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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州國,北疆。
此處,爲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原。雖然已是三月的下旬,依然是遍野的枯黃、滿目的荒涼。
寒風吹來,野草起伏。
鴻雁南飛,人往北行。
千里之外,草原的深處,一座青色的石山突兀而起。遠遠看去,那便像一個巨大的石頭樁子,無依無伴,孤零零地杵在曠野之上。
漸趨漸近,情景瞭然。
那看着頗爲古怪的石山,足有數十里的方圓,四周如同刀削,懸崖峭壁百丈。山上則是草木覆蓋,房舍錯落,宛如懸空街市的奇異,兼具依山築城的雄偉。而當間山壁的石階旁,還真的豎有一塊石碑,上刻二字:石頭城。
數尺寬的石階環壁而上,左右盤旋幾轉,直達百丈,有門戶樓臺高聳。
只見那陡峭山壁之間,竟巧奪天工般鑿出了一道丈餘寬、兩丈高的石門,並有碉樓雄踞其上而頗具氣勢。
恰是正午時分,城門前人影稀疏。
一位青衣男子緩緩踏上臺階,回首眺望。但見原野茫茫,天地空曠,勁風撲面,使人不由得心神一蕩。他咧嘴微笑,轉而擡頭打量。
城門之上,還有兩個斑駁古樸的大字,青山。
這石頭城,只因坐落於青山之上,還有個別名,青城。自從踏入始州境內,便多方打聽,耗去了不少工夫,終於獲悉了這麼一個地方。至於究竟如何,尚待進一步揭曉。
“站住——”
“爲何攔我去路?”
一個長衫男子,與一個皮袍壯漢擋在門前。一個抄着雙袖鼻子沖天,一個手握手握鋼刀虎視眈眈。
青衣男子有些意外,往後退了一步。
“外人入城,須勘驗造冊,再以滯留長短,交納金銀不等。”
“入鄉隨俗,倒也使得!”
“姓字名誰,來自何方,所操何業,所欲何爲,滯留三五日之短,或十天半月之長?”
“咦,還真是詳細啊!”
“少羅嗦!”
“嗯,本人公孫……先生,來自遠鄉,帶幾個學童混口飯吃,聽聞石頭城頗爲不凡,便大老遠的前來撞撞機緣!”
“原來是位教書的先生,報上名諱。”
“嗯,公孫先生的是也!”
“問你的名諱……”
“這個……本人的道號,便是公孫先生!”
“你是修士?”
“這個……以文入道,自幼修習至今,經典史籍略通一二……”
“哼!如此修士,當真稀罕。且罷,請交納黃金一錠,或是靈石一塊,可在城中滯留半年之久。”
“若是教書的先生呢?”
“白銀一兩,半月爲期……”
“我還是當教書的先生吧!”
“那就報上名諱,不然給我滾下去!”
守門的壯漢已是不勝其煩,“鏘”的一聲抽出了鋼刀。竟然有人石頭城前討價還價,並饒舌不止,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了,他真的很生氣。
而長衫男子則是眼光斜睨,面帶冷笑。他只管接待盤問修士,而對於這個迂腐不堪的公孫先生則是根本不屑於理會。
青衣男子雖然囉囉嗦嗦,書生習氣,膽子卻是不小,根本未將發怒的壯漢以及那閃亮的鋼刀放在眼裡,竟是翻手摸出了一塊金錠遞了過去,撇撇嘴道:“進個城而已,還要留下買路錢!”
守門的長衫男子接過金錠,隨手拋了拋:“一個教書的先生也這麼富裕,莫非世道變了?哼,隨我前來造冊!”
壯漢只得收起鋼刀閃開去路,卻又哼了一聲。
青衣男子撩起衣襬,拾階而上,不滿道:“先生乃爲人師,不得褻瀆。何況我管教的並非只有學童,還有仙凡兩道不良之徒……”他嘟嘟囔囔着踏入城門,迎面又是層層的石階。而城門內側擺放書案,有人執筆書錄。長衫男子扔來一塊玉牌,擺手道:“此乃出入憑證,不得丟失……”
還有令牌,好大的規矩!
青衣男子接過玉牌,拱手致意,擡腳踏上石階,卻又回頭問道:“我有意前往城主府上拜訪,不知嶽玄城主他老人家在否?”
“你所說的只是少城主,真正的城主乃是嶽相子前輩!”
長衫男子兩眼一瞪,拂袖轉過身去。
“哎呀,家有高堂,小輩又豈敢以老人家自居。如此說來,是我冒昧了!”
青衣男子歉然含笑,拾階而上,沒去幾步,卻又兩眼一翻而神情古怪。
一路隱匿藏形而來,很是謹慎小心。本想繼續隱忍下去,奈何我無咎的名頭好像是愈發的響亮。如今也只能當回修士,道號公孫先生!
無咎順着石階又去十餘丈,四周豁然開朗。
他擡眼張望,好奇之餘,卻又心緒難耐,禁不住暗歎了一聲。
祁散人,祁老道,我爲了你,從有熊,跑到西周,又從靈霞山,跑到了紫定山,接着又長途跋涉,尋至始州的北疆。短短的一年之內,行程將近十萬裡。其間的辛苦,倒也罷了。上當受騙,暫且不提。我只想找到你,我只想要一個交代。而倘若此番再次落空,你我的交情亦將就此終結。要知道我真的不容易,我已是忍無可忍!
不過,一路打聽,一路尋來,倒也漸漸印證了此前的猜測。
祁老道假借紫全、紫真之口,留下了四句話:風華煙雨柳始青,一騎絕塵出州城;袍澤情義山嶽重,戰旗英魂有相逢。
那兩個傢伙雖然精明,卻不懂詩詞之道。而我無咎雖也不學無術,好歹胸有點墨。四句話的意境簡單明瞭,敘述一位勇武將軍的有情有義,嗯,應該就是本人,乍然一聽,倒未在意,只當是老道的故弄玄虛。而稍加想來,又覺古怪。先有風華煙雨,說的是風華谷,而接下來爲何不是“一騎絕塵出都城”,而是“出州城”?
祈老道的鬼名堂多着呢,其間必有蹊蹺啊!
還記得他的門主令牌嗎,靈山聚氣,霞光普降,仙緣從凡,主德四方,各取頭字,便是靈霞仙主。而他故意留下的這四句話,又會不會是首藏頭詩呢?
不,四句話的每段的後兩字連起來,則爲:始州嶽相,青城重逢。
藏尾詩?
若是藏尾詩,便是要我在始州國相會,地名則是嶽相與青城。
而始州有沒有這兩個地名呢?
沒有!
反覆打聽之後,終於得悉在始州的北疆,有個神秘的石頭城,又名青城。城內竟然住着以岳家爲首的修仙家族,與衆多的凡人,且自成一邦,遠離塵世。城主名叫嶽玄,據傳乃是一位修爲高強的仙人,等等。
值得玩味哦!
而縱有萬般猜想,不如親臨實地一探真僞。
於是乎,來到了此處。守門的是位修士,無意間透漏出石頭城的老城主的道號,嶽相子。
嘿嘿,始州,嶽相,青城,均已得到了印證。也就是說,此前的猜測應該不差。
而本人已然置身於城中,又能不能迎來一場費勁周折的重逢呢?
可惡的祁老道,還不給我速速現身……
石頭城,名符其實,無論是街道,房屋,樓閣,庭院,均爲青石打造,可謂滿眼都是石頭。或有空隙,卻也植滿了樹木,且不乏奇花異種,但見枯黃與青翠重疊,稀疏與婆娑輝映,恍如城在山上,山在城中,山與城一體,城與山相融,且隨着地勢的漸趨漸高而遠近有別、高低不同,別有一番景緻。再加上行人各異,服飾另類,話語晦澀,更添幾分異國風情。
無咎佇立良久,理清了思緒,看夠了街景,這才揹着雙手往前行去。
悄悄散開神識一掠而過,數十里的石頭城瞬間收入眼底。
四周並無城郭,而是以峭壁爲牆,房舍爲壘,天然屏障,獨立爲城。一條平緩的青石街道環山盤旋,兩側多爲房舍店鋪而稍顯冷清。街道盤旋着幾大圈之後,便是山頂。東去二十餘里,另有一座山峰,有高樓大院,形同城堡,似有禁制籠罩,或爲岳家的所在。
而整個山城上下,住着千戶的人家,卻並無尋常集鎮的熱鬧,反而透着一種遠離塵囂的寧靜。其中看到不少修士,依然不見老道的蹤影……
小半個時辰之後,人已到了山頂之上。
山頂佔地十餘里,大半是開墾的田地與成片的樹木,並往東延續,西側的一塊山坡之上,建有房舍與店鋪。其中一座兩層石樓,懸掛着青山客棧的牌匾。
無咎在客棧的門前停下腳步,轉而又擡眼四望。他對於那空曠的風景,以及雲天的高遠毫無興致,他是來找人的。怎奈上上下下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難道所有的猜測,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而此前惹出了那麼大的禍端,古劍山、靈霞山、紫定山都不會輕易作罷,躲在這偏遠的石頭城住段時日,不失爲權宜之計。
嗯,來之安之!
無咎帶着無奈的神情咂巴下嘴,轉身走向客棧。
青山客棧,爲兩層的石樓,窗扇門戶頗爲狹窄,全無該有的奢華,顯得厚重而又結實。踏入低矮的店門,眼前一暗,櫃檯內有掌櫃舉手招呼,並詢問客人的來歷,見到玉牌之後,忙又點頭哈腰滿臉賠笑着口稱仙長。
無咎摸出了幾塊銀子扔在櫃檯上,要了一間客房,轉而打量着店堂的情形,不由得微微一怔。
店堂裡擺放着四五張桌子,七八個修士模樣的男女圍坐一起談笑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