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的住宅離秦王府不遠,相距不過百步,這是李世民特地給他買下的一座民宅,佔地五畝,雖然不是豪門巨宅,但也綠樹成蔭,幽靜清雅,房玄齡深爲喜愛。
一早,房玄齡匆匆從府中出來,在臺階前,兩名王府侍衛正牽馬等着他。
“不好意思,讓兩位久等了。”房玄齡抱拳笑道。
“不敢,是我們打擾先生休息,先先請吧!”
兩名侍衛將戰馬牽上前,房玄齡翻身上馬,向秦王府而去,相距不過百步,三人很快便到了王府。
這時,卻迎面見唐風副統領王太從府中出來,房玄齡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昨晚他和長孫無忌喝酒,說了不少話,儘管長孫無忌沒有明說,但房玄齡猜到了一點點內幕,秦王可能幹了天大的蠢事。
這讓房玄齡又驚又怒,又極爲擔憂,這件事秦王居然沒有和他商量,他幾乎一夜未眠,無論如何他要勸說秦王。
“房先生,早啊!”
王太雖然對小民心狠手毒,但他卻不敢招惹房玄齡,他知道秦王尤其信任這位瘦成一把骨頭的文士,惹着了他,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王太諂媚的笑容讓房玄齡更加反感,他重重哼了一聲,不理睬他,快步走進府了,王太愣在那裡,半天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外書房中,李世民正揹着手焦慮地來回踱步,他剛剛得到一個緊急情報,太子和楊元慶的談判中,楊元慶要求把赤嶺和連雲山以西的土地劃給隋朝,同時,東面以襄陽爲界,隋軍佔領整個中原。
看似唐朝吃虧不大。但這個消息卻讓李世民出了一身冷汗,他很清楚楊元慶的目的,隋軍已經佔領了河西,割走赤嶺以西,就是爲了徹底斷絕唐朝的戰馬來源。
以襄陽爲界,也就是斷絕了關中和荊襄的直接聯繫,要麼轉道漢中,要麼轉道巴蜀。轉道巴蜀太遠。轉道漢中又路途艱難,很難實現大規模軍隊和物資調動。
李世民心急如焚,他想去找父皇,可以又擔心觸怒父皇,他這個消息從哪裡得來?令李世民左右爲難。
這時,門外有侍衛稟報。“殿下,房先生來了。”
李世民精神一振,他就在等房玄齡的到來。“快請進!”
門開了,房玄齡快步走了進來,他知道李世民這麼早把自己請來。必然有急事,連忙躬身施一禮,“參見殿下!”
“先生不必多禮,請坐!”
李世民請房玄齡坐下,又讓命侍女上了茶。這才把他得到情報詳細地告訴了房玄齡。
房玄齡眉頭一皺,“這……楊元慶狠毒啊!”
“唉!”李世民嘆了口氣,“其實楊元慶要什麼百萬糧食、五十萬錢都不過是障眼,他真正的目的是通過談判,從戰略上切斷我們戰馬來源和荊襄通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最遲半年,他就要大舉進攻關中,令我憂心啊!”
房玄齡沉思片刻,便問道:“那殿下準備怎麼應對?”
“我想去找父皇談這件事,讓他拒絕隋朝的要求,可我又擔心父皇懷疑我的消息來源,引起他的震怒,令我得不償失,一面是軍國大事,另一面是我的機密,兩下爲難啊!”
這件事令李世民心中着實左右爲難,他向房玄齡望去,希望房玄齡能替他拿定主意。
這時,房玄齡倒想起那件要命之事,可怎麼說此事呢?想了想,他含蓄地說道:“殿下,軍國利益要保,但個人利益也要保,關鍵是怎麼平衡,更重要是不能在重大問題上做蠢事。”
李世民聽出房玄齡話中有話,不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房玄齡嘆了口氣,“殿下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殿下,你真的不應該。”
李世民臉色慢慢陰沉下來,他聽懂房玄齡是在指什麼?半晌,李世民冷冷道:“是長孫無忌告訴你的嗎?”
房玄齡心中大急,站起身在李世民面前跪下,“殿下,此事不能做,這不僅會毀了殿下一世英名,還會落下千古罵名,楊峻、楊嶸教訓還不深刻嗎?殿下,其實辦法很多,真的不用出此下策啊!”
李世民閃過一絲惱火,長孫無忌竟然敢把這件事泄露出去,他瞥了一眼房玄齡,想起了他的才智,既然已經知道,那就索性聽聽他的意見。
李世民剋制住了內心的惱火,厲聲道:“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回大唐?現在大唐危在旦夕,朝廷綏靖派當道,企圖以求和來苟延殘喘,可楊元慶肯嗎?他扼斷河湟和襄陽,就是爲了下一步大舉攻唐做準備,現在唯有和隋朝抗爭纔有出路,可父皇偏偏要奪我軍權,在大唐如此危難之時,只有我登基纔可能挽回敗局,你說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殿下可以發動兵變,逼聖上退位,這難道不是辦法?”
“那有這麼容易,你以爲我能控制多少軍隊?名義上是我的勢力,可實際上軍權在父皇手中,軍隊可能會支持我嗎?”
“殿下,兵變不需人多,尉遲恭一人足矣,關鍵是機會,殿下可以想辦法創造機會,就算被奪去軍權也無妨,只要殿下手中握有唐風,它勝過三萬軍,可以完全利用唐風創造機會,殿下,就是不能做有違人倫之事,不能啊!殿下。”
房玄齡連連磕頭,聲淚俱下,李世民有點動心了,倒不是什麼有違人倫說服了他,而是長孫無忌泄露消息給房玄齡,讓李世民警惕起來,他意識到了巨大的風險。
“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你起來吧!”
李世民又坐了下來,問道:“我剛纔問你之事,我要不要向父皇建議停止籤合約?”
房玄齡沒有坐下,站在下首,他搖了搖頭,“殿下,籤合約的事,卑職認爲聖上不會再接受你的建議,他現在一心停戰,只要不涉及錢糧,任何條件他都能接受,正如殿下所言,確實是得不償失,而且很有可能,聖上會取消唐風。”
李世民渾身一震,房玄齡的話頓時提醒了他,如果父皇取消唐風,那可不僅是得不償失的事情,那會讓他一無所有,而且房玄齡說得對,父皇不會再聽他的任何建議。
李世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去吧!我想一個人考慮考慮。”
“卑職告退!”
房玄齡慢慢退了下去,李世民站在窗前,一直望着房玄齡走遠,這才喝令道:“來人!”
一名侍衛快步走進屋,“請殿下吩咐。”
“去把長孫無忌給我叫來!”
侍衛心中一驚,秦王從來不會直呼一個人的名字,現在居然直呼長孫無忌,可見秦王心中十分惱怒。
他連忙轉身出去了,李世民心中確實惱怒,這麼重大的事情,長孫無忌竟然給他泄露了,這還了得,他越想越恨,指節都捏得發白。
這時,門外傳來了長孫無忌的聲音,“殿下,卑職來了。”
“進來!”
長孫無忌走了進來,躬身施一禮,“參見殿下!”
他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剛纔侍衛悄悄告訴他,秦王發怒了,長孫無忌不知出了什麼事,一早他把情報給李世民時,他還很高興,怎麼見了房玄齡後就發怒了,難道是……
長孫無忌忽然想起昨晚他和房玄齡喝酒之事,似乎他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長孫無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李世民負手站在窗前,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問道:“你昨晚給房玄齡說了什麼?”
長孫無忌的頭開始變大了,果然是那件事,他嘴脣動了動,低聲道:“卑職……沒有說什麼?”
“你大膽!”
李世民勃然大怒,居然還敢不承認,他霍地轉身,從桌上拾起硯臺,向長孫無忌狠狠砸去。
‘啪!’一聲,硯臺正砸在長孫無忌額頭,硯臺飛彈出去,裂成數塊,鮮血從長孫無忌的額頭上留下,劇烈的疼痛使長孫無忌幾乎要暈過去。
但他還是挺住了,立刻跪了下來,“殿下,卑職知錯。”
他終於承認了自己說露口風,李世民見他滿頭鮮血,怒氣稍稍平息一點,但依然指着他發狠地斥罵:“這是什麼事情,難道你還不知道?你居然泄露出去,是害死我嗎?”
此事只有三個人知道,一個是王太,他從前是李世民的親兵校尉,深得李世民信任,其次便是長孫無忌,長孫無忌不僅和李世民一起長大,而且還是他的內兄,所以也是絕對信任。
長孫無忌用袍袖捂住額頭上的傷口,深深低下了頭,李世民又回頭望着窗外,努力讓自己恢復理智,過了良久,他才冷冷道:“這件事暫停,把所有知情人全部殺掉,除了你和房玄齡,不得再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長孫無忌微微鬆了一口氣,其實他也不是很贊成這件事,他立刻答應:“卑職立刻去做!”
停一下,李世民又令道:“還有宮中李公公,要不惜一切代價收買他。”
“卑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