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現住在楊府東院,這裡是楊府重要子刷的集中居住處,待遇要比原來的西外院好得多,每個子別都有一座精緻的小院,院門林木茂盛,鮮花競放,一排平房約有五六間屋,按照楊府的慣例,每名嫡子孫還配有兩名丫鬟伺候和一名貼身小廝
。
楊元慶的院子裡種着桃、李、杏、柿各一株,枝繁葉茂,房屋有八成新,五間屋子,原是二叔楊玄獎的住處,玄獎成婚後便搬走,這座院子空了十幾年,前年纔剛剛翻新。
這是楊府主管事楊玄挺的安排,不過楊元慶並沒有要丫鬟和小廝伺候,他只是用探親假回京,住不了多久就要返回大利城。
楊元慶已經回京城近十天了,他開始有點思念草原的生活,思念他的戰友和無邊無際的草原,連那種酸澀的馬奶酒,他懷念起來。
楊元慶站在一棵茂盛的柿樹下,緩緩拔出鋒利的橫刀,將刀鞘扔掉,凝視着閃爍着冷光的刀尖,霍地一刀劈出,刀勢凌厲,霎時刀光四起,冷鋒向四面八方劈去。
他在三年前便已經體悟出了張須陀的十三式刀法,可以任意組合,使刀法千變萬化,他也不再像第一次和魚俱羅對陣時那樣經驗不足,露出破綻,沙場百戰,豐富的經驗使他的刀法已毫無破綻,使他已漸漸掌握遠箭、長槊、短刀的三者配合作戰。
一片柿葉經不住凌厲的刀鋒,從樹上飄落,在楊元慶眼前飄落的一剎那,一道寒光劈過,戰刀迅如奔雷,一一種無以倫比的力量將樹葉捲入刀光,眼看這片樹葉將被絞得粉碎,可就在這霎時間,彷彿天地萬物倏然靜止連時間也凝固了,只有那片柔嫩的樹葉擦着刀鋒飄落而下,葉片完整無缺。
楊元慶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突破滯固進入破功期後,他已經窺到張須陀十三式刀法中的最精妙之處,那就是力量收發隨心,可以從至剛到至柔的轉變。
此時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刀法再高明也難以填平他內心的寂寞和失落,他雖然住在楊府,可他的心卻感覺和楊府相隔千萬裡。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公子!”
這是劉二叔的聲音楊元慶走到門口見劉二叔老遠奔來,“劉二叔,出什麼事了?”
“宮中來人了,在門口等你。”
楊元慶一愣,現在才五更剛過一點,宮中有人找自己做什麼?他點點頭,快步向府門外走去。
府門外站着兩名宦官,見楊元慶出來兩名宦官立刻行禮道:“楊將軍,陛下緊急召見,請將軍立刻進宮面聖。”
楊元慶知道祖父也一夜未歸估計是有軍國大事發生了,他翻身上馬,跟着宦官疾速向大興宮馳去。
此時正是天色已經有一點麻麻亮,東天空泛起魚肚白,在太掖殿楊廣的御書房內,依舊是燈火通明,楊廣和幾名重臣幾芋一夜未眠,在商議緊急軍情,已經有消息傳來,漢王楊諒已經舉旗造反了。
如果說楊勇是楊廣政治上的敵人,那麼漢王楊諒便是楊廣軍事上的敵人,漢王楊諒是隋帝楊堅最小的兒子,受封於幷州總管,他的封地極大,崤山以東皆爲其所屬,西起崤山,東至滄海,南至黃河,下轄五十二州,統領數十萬軍隊,僅楊諒的王府親兵便有五萬人之衆
。
當然,楊諒的轄地並不是獨立王國,隸屬於幷州的各州縣依然屬於朝廷管轄,但軍隊則屬於楊諒統帥。
自從太子楊勇被廢后,楊堅便着手削藩,他已先後削掉了蜀王楊秀和秦王楊俊之藩,將楊秀幽禁,而秦王楊俊則不幸病死,就在楊堅準備削漢王楊諒之藩時,卻不幸病委,最後不得不把這件棘手之事交給楊廣。
楊廣最初是想用計謀將楊巔騙回京城,在楊堅病重期間,他便假借楊堅的名義派屈突通赴相州召楊諒進京,不料楊堅駕崩的消息泄露,楊諒不肯返京,舉旗造反已是必然,儘管現在楊諒還沒有公開造反,但他們必須要及早準備,以免被楊諒殺得措手不及。
御書房內,除了楊廣外,還有楊素、宇文述、長羽員等大臣,另外還有晉王楊昭和豫章王楊睞。
他們協商一夜,都着實有點疲憊不堪了。
重大事項都已經定下來,晉王楊昭極力推薦楊素爲主帥,而豫章王楊睞則主張宇文述爲主帥,一度讓楊廣有些爲難。
儘管宇文述和楊素一樣,也是大隋王朝的百戰之將,但楊廣在再三考慮後,還是決定慎重起見,以更穩重更有軍事才能的楊素任主帥,封幷州道行軍總管、冀州道安撫大使,長羽晨爲副帥,封相州刺史,宇文述爲後軍都糧總管,楊素統帥十萬關中軍,並徵發崤山以東軍隊,共二十萬大軍征討漢王楊諒。
長刷鬣還有一點猶豫,“陛下,臣長子長羽行布在漢王手下做事,臣擔心受楊諒制約,不能盡心爲陛下效命。”
楊廣擺了擺手,“長孫愛卿能夠體諒國之艱難,臨危受命,聯相信愛卿不會因爲兒子而損害國之大義,委公重任,公勿要推辭!”
楊廣見楊素也有話要說,便微微笑道:“莫非太僕也有什麼爲難之事嗎?”
楊素連忙道:“陛下,老臣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剛纔長別將軍推薦元慶去幽州,臣有點擔心,他畢竟年少,臣怕他誤了陛下的大事。”
楊廣準備徵調幽州軍隊向西進攻楊諒,但他得到消息,幽州總管囊抗和楊諒關係密切,楊廣懷疑他和楊諒已有勾結,決定秘密抓捕寰抗,長刷員便推薦楊素之孫楊元慶來執行這個任務,楊廣對楊元慶印象極好,他當即同意了。
楊素知道刷子頗有能力,抓捕囊抗他並不反對,但他擔心楊元慶統帥不了三萬幽州軍隊。
楊廣揹着手走了幾步楊素說得有道理,楊元慶雖然善於隨機應變,但畢竟年輕,資歷不足統帥三萬軍隊恐怕有點吃力,一旦幽州軍敗,形勢就有點嚴峻了。
楊廣點點頭,“那依太僕之見何人人統帥幽州軍更爲合適?”
“老臣推薦兩人,可其中選一,一個是老臣舊部李子雄,前任江山刺史,現人在洛陽,統帥能力極強……”
他話沒有說完,宇文述立刻反對,“陛下,李子雄資歷不足,恐怕難以勝任,老臣推薦代州總管李景,此人武藝高強,統帥能力不亞於老臣,他定能擔當此重任
。”
楊廣也統帥大軍出身,他深知帥將合心的重要,宇文述推薦的李景雖然是名將,如果和楊素不配合……極可能就會導致兵敗,他便搖了搖頭道:“代州也同樣重要,不可臨時換將,李子雄聯也瞭解他,平陳時屢立奇功,就以他統帥幽州之軍,楊元慶可爲其稗將。”
楊廣當即立斷,“立刻赴洛陽傳聯旨意,封李子雄爲上大將軍、嵐州刺史,命他即刻趕往幽州。”
宇文述今晚只是一個配角,他想和楊素爭主帥,失敗了,他又推薦心腹大將李景,還是失敗了,連楊素的別子楊元慶都得以重任,令他沮喪不已,他一直是楊廣的心腹,在楊廣登基後,他便渴望成爲大隋第一臣,超越楊素,現在他終於明白,不管他再怎麼受楊廣寵信,他都無法超越楊素這棵根深蒂固的老樹,他心中暗暗嘆一口氣,只能再繼續隱忍。
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稟報,“回稟陛下,楊元慶將軍到了。”
楊廣立刻笑道:“讓他進來!”
片刻,楊元慶快步走了進來,他身着軍服,單膝跪下行一軍禮,“豐州大利城守將楊元慶參見皇帝陛下。”
楊廣眼睛眯了起來,這小子溜得挺快,仁壽宮後便不見了他的蹤影,他有心開兩句玩笑,不過在重臣面前,他必須保持帝王的威嚴。
“楊將軍免禮平身。”
謝陛下!”
楊元慶起身,又向幾名重臣行禮,“參見各位大臣。”
長別足笑呵呵道:“元慶,我向陛下推薦你,有一個棘手的任務。”
楊元慶毫不猶巔道:“微臣萬死不辭!”
連宇文述也忍不住點頭了,且不說這個楊元慶能力行不行,但這個態度就不錯,果斷堅決,鏗鏘有力,難怪楊素說,他刷輩中以此人爲最,果然是有點名堂。
楊廣也很欣賞楊元慶的態度,便微微一笑道:“你去一趟幽州,替聯抓捕幽州總管竇抗,但你不可傷他性命,抓捕此人後,由李子雄掌管幽州大軍,你可爲稗將。”
“微臣明白了,微臣可帶多少軍隊?”
楊廣搖了搖頭,“一兵一卒都不準帶,你單槍匹馬前往,聯給你五百兩黃金,你可就地招募軍隊,天亮後就出發。”
離開皇宮,楊素有些疲憊不堪,坐在馬車內閉眼休息,楊元慶卻默默注視着窗外,腦海裡卻在思考他的任務,不知該感謝長刷足,還是該罵他一頓,長別民明明知道自己是來京城休假,卻把這個棘手的任務推給他,不帶一兵一卒,讓他去抓捕幽州總管,那個武藝高強、驍勇善戰的囊抗,讓他不得不苦笑。
這時,前面的楊素微微笑了起來,“怎麼,現在才知道很難嗎?”
“祖父,我在哈利湖的軍功兵部沒有上報嗎?”楊元慶卻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在哈利殺達頭的軍功,至今一點消息沒有
。
“哈利湖的軍功聖上已經知道了,昨天還和我說起此事,問我怎麼封賞你,我替你推掉了?”
“爲什麼?”楊元慶悄然。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還只是一棵幼樹,現在是需要根深,而不是長高,元慶,你是祖父藏在沙中的明珠,祖父不希望你過早放光,包括這次幽州任務,我也替你推脫,但推脫不掉,讓我憂心啊!”
楊素長長嘆了口氣,目光中充滿了憂慮,他的家族風頭太勁,絕不是好事,功高震主啊!
楊元慶沉默了片刻,便道:“我能理解祖父的思慮,我無所謂,但我的手下怎麼辦?有功不賞,我將來怎麼領軍,祖父考慮過嗎?”
“這個我知道,我考慮過了!”
楊素淡淡道:“現在你的名下已經有了一座田莊,是家族的正常分配,你可以把它賣掉,獎賞有功將士,陣亡者的撫卹,我知道你敲了賀若弼五百兩黃金,這個我就不管了。
停一下,楊素又緩緩道:“記住了,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賣田莊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半點關係沒有,將來聖上問起來,你就這樣說。”
楊元慶默默點了點頭,他能理解,他只是個小軍官,私自犒軍問題還不大,但祖父就不一樣,這一點,他心裡非常明白。
楊素見他能接受自己的苦心,不由暗暗點頭,孺子可教,孫子武藝超羣,頂多只是將才,但要成爲帥才,他就必須要懂得一些禁忌規矩,元慶沒有讓他失望,這些事情當然不會天生就會,但要能舉一反三……點通透,這纔是天賦。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楊素微微笑道。
“別子還有一個問題,那這次幽州任務我該怎麼辦?”
“你還是去,我會派鐵影十八騎跟隨你前往,讓他們助你一臂之力,但你要記住兩點,竇抗的母親是先帝之姊,也就是安成長公主,竇抗其實是聖上表兄,你決不可傷他性命:其次,聖上不准你帶兵,是因爲你要經過漢王控制之地,你千萬不可招搖,讓漢王發現你的意圖。”
楊元慶點點頭,“孫兒記住了。”
這時,楊元慶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道:“祖父,這次東征漢王,給我師傅一次機會吧!”
“張須陀嗎?”楊素眯着眼笑了起來,“可以,我明天就讓人去招他回來助我。”
此時在楊府大門口,站着一名年輕的銀甲小將,手執金背虎牙刀,正耐心等待着楊元慶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