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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過去,便是八百里雲嶺。
穿過雲嶺深處的鏡湖,繼續南行,那羣峰聳立且又氣象萬千的所在,便是靈霞山。
九月中旬的這一日,靈霞山的北麓,險峰峻嶺之間,有劍虹從天而降。
隨着劍虹消失,半空中現出無咎的身影。他飄然而下,轉瞬雙腳着地。
落腳之處,乃是盤山石階的盡頭。半山腰的山坪之上,石亭臨風。亭匾上有兩個字,逍遙。距石亭不遠處的石壁上,另有四個古樸大字:靈霞洞天。
無咎走了幾步,到了石亭前。看着熟悉的景緻,他不由得神色感慨。
當年自己與幾個夥伴,幾經兇險,耗時數月,好不易尋到這靈霞山北麓的山門。又是一番周折,總算混入仙門。回頭想來,那已是六年前的往事。如今從紫定山趕到此處,御劍與遁法交替施展,且途中不慌不忙,僅僅用了兩三日的工夫。曾經的玉井峰雜役弟子,也成爲了地仙的高手。而不知爲何,再次返回靈霞山,沒有興奮與惶恐,反倒是有種忐忑不安。
無咎默然片刻,依舊是心莫名,他不再多想,腳踏劍芒騰空而起。
片刻之後,抵達千丈的峰巔。
居高遠眺,紫霞峰、赤霞峰與紅霞峰一一在望。
無咎踏劍懸空,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忽而又神色一動,低頭看向腳下。
此處遠離靈霞山主峰,雖然建有樓閣亭臺,且雲霧瀰漫,卻顯得頗爲僻靜。
而云霧之中的石亭中,守着一位老者,慌忙站起身來,顯得有些意外。
“你……”
“我是無咎!玄水執事,你獨自一人,在此作甚……”
那老者並不陌生,也算是與無咎打過幾次交道,乃是監院的執事,玄水。
“我……我當然認得你,而你又何必返回靈霞山呢,唉……”
玄水走出亭子,話沒說完,長嘆一聲,拱手又道:“我不願參與仙門事務,被落至此看守後山門……”
“咦,我爲何不能返回靈霞山?”
無咎收起腳下的劍芒,人已落在山頂之上。他舉手致意,好奇道:“誰在執掌仙門,是祁散人,還是妙源?”
他雖然不喜歡這個玄水,卻也知道對方是個循規蹈矩的修士。或者說,這是一個忠於仙門的弟子。他見對方神色茫然,隨後又分說一句:“祁散人,乃妙祁前輩的尊稱!”
來到了靈山仙門,便要入鄉隨俗。祁老道畢竟身爲一門之主,稱呼上倒也隨便不得。
玄水恍然點頭,又扭頭看向遠方而神色遲疑。過了片刻,他這才謹慎說道:“如今的靈霞山,由妙閔長老當家!”
無咎的兩眼一瞪:“妙閔?那個老東西……”
玄水急忙掐動手決,四周的雲霧中頓時多了一層隱約的禁制。
而無咎依舊是難以置信,連連問:“那個吃裡扒外的老東西,怎能成爲一門之主呢?不是說各家高手已被囚禁,緣何他安然無恙?而祁散人、妙源等人何在,怎會任他小人得志……”
他橫眉立目,面帶怒容。妙閔不僅殺了妙山,還將他害得死去活來。而適逢神洲仙門鉅變,那個老傢伙不僅安然無恙,還篡取了靈霞山,真是豈有此理!
玄水面對質問,有些恐慌。而他好像早已料到今日的情形,稍稍尷尬之後,竟然帶着幾分慶幸,斟酌道:“且息怒,容我慢慢講來……”
事已至此,焦急不得。弄清狀況,再行計較。
無咎不再逼問,兀自臉色陰沉。
“去歲此時,妙祁師伯返回靈霞山,雖身受重傷,卻有紫定山的方丹子前輩親自陪同。仙門上下震動,驚喜相迎。而相關的傳聞,隨之而來。方知你無咎搶走了萬靈山的神劍,並惹下大禍。時過不久,神洲使果然登門問罪。只道是匿藏神劍,以下犯上,各家人仙修士,均要前往玉山接受懲處。妙祁師伯與妙源長老不敢抗命,只得順從。而師伯臨行前留下交代,倘若不測,由他的弟子繼任門主之位,且傳言相告,不得莽撞,勿要以他爲念!”
玄水說到此處,竟退後兩步躬身行禮。那位繼任門主的弟子是誰,不言而喻。
而無咎卻是沒作理會,唯獨神情中多了幾分苦澀的意味。
祁老道,又佔便宜。而他處心積慮傳下門主之位也就罷了,還傳言相告。讓他所謂的弟子不得莽撞,勿要以他爲念。就是縮着腦袋繼續躲藏,不要前往玉山,避開災禍,保住小命要緊的意思!他倒是慈悲爲懷,而這真是他的本意?
“師伯離去之後,仙門上下一片混亂。而妙閔長老突然現身,聲稱由他接管仙門。妙尹與妙嚴兩位長老雖有怨言,卻還是逼迫答應下來。至於妙閔長老緣何沒有前往玉山,無人知曉。不過……”
玄水的話語一頓,憤憤又道:“妙閔長老唯恐難以服衆,每月都要在紅霞峰召集弟子訓誡。並美其名曰,靈霞法會。敢有不從者,以忤逆論處。我藉口守山,這才躲開,哼……”
這老頭原本沉穩,且不形於色,此時卻是愈說愈憤怒,竟帶着豁出去的架勢,舉起雙手:“今日恰逢法會之時,門主若是不信,在下陪您前往紅霞峰一看便知。妙閔長老他何德何能……”
“慢着!”
倘若換成旁人,被一個年長的修士尊爲門主,並曲意奉承,早已是喜笑顏開。而無咎卻是不爲所動,他張口打斷道:“祁散人只是遠走玉山而已,他依然還是靈霞山的門主!”
“在下失言,恕罪!”
玄水老臉窘,低頭致歉。好像真的說錯了話,而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無咎搖了搖頭,滿不在乎道:“你要隨行,來吧……”
他話音未落,拂袖一甩,四周的雲霧頓時倒卷翻涌,屏蔽神識的禁制也隨之崩潰殆盡。他身形一閃,人已到了半空之中。
玄水精神一振,隨後踏劍而起:“前輩,您要與妙閔長老當面理論……”
記得這人原本不苟言笑,緣何變得這般囉嗦?
無咎回頭一瞥,無奈道:“我並非門主,亦非前輩。以你的年紀,喚一聲無咎,便是對我最大的敬意!”他見對方又是一臉窘態,轉而往前:“我不懂得與人理論,我只懂算賬!老賬新帳一起算,哼!”
……
紅霞峰,乃是靈霞山的三峰之一,風景秀美,靈氣濃郁,乃是衆多弟子的修煉棲息之地。
這日的午後,前山的山坪上,早早聚集了兩三百個弟子,多爲羽士的小輩。其相貌修爲各異,三五成羣坐在一起,或是東張西望,或是閉目靜坐,或是相互之間竊竊私語。
山坪正北,有個數丈大小的石臺。石臺以及兩側的臺階,擺放着蒲團。而無論上下,皆空無一人。
山坪正南,便是懸崖峭壁,四周雲霧瀰漫,遠山峰影重重。
臨近懸崖的地方,坐着六七個年輕的弟子。幾人彼此相熟,圍着其中的一位女子說話。
“巧兒師妹,你如今已是羽士六層的修爲,當真是一日千里,叫人自愧弗如啊!”
“唉,孔濱師兄此言差矣……”
“呵呵,巧兒師妹不僅修爲高強,相貌也愈的嬌豔無雙,何故這般長吁短嘆呢,你讓我等又該如何自處?”
“如仙師兄,你說笑了!比起無咎前輩,那纔是叫人無地自容呢!”
“巧兒,休提那人!”
“上官劍,你雖然是我族兄,卻管不得許多,我偏偏要提,哼……”
“你兄妹倆勿要爭吵!無咎前輩,堪稱奇人!”
“嗯,牧羊師兄所言在理。無咎前輩的近況如何,是否還會返回仙門?”
“我也無從知曉啊,只聽說他逃過了神洲使的追殺……”
“嘖嘖,他若想逃脫,神洲使都奈何不得,想必他的修爲已達人仙巔峰,放眼神州再無對手呢……”
“巧兒師妹,莫怪我說你孤陋寡聞。他早已是人仙的修爲,各家仙門早有傳聞……”
“嗯嗯,神洲使乃是飛仙的高人,無咎前輩既然能夠與其較量,且全身而退,想必也是相差彷彿哦!”
“這個……”
“巧兒她什麼都知道,無非只是想借口說說那人罷了。而諸位偏偏上當……”
“上官劍,我不理你了……”
便於此時,不遠處有人叱道:“法會在即,不得喧譁!”
幾人不敢頂撞,一個個閉上嘴巴。
那人是個壯漢,羽士八層的修爲,回頭叱喝了一聲,轉而看向左右,忍不住自言自語道:“當初五人結伴而來,如今你我尚在此處修煉,而他已是名動天下的人物,想不到啊……”
他身旁坐着兩男一女,也是感慨不已。
“呵呵,古離師兄,你該知曉,他當初的修爲遠不如我……”
“你如今與他相比,雲泥之別!”
“紅妹,你瞧不起我陶子,你早已變了心……”
“行啦,你我曾經與這麼一位高人稱兄道弟,足以快慰平生。話說回來,他當年還是由我帶入仙途……”
“木申,你也變了……”
“唉,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啊!”
與此同時,十幾道人影踏劍而來,乃是靈霞山的築基弟子,相繼落在山坪的四周。其中的兩人,先後落在一塊大石頭上,彼此看了眼,各自默默盤膝坐下。
少頃,一人輕聲嘀咕:“小人得志,仙門沒落……”
另外一人擡眼看向四周,傳音道:“玄玉,你惡意詆譭,存心不良,便不怕背上忤逆之罪?”
“常先,你休要幸災樂禍。這段時日,已有不少弟子離開仙門,如今的靈山,再不復從前的景象……”
“呵呵,莫非你玄玉也想離去?”
“哼,神洲仙門,已沒落如斯。試問,你我又該去往何處?”
“是啊,妙山長老隕落,妙源長老與門主又雙雙落難,如今的靈霞山,稱之爲烏煙瘴氣也不爲過啊!”
“還有這所謂的靈霞法會,純屬小人勾當……”
“噓!小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