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蓬何年隨轉燭,河山萬里畫紅袖。
林青平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太陽雖依舊明媚,卻不再那麼熱烈。
宋羽正坐在牀邊,輕扶着林青平坐起身,語氣中滿是關懷:“好點了吧?”
搖搖頭,一片昏厥的大腦什麼都不記得,就好像只是沉沉睡了一覺:“沒事了,多謝宋爺爺關心。”
宋羽見能坐穩,便放開手,側坐在牀沿,欣慰地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還想讓小天跟在你們身邊多學習一些知識。”
“宋爺爺謬讚了,宋天處事沉穩,講義氣,當是我們向他學習。”
宋羽輕笑着擺手:“你們這幾個小傢伙,說起好聽的話倒是一套又一套,把我這老頭子糊弄地暈頭轉向。”
“我說的都是真話,宋天真的很優秀。”爭辯了一句,林青平話鋒一轉,嘗試地問到,“宋爺爺,您是不是知道我的過去?”
宋羽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很認真地看着我,反問道:“你覺得過去就那麼重要嗎?”
“當然!”林青平有些激動,想起在遊戲中的種種經歷,頓時神情黯然,“如果不知道過去,很多事情的答案就無從查證,人就像是無根浮萍,風往哪裡吹,人就往哪裡走。”
宋羽伸出手搭在林青平的肩上,輕輕拍了怕,道:“過去之所以稱爲過去,便是因爲他已經不會再來臨。相比於糾結鮮血淋漓的過去,不如向前看。無根浮萍又怎樣?天下這麼大,難道還找不到一處安身之地?”
“我……”林青平嚅動嘴脣,還想再爭辯。宋羽卻不由分說地扣住他的肩膀,問出直擊靈魂深處的一個問題:“如果知道過去的代價是殺死現在的生活,你還想知道嗎?”
肩膀上厚重有力的溫暖,讓林青平一時說不出話,宋羽的話讓他怯懦畏懼,眼下逐漸熟悉地生活,已讓他沉溺其中。
“如果不想放棄現在,那就不要糾結過去,就當相遇的那天是新的開始。”
宋羽的話再次響起,林青平豎起的僞裝也在一剎那崩塌,呆滯地點頭,算是認同了宋羽的觀點。
“況且……”宋羽頓了頓,繼續道,“你的過去我也不清楚,從你的反應來看,很有可能與一戰區有關,我會動用關係去查一查,有消息我會讓小天告訴你。”
“謝謝宋爺爺。”
“我也是爲了小天,他很重視跟你們的友誼。”
宋羽說完,悄悄退出房間。緩緩合上的木門,將外面的世界隔絕。
在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中,林青平漸漸接受了宋羽的提議。
最終,完全認可。
……
“小林子,我們來看你了。”隨着聲音地響起,病房門也被打開,魚貫而入五個年齡相仿的青年。
熟悉的場景再次上演,林青平微微撅起嘴角,徹底接受現在。
“小林子,你這不行啊!竟然浪費時間,在這裡呼呼大睡?”大嗓門依舊快活,跨步上前,一屁股坐在牀沿上。
“那我自然是比不過你們,我認輸。”林青平笑着舉起雙手,看着王繹臉上滾滾而下的汗珠,問到,“收穫怎麼樣?”
王繹食指頂着自己的腦門,笑的像個孩子:“哥哥出馬,那自是一個頂倆,短短几個小時,那羣魚兒聞風喪膽,不敢上前。”
“你就別吹了,一下午,你就釣上一條食指長的小魚苗。”宋天卻不慣着,走上前,嫌棄地拉着王繹起身,“你快起來,這都是嶄新的被褥,你這一身汗味,還往上面坐。”
聽到是嶄新的被褥,王繹來了興趣,掙扎着不願意起身,大叫道:“還不是都怪你們家,在池塘裡放那麼些小魚苗。”
“你妹……”宋天不禁無語,這傢伙還賴自己身上了。見王繹不願意起身,宋天眼珠一轉,放開手,任由王繹向後倒在牀上,無所謂地說,“隨便你躺,反正衛生是由府上的侍女打掃。誒呀,小涵好像就是負責這些的。”
“你不早說!”王繹醫學奇蹟般地打挺而起,還伸手去拉林青平,“小林子,別睡了,該起牀了。”
見林青平奇怪地望着自己,回頭又對上宋天一衆人曖昧的眼神,王繹紅着臉大聲爭辯:“我沒其他意思,就是覺得作爲新時代的好青年,還是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的好。”
馬恆羽憋住笑,一臉正經:“我懂,我懂。”
“你懂個錘子!”
……
捉弄完王繹,也快到了吃飯的時間。宋天先帶他們幾個去洗了個澡,在王繹求饒和真摯地道歉下,宋天收回讓小涵服侍他洗澡的玩笑話。
幾人快速地洗完澡,在呂逸風的呵斥下,王繹和馬恆羽乖乖地走到餐桌前,跟宋羽打過招呼,在一本正經地坐下。
“爺爺,別了吧,我真不習慣。”剛坐下,王繹就一臉苦澀:小涵又在宋羽的授意下,站到了自己身邊。
“呵呵,這就是她們的工作,你不必拘謹。”宋羽慈祥的笑容裡卻滿是不可抗拒的威嚴。
王繹只得領命,恨恨地瞪了宋天一眼,埋下頭,強裝無視小涵的存在,可不自然地手還是出賣了他。
小涵也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不敢擡頭看宋羽的臉色,眼眶裡晶瑩的淚珠泫然欲泣。
“小繹。”宋羽突然開口,等到王繹擡起頭,問到,“你覺得小涵怎麼樣?”
“這……”王繹一時愣住,把握不住宋羽的意思,輕輕轉頭又對上小涵我見猶憐地模樣,當下心都化了,連聲道,“好,很好,我覺得很好。”
宋羽笑道:“既然這樣,等下離開時,你把她帶走吧。”
“這……”王繹說不出話,又轉頭看了一眼小涵。
這一看,倒把小涵嚇的不輕,當即跪倒在地,衝着宋羽直磕頭,說不出一句話。
“這……”宋羽也愣住了,沒想到小涵反應這麼大,讓他不禁懷疑:這猶如冷宮的宋府,真有那麼好?
宋天是知道小涵爲什麼反應這麼大,當即開口道:“小涵,你先起來。都跟你說不要用你二嬸從電視裡學來的那套,宋府又不是什麼深宮後院,規矩沒那麼多。”
小涵這才止住哭泣,直起上身,卻依舊低着頭,不敢看宋羽。
宋羽輕咳一聲,開口道:“小涵,你是走投無路才進的宋府。老頭子我也不是什麼執拗之人,你大好年紀,本就不該留在這勝似冷宮的深院之中。小繹這人,你別看他大大咧咧,可人好着呢,跟了他,你在險惡的外面才能站得住腳。”
“爺爺。”王繹忍不住叫道,“您這弄得,不就跟指腹爲婚一樣?眼下是新時代,不搞這一套的。”
“你當老頭子我願意啊?”宋羽吹鬍子瞪眼,又苦口婆心地說,“你若是堅持拒絕,老頭子我也不強迫你。你要是願意,那就是做了一件好事。”
“爺爺,您這……”王繹苦着臉,“您這完全是道德綁架。”
宋羽卻不理會,轉頭問向小涵:“小涵,你是想以後都留在這深院之中?還是跟隨小繹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涵低着頭,只是身子輕微顫抖,最終鼓起勇氣,小聲道:“小涵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子你呢?”宋羽畫風一轉,宛如固執地小老頭直直盯着王繹。
王繹也敗下陣,無助道:“全憑爺爺安排。”
宋羽立刻換上一副慈祥的面孔,笑呵呵道:“這纔是好孩子。”
一件在二戰區看似很小的事情,對兩個年輕人影響又很大的事情,便這樣敲定。
再吃菜時,王繹只覺得味同嚼蠟,心底很不是滋味。
宋羽笑着寬慰:“讓你帶走她,是讓你帶着她看看外面,又不是讓她給你做老婆。”
那語氣,哪裡還有一點宋家之主的架勢,活脫脫像個爲老不尊的老流氓。
……
此後很久,王繹與小涵才明白宋羽的良苦用心,他只是不願一朵還未盛開的小花,被自己冒失地行爲牽連。
宋羽——大抵上還是個善良的人,只是未能看見比翼鳥並翼而飛的那日。
……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宋羽不耐煩的擺擺手,這幾個小傢伙明明歸心似箭,卻還要裝作一副不捨的樣子。
“爺爺,那我們就走了,您要保重身體。想我了,就跟我打電話,我立馬就回來。”宋天依依不捨。
“我不打電話,你就不會自己回來嗎?”一席話,氣得老爺子吹鬍子瞪眼。
“沒有,沒有,我們一定常來看您。”宋天剛忙認錯,一個閃身坐上駕駛位。
“抽空回來看看就行,也別太頻繁。畢竟,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有了更重要的任務,要以大局爲重。”宋羽語氣凝重,視線再掃過林青平時,不着痕跡地點點頭。
宋天等人連聲應允,在老爺子依依不捨地眼光中,車輛緩緩開動,漸漸將那位老人甩在夕陽的餘暉中。
叫小涵的侍女也跟着幾人,孤單地坐在最後排,望着車窗外落日下安靜的城市,水汪汪的大眼中嚮往、不捨與害怕交織在一起。就如同在父母意外去世的第二天,被無情的二叔找人送到二戰區,初見宋府時一般。
這個叫蘇涵,出身人間地獄的第五戰區的可憐女孩,困難重重的人生迎來了第二次改變——不知是好是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