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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來訪,不止一位。
當無咎與祁散人走出院門,門前站了一羣人。
除了一輛馬車,四名侍衛,以及蛟老與附寶兒以外,還有十餘位壯漢,竟是寶鋒與他的一幫子兄弟。而那個叫作禾川的修士,則衝着空無一人的門房在默默發呆。
衆人見到無咎現身,各自舉手致意。
蛟老往前兩步,出聲道:“在下與寶兒曾受先生之恩,今日特地登門拜謝!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隨他一聲吩咐,四名侍衛從車上搬下兩個沉甸甸的大箱子,
附寶兒跟着襝衽一禮。
而寶鋒則是大着嗓門道:“我兄弟均被革職,無處可去,前來投奔,還望公子收留!”他身後的壯漢們隨聲附和,卻一個個不見沮喪,反倒面帶笑容,很是興高采烈的模樣。
無咎站在臺階上,一身亮眼的白衣與破敗的門庭很不相稱,卻自有主人的派頭,稍稍錯愕之後,便衝着祁散人命道:“且將寶兒姑娘請入府中用茶……”
祁散人正拈着鬍鬚,饒有興趣打量着門前的情景,聞聲一怔,瞪眼道:“我乃府上供奉,並非你家知客!”
“兼職管家,俸祿加倍!”
無咎隨聲回了一句,又擺了擺手,轉而看向寶鋒等人,皺着眉頭道:“諸位大哥丟了差事,必然爲我所累。而諸位有家有小,何至於如此呢,且宅院破敗,不堪入住……”而不待他將話說完,對方笑道:“不勞公子費心,我兄弟自有計較!”
寶鋒不由分說,大手一揮,隨他而來的兵漢們轟然響應,一窩蜂涌入院子。
祁散人愣在原地,一臉的鬱悶,卻還是不情不願地兼職了管家,隨即強作笑臉:“蛟老弟、寶兒姑娘,請府中用茶……箱子搬到前院,且小心……”他轉身搖頭,禁不住仰天長嘆:“想我也曾是個人物……”
無咎則是獨自站在門前,悠悠舒了口氣,卻見那個叫作禾川的修士仍在沉默不語,好奇問道:“禾兄,傻兒爲何至今不見返回?”
禾川轉過身來,分說道:“風公子前夜被驚馬撞了,待我趕去,已嚥氣多時,被扔在道旁的水溝裡……”
難怪不見那個傻兒回來,原來他早已棄屍道旁!
無咎愕然。
“我今日前來知會一聲,便是要多謝公子的收留之情。此外,順道看看他有無遺物留下。”
禾川苦笑了下,拱拱手道:“多有叨擾,就此別過!”
一個傻兒,生冷不忌,寒暑不知,身無片瓦,居無定所,又何來遺物呢!而這位禾川倒是善始善終,頗爲仁義!
無咎心生敬佩,舉手示意:“相逢便是有緣,我送禾兄幾步路!”
禾川也不推辭,轉身邁開腳步。
無咎隨後安慰道:“命運莫測,生死無常。更何況對他一個傻兒來說,未必就不是一種解脫!”
禾川點頭致謝,淡淡笑道:“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我今日便將離開都城,遠遊四方。”
無咎深以爲然,附和道:“各地風貌不盡相同,名山勝景別有風騷,人生有年,理當遊歷一番!”
禾川卻是含笑搖頭:“我志不在此,要去海邊。”
“據說海上的風景不錯,驚濤碧天……”
“不!我想走出神洲去看一看。人生一世,若是不知天地之高遠,與個畫地爲牢的傻兒有何分別!”
無咎沒說兩句,忽而發覺自己的心胸眼界很是促狹不堪,尷尬舉手:“受教了……”
禾川停下腳步,笑容如舊:“公子遭遇大難,慧心不失,夜闖王府,進退自如,或爲修士,卻又出世入世而隨性不羈,來日必將造就不凡,又何須妄自菲薄呢!”
無咎自認胸無大志,連連搖頭。
禾川摸出一物遞了過來,分說道:“此乃風公子隨身的遺物,且留公子一觀!”言罷,他轉身飄然遠去。
無咎還想道聲保重,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默默打量着那道灑脫的背影,竟是叫人心頭平添了幾分羨妒。少頃,他低頭看向手上。
誰說傻兒沒有遺物?
一塊破布上,用炭筆畫着三道人影。一對夫婦,與一個孩子。彼此牽手,和睦融融的情景……
無咎眼瞳微縮,神情微凝。
忽而一陣風來,捲起破布飛向半空。
他像是無法挽留,空張着手,怔怔盯着那片破布在風中飛翔,兩眼中癡癡傻傻。恍惚之中,有歌謠在耳畔迴響:“風蕭蕭、雨瀟瀟……沒孃的孩子、沒人嬌……”
……
將軍府,或是公孫府的前院,寶鋒帶人在收拾着屋子,四下裡烏煙瘴氣,卻又笑聲不斷。
院子的空地上,擺放着兩個大箱子,裡面堆滿了布匹綢緞,以及黃白金銀之物。
而那匹棗紅馬被拴在樹幹上,再無之前的散漫自在,似乎發着脾氣,一個勁地打着響鼻,
後院,湊齊了一套殘缺的桌凳,上面擺放着玉壺茶盞,還有滾燙熱水沖泡的香茗在透着淡淡清香。附寶兒與蛟老坐在桌前,享受着款待。而祁散人,則是在角落裡支起鍋竈,坐在地上守着竈火,儼然一個伙伕的架勢,卻又敲打着手中的一截枯枝而唸唸有詞。從他黑沉的臉色看來,分明是在咒罵着某個人,或是某個小子。
賓主見面,相互寒暄。
無咎坐在桌前,見桌上的茶盞頗爲精緻,且茶香誘人,揚聲呼喚:“老道,給我斟上一杯熱茶嚐嚐呀……”
他記得老道只會煮食菜湯,不料人家還有烹茶的手藝。
祁散人不爲所動,哼道:“去歲寒冰兩塊加上三花與蜂蜜,只熬得兩杯菊花蜜飲用來待客。你想嚐嚐?沒啦!”
無咎尷尬咧嘴,衝着對面的蛟老與附寶兒分說道:“我府中窘迫,養不起供奉,奈何少典殿下盛情難卻,只得拿他一個算命的老道來撐撐門面!”
有錢有勢人家,常常養有門客,或者食客。若有奇人異士,便也尊稱爲供奉。
蛟老端坐筆直,少言寡語。
附寶兒還是從前的裝束,披肩的長髮上綴滿了好看的珠子。她淺淺含笑,善解人意道:“先生既然回到都城,只須稍展才略,重振祖輩的威名指日可待!”
無咎只當附寶兒說的是奉承話,報以微笑,轉而問道:“我記得隨行的還有幾位,緣何不見身影?”
蛟老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答道:“各有要事在身,來到都城之後便已即刻迴轉。”他看了眼身旁的附寶兒,稍作沉吟又道:“適逢用人之際,誰敢不爭先恐後。如今又有先生鼎力相助,何愁少典殿下大事不成!”
“蛟老言重了!我不過一落魄之人,又如何幫得少典殿下……慢着!”
無咎忽有察覺,忙道:“兩位有話,不妨明說!”
蛟老與附寶兒登門之後,還是如同以前口稱先生,讓他感到頗爲親切,故而沒作多想,誰料對方竟然話中有話,顯然並非登門道謝這麼簡單。
果不其然,附寶兒接話道:“少典殿下固然雄才偉略,奈何根基不穩,若與姬魃以戰功奪取王位,全無半分的把握,故而與我有蛟部落聯姻,便是要有所藉助。而都城內外,兵馬多半已被姬魃掌控,若有王族中人與他抗衡,便可扭轉頹勢。先生出身王族旁支,又是將門之後,只須振臂一呼,必將事半功倍。如今恰逢冬季用兵之時,先生切莫推辭!”
她年紀不大,卻秀外慧中,且頗具眼光與過人的膽識,話到此處,竟是站起欠身一禮。
說客!
這個附寶兒幫着她未過門的夫婿,當起了說客!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姬少典與姬魃以戰功爭奪王位的說法,已有耳聞。而姬少典早早的便與萬里之外的部落聯姻,行事之隱秘,眼光之長遠,着實叫人歎爲觀止!
無咎卻是側過身子,連連搖頭:“領兵打仗?不、不、不……”
想不到姬少典招攬的手段如此出人意料,他猶自難以置信:“少典的年紀比我還小,卻整日想着登基稱王,而我癡長了幾歲,反倒是白活了!”
祁散人坐在竈前打着盹,隨聲道:“沙場對壘,生死博弈,縱有輸贏,不外乎又添幾家傷悲!而你乃是逆天改運之人,豈能參與這無謂紛爭!”
那老道前半句話還些道理,後半句話又在胡扯!我若能逆天改運,早便殺了姬魃而遠走高飛!
無咎衝着祁散人送去一個白眼,卻見附寶兒走到一旁,追問道:“先生緣何不能領兵打仗?你是不懂兵書戰策,還是不懂武功韜略……”
我即便紈絝不堪,也是正兒八經的將門之後!
無咎纔想辯駁,又聽:“先生身爲男兒,豈能任憑家人含冤而門楣受辱,何不舉劍奮起,以熱血鑄就戰旗,以彪炳戰功重振祖輩的榮耀!到那時候,莫說你要報仇,即便分土裂疆而成就王侯威名又有何難!更何況人生難得幾回搏,先生切莫錯過如此大好機緣!”
附寶兒一席話說完,竟盈盈下拜。蛟老跟着起身行禮,同樣的恭敬誠懇。
突然面對如此說客,竟是叫人無從拒絕!
無咎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