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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手——”
叔亨怒吼,舉起鐵拳狠砸。
無咎的腦袋被砸得低垂,無從躲避,整個人如同昏死過去,依然抱着雙腿不撒手。
叔亨氣急敗壞,再次高高舉起鐵拳,便要徹底砸爛那個死纏不去的小子,卻又擡起頭來,畏懼的神情中透着幾分無奈。
一束雷光從天而降,煌煌天威令人無所遁形。
叔亨急忙催動法力護體,“咣”的一聲湮沒在雷火之中。他身形搖晃,神魂戰慄。緊接着又是一道雷火,帶着無上之威閃電而至。他慘哼一聲,緩緩癱坐在地。
那是雷劫,那是諸天之怒。
九九八十一道煉獄之火,化作天道刑罰。沒人能夠抵擋,或是抗爭。要麼被撕碎摧毀,要麼在毀滅中淬鍊鍛造而重獲新生。
一道人影趁機撲過來,腫脹的臉上帶着慘兮兮的笑容:“雜毛畜生,我借天雷滅你……”
叔亨尚未掙扎,已被撲倒在地。
無咎終於放開緊抱的雙腿,卻又死死摟着叔亨的脖子。與之瞬間,雷火接踵而至。
他以秘法強提修爲,使得傷勢加重;雷劫禁制之下,九星神劍與人骨大弓也無從施展。如今只能憑藉天雷拖住叔亨,除此再無他法。至於下場如何,他已顧不得許多。
又一重九道天雷之後,玉塔腳下的山坡上狼藉不堪。破碎的冰川犬牙交錯,當間的大坑則是煙塵瀰漫。而其中的兩道人影,糾纏如舊。
無咎的衣衫破碎,長凌亂,神情迷離,裸露的肌膚更是暴起條條紫紅的筋脈與絲絲縷縷的血痕。那是雷火燒灼的痕跡,很是慘不忍睹。而他的依然箍着叔亨的脖子,死死的不肯撒手。
叔亨掙扎坐起,嘴角溢出一縷血跡。
三重二十七道雷劫,獨自硬抗了大半。即使修爲高強,也是苦不堪言。後繼還有六重雷劫,且愈的猛烈。承受下去或許無恙,卻難免遭到重創。
此外,天劫不容藐視。但有阻撓,威力倍增。再也不能替那個小子抵擋天雷,否則就是自討苦吃!
叔亨喘着粗氣,這才覺脖子上還箍着手臂。他用力撕扯,卻撕扯不開,強行站起,又被狠狠拽倒在地。他怒不可遏,揮拳亂打,而對方雖不反抗,卻也不撒手。他低頭一瞥,恰見纏在腰間的大腿上有個血淋淋的劍洞。他伸手便抓,頓時血肉綻開露出白骨。
無咎疼得渾身顫抖,卻無力抵擋,只能死死勒緊手臂,嘴裡罵着“雜毛畜生”。
叔亨桀桀冷笑,便欲痛下辣手,一束雷火呼嘯而至,隆隆的轟鳴震徹萬里……
祁散人與各家的修士,依然在怔怔觀望。
所在的冰谷,雖然相隔二、三十里,而那天劫的情形,以及無上的雷威,卻近在眼前,令人感同身受而惶惶難耐。
“已過了幾重雷劫?”
“七重……”
“你我有生之年,得以見識天劫,堪稱莫大機緣!”
“莫提機緣,此乃我神洲之劫!”
“嗯,倘若無咎沒有拖住神洲使,他撐不到此時。而此間事了,神洲使必將遷怒你我!”
“妙祁老哥,你倒是算上一卦啊!”
“我……算不出……”
“無咎他眼看不妙,你又何必賣關子……”
“我算不出他的人骨龍筋弓,也算不出他以雷劫對付神洲使。且事已至此,你讓我如何起卦……”
萬千年一遇的天劫,堪稱神洲修士的一場機緣。而這場機緣,卻關乎着神洲仙門的生死存亡。所謂的占卜之術,或能算出吉凶,卻算不出其間的種種逆轉起伏,更算不出天劫的起始與終結。正如所言,天機莫測。
而在玄玉想來,各家前輩太過關注於自身的命運與神洲的前途,難免本末倒置,一時糊塗不清。天威雖然莫測,道理卻也淺顯。觸犯者,咎由自取。他抓着柔軟的手臂,柔聲安慰道:“嶽妹妹,節哀順變……不、不,愚兄怕你動情傷身!”
嶽瓊被抓着手臂,難以往前,兀自僵着身子,秀眸中神色焦灼。至於玄玉的話語,她根本沒有留意。她只管盯着那傾瀉的雷火,以及雷火中的人影……
七重雷劫過罷,雷威充斥的煙塵中,緩緩現出兩道人影,皆赤身露體而狼狽不堪。
叔亨坐在地上,喘着粗氣,啐了一口污血,煙熏火燎的模樣中透着疲憊與憤怒的神情。接連硬抗了七重雷劫之後,耗盡了大半的修爲。而他此時不再躲避,舉起拳頭狠狠砸下。一截大腿,早已被扯去皮肉,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在他的鐵拳下寸寸碎裂。他猶不作罷,繼續撕扯着皮肉經脈,猶自恨恨不已,獰笑道:“哼,竟敢指望天劫相助,真是不知所謂。本尊便陪着你渡劫,又能怎樣?本尊拼着重傷,也要撕碎你……”
無咎的手臂依然箍着叔亨的脖子,整個身子顫抖不停,難以忍受的巨疼傳來,他忍不住出陣陣慘哼。而他此時無力掙扎,只能咬牙強撐。若能換來叔亨的重傷,或也值得……
“轟、轟、轟——”
八重雷劫降下,九道天雷接踵而至。
叔亨只得雙手掐訣,收斂心神,全力應對,不敢掉以輕心。
今日遭遇的雷劫,又何止威力倍增。稍有大意,下場難料。不過,那小子只剩下半條命。即使本尊替他抗下大半的雷劫之威,他也絕難僥倖。不妨拼到最後一重雷劫,本尊要親眼看着他魂飛魄散!
九道天雷,倏然而落。隆隆轟鳴,在天地間久久迴盪不絕。
叔亨擡頭仰望,凹陷的兩眼中閃動着厲色。
許是天劫所致,結界的縫隙又變大了數百丈。其中烏黑的劫雲在沸騰翻涌,絲絲跳躍的電弧閃爍不停。一場更爲猛烈的雷霆天罰,已然蓄勢待。
叔亨慢慢站起身來,伸手一抓用力撕扯。
無咎先遭重創,又遭雷擊,一條腿被生生砸碎,接着再次承受雷火的蹂躪。此時的他,已陷入迷離恍惚之中,僅僅憑着一絲殘存的執着在強行支撐。巨疼傳來,他驀然驚醒,卻不由得鬆開雙手,整個人已被舉起。
“哈哈——”
叔亨的雙手抓着無咎,高高舉過頭頂:“小子,本尊要拿你祭天!”
無咎再也掙扎不得,殘缺的身子隨着搖晃而無力擺動。便彷彿一頭待宰的羔羊,還是少了一條腿的羔羊。而他並無驚慌,反倒是淡淡看着叔亨,嘴裡泛起一抹笑意,兩眼中透着蔑視與輕鬆的神情。
人這輩子,被雷劈死也是一種榮幸。總好過死在腌臢之輩的手中,平白墜了仙門鬼見愁的威名!
“轟——”
劫雲蓄勢片刻,終於吐出一道雷光。像是積攢了萬年之久的怒火,借天道之刑霍然爆開來。而威勢更加迅猛,只要將忤逆者化作齏粉。
與之瞬間,兩尺粗細的雷火從天而降,狠狠砸在無咎的背上。他身軀猛地僵硬,亂根根豎起,隨即雙目怒突,張口熱血噴濺。
天劫浩蕩,餘威不絕。
叔亨也是禁不住雙臂顫抖,卻幸災樂禍大笑:“哈哈……”
“轟——”
又一道雷火傾瀉而下,無情而又殘暴。
無咎身上破爛的衣衫頓時炸得粉碎,片片肌膚爆裂,併骨斷筋折,他兩眼一閉昏死過去。
“轟、轟——”
湍急的雷火,愈兇猛。
“轟、轟——”
六重雷劫,緊接着便是第七重雷劫。而刺目的雷光,已從兩尺粗細變成三尺,渾如一道巨大的火光,雄渾浩蕩而又勢不可擋。
叔亨承受不住滔天的威勢,腳下踉蹌,卻依然舉着無咎,驚悸的臉上帶着抑制不住的獰笑。他要看着手中殘缺的身子四分五裂,他在等待着雷火最後的吞噬毀滅。
當七重雷劫降下,第八重雷劫咆哮天地。
無咎在雷火中震盪,猶如一片殘葉在驚濤駭浪中難以自已。他的身子從外到內層層炸開,斷裂的白骨與撕裂的經脈清晰可見。七竅之中,更是血噴不止。如此慘狀,意味着他生機無多。或許下一刻,他便將在雷火中碾成粉碎。
“哈哈……”
叔亨在大笑,笑聲中帶着難以消除的恨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洲使,玉神殿祭司,真正的飛仙高手,卻被一個無名小輩給折騰的修爲喪失,他不能不恨。所幸對方即將形骸俱消,魂飛魄散!
恰與此際,無咎突然從昏死中睜開雙眼。依稀彷彿,封禁的氣海即將崩潰,奔涌而出的法力隨即流逝,迷離的神魂也隨之漸漸遠去。他好似已看到了自己最後的宿命,卻又不甘,狠狠一咬舌尖,周身的精血頓時涌入手中,一把紫色的長劍霍然而出。神劍在手,他狠狠往下劈去。
叔亨躲避不及,瞬間已被利劍劈入肩頭。
與此同時,第九重雷劫轟然而下。
無咎渾似不覺,只管將神魂精血涌入雙手。青、白、黃、金、紅五道劍光,相繼閃現。當九重雷劫的第九道雷火,帶着滔天烈焰咆哮而下,叔亨的身上已插了六把神劍,禁不住跪倒在地。而無咎的殘軀已潰不成形,猶然高高舉起一把黑色的魔劍,傾注他所有的神魂精血,狠狠往下劈去,口中出最後的怒吼:“自古神州不可侮,甘將碧血染蒼穹——”
“轟——”
一聲雷鳴震動九霄,滔天之怒橫貫萬古。
無咎的殘軀,終於崩潰殆盡。而他精血神魂所化的七把神劍,頓然盡數爆開。叔亨隨之四分五裂,瞬間湮滅在浩蕩的雷火之中。
而那爆開的七把神劍,隱約化作七道流星,並倏然衝破結界的縫隙,直掛天宇!
與之剎那,萬山震響,千峰倒塌,天地悲鳴。
嶽瓊“撲通”跪在地上,一口熱血噴出,淚如雨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