
離開了大湖之後,大片古木擋住了去路。
阿威擡手抓出飛劍,衝着他的師妹點了點頭,隨即昂首闊步,直奔林間走去。
阿雅、阿勝,以及阿猿、馮田,步步跟隨。
阿三則是前後張望,兩個大眼珠來回轉悠。少頃,他拋開衆人,放慢腳步,悄聲傳音:“師兄,你發覺了沒有?”
無咎遠離人羣,獨自落在最後。他一手抓着肩頭的長劍,一手拿着枚玉簡默默出神。玉簡之中,拓印着六神門的功法。趕路之餘,不妨他博覽衆家之長而爲己所用。見阿三鬼祟,他沒有理會。
古木參天,如屏如障,再加上牽扯的藤蔓以及滿地的枯枝落葉,使得眼前的黑暗更添幾分幽深莫測。
阿三卻是無暇多顧,只管討好道:“哈,我早發覺了。阿威師叔,不願被你搶了風頭,便與阿雅師叔串通一氣,有心想要挫敗你的威望……”
他深一腳淺一腳,在林間蹦蹦跳跳,並搖晃着矮瘦的身子,顯得極爲得意。得意之餘,還不忘趁着夜色送上一個笑臉。
無咎依然無動於衷。
“師兄啊,小心兩位師叔暗算你,哦,還有阿勝師叔……”
阿三說到此處,跳到一截枯枝上,竟伸手一拍乾瘦的胸脯,信誓旦旦道:“有我阿三,師兄不用擔憂……”
便於此時,前方的阿威突然喊道:“止步——”
阿三猝不及防,腳下一滑,“撲通”摔倒,“哎呦”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