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楊昭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麼叫兩個廢太子?”
秦驛丞撓撓頭道:“是這樣,大概前天晚上,廢太子,就是楊.....勇,我親眼見他去了仁壽宮,可剛纔,我又看見了他,和左衛於將軍在一起,也是向仁壽宮去了,當真是奇怪。”
“這不奇怪啊!”
旁邊楊元慶接口笑道:“或者他曾經回來過,你沒有看見,現在又去了,完全有這種可能啊!”
秦驛丞拍拍自己額頭笑道:“這位將軍說得對,或許是他又回來過,我沒有看見,不過聲音好像也不一樣,難道是我聽錯了?”
楊昭眉頭皺成一團,“這確實有點奇怪,據我所知,大伯是被監禁,他怎麼可能隨意走動?你沒有看錯吧!或許不是他。”
秦驛丞連忙搖頭,“廢太子我見過多次,絕對沒有看錯,屬下就是靠這雙眼睛吃飯。”
饒是楊昭怎麼想,也想不通這其中之緣故,他們匆匆吃完飯,便又再次啓程了。
驛站距離仁壽宮不遠,一個時辰後,車隊緩緩駛近了仁壽宮大門。
老遠便看見大門前一片混亂,數千宮廷衛兵三字排開,攔住了御道上的一輛馬車,爲首一名將領,楊元慶認識,正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此時已升任右監門衛將軍,統帥三千餘人,負責守衛仁壽宮外圍各處大門,他已接到父親宇文述的命令,太子有旨,務必攔截前太子楊勇入仁壽宮。
“宇文化及,你膽大妄爲,這是聖上的旨意,你敢對抗聖意嗎?”左武衛將軍於充指着宇文化及厲聲喝道。
宇文化及冷冷道:“聖上去年有旨,罪臣不可入仁壽宮,宮中亦有規定,白身不得入內,我也是遵照聖意,於將軍,恕我得罪了!”
前太子楊勇被拘押在東宮鷹犬坊,罪名未除,而且他已被貶爲庶民,身上一無官爵,宇文化及完全有理由不准他入內,除非是用聖上的金牌,但對方卻拿不出來。
宇文化及一揮手,三千士兵刷地舉起了弓弩,對準將軍於充和馬車,於充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於將軍!”
楊勇在馬車裡發話了,“那我們就等一等,等柳尚書把金牌請來,我再進宮見父皇,我一定會在父皇面前,好好誇讚宇文化及將軍。”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卑職只是盡職盡責罷了,不勞殿下誇讚!”
就這時,一名宦官從大門內騎馬奔出,他一眼看見了楊昭,連忙道:“殿下,快隨我來,聖上要見你。”
楊昭本想去見一見這個楊勇,但皇祖父急着要見自己,他只得深深看了一眼馬車,便對楊元慶使個眼色,一行人進了仁壽宮大門。
........
進了大門,還只是仁壽宮山腳的別宮,進真正的仁壽宮還要走一段山路,但再往上走,楊元慶卻不能進去了。
他向楊昭一拱手,“殿下,卑職就不上去了。”
楊元慶又取出藍布包遞給楊昭,“這個就拜託殿下交給聖上。”
“放心吧!我會轉給聖上。”
楊昭接過包裹,想到這裡面是一顆人頭,他心中就暗暗發憷,但他是晉王,他怎麼能被一顆人頭嚇倒,他按耐住內心的不安,將包裹收好,又笑問:“假如等會兒要找你,怎麼能找到你?”
“我應該和祖父在一起。”
“我明白了,將軍保重!”楊昭向他揮揮手,同時他的侍衛也換成仁壽宮侍衛,馬車繼續前行,沿着一條由磚石砌成的甬道向山頂而去。
........
山腳下的別宮佔地廣闊,有上千畝之多,各種亭臺樓閣,宮殿房舍,足有數千間,不僅大臣們安排住宿在山腳,還有東宮侍衛,和各個親王的侍衛,他們也同樣留在山腳下,每天會有宦官下山來宣詔。
此時朝廷重臣們基本上都已經趕到仁壽宮,誰都知道,聖上已到彌留之際,很多主要大臣都已經和聖上一一告別,聖上駕崩,也就是今明兩天的事情。
楊素住在東北角的相國館,他一個人有一座獨院,他在仁壽宮已經住了近一個月,每天處理政務,或者去探望聖上,向聖上彙報朝中重要事情,每天都忙忙碌碌,不過這幾天,楊素的心思已經不在朝務上,聖上到了彌留之際,每個人的心絃都繃緊了。
楊素也得到了消息,太子命宇文述攔截前太子楊勇,無論如何,不準楊勇覲見聖上。
這讓楊素心中也生出一絲憂慮,雖然人之將死,都會想最後見一面自己的兒子?況且還是長子,就算有千般過錯,臨終前都會恩怨泯清,但楊素知道,這裡面還是隱藏着風險。
楊素很理解楊廣的擔心,楊廣是害怕最後時刻被楊勇翻盤,畢竟楊勇坐了二十年太子,而楊廣只做了五年,楊勇雖被廢,但支持他的勢力尤在,只要楊廣一天不登基,楊勇就一天有機會,尤其是聖上已到彌留之際,這也是楊勇最後的機會,他真的會束手待斃嗎?
楊素正在擔憂之時,忽然聽見有人在院外道:“公子,楊太僕就住這裡。”
“多謝了!”
楊素一怔,這好像是孫子元慶的聲音,他怎麼來了?
楊素起身走出房間,只見院門口人影一閃,身材魁梧高大的楊元慶走進了小院,使楊素一下子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這是元慶嗎?長得這麼高了。
楊元慶已經四年沒有看見孫子了,在他記憶中,元慶還是個充滿生機勃勃,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而眼前這個年輕人,目光已經深沉了很多,僅僅走進院子幾步,便讓他感到了一種剛毅的軍人氣質,完全和五年前那個少年不一樣了,但他的臉龐、他的眼睛......這分明就是孫子元慶。
“元慶,是你嗎?”楊素遲疑着問。
楊元慶也愣住了,他眼前的祖父楊素已經變成了一個乾瘦的老人,四年前那個高大威猛的主帥竟然變得如此衰老,蒼蒼白髮,深深皺紋,目光不再像從前那樣銳利,他已是垂暮之年。
楊元慶忽然想到劉二叔所說的話,祖父和以前大不一樣了,他鼻子一酸,緩緩跪倒,聲音有點哽咽,“祖父,孫兒元慶回來了。”
“孩子,真是你!”
楊素驚喜交集,他連忙上前幾步,扶起元慶,他也忍不住老淚縱橫,“孩子,你已長得這麼高了。”
“孫兒不孝,這幾年不能在祖父面前盡孝。”
“哎!你有出息就是對祖父最大的孝心。”
楊素這幾年一直在關注孫子的情況,知道他已經累功升爲偏將,他前幾天還聽長孫晟說起元慶在哈利湖畔的勇烈,令他欣慰不已。
此時,楊素心中異常歡喜,也暫時顧不得想太子之事,他拉着孫子進屋,“來,我們屋裡坐!”
祖孫倆進了房間,楊元慶在木榻上坐下,楊素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笑得:“前兩天怎麼不和長孫將軍一起過來?”
楊元慶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率地說了,“我想先去探望乳孃和妹妹。”
楊素眼中露出一絲歉疚之意,嘆息道:“元慶,你乳孃之事,我愧對你,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找她們,我派人去吳興沈家,但沒有找到她們,我答應你,等找到她們,我會加倍補償她們。”
楊元慶本來是有一點埋怨祖父,沒有替自己照顧好嬸孃和妹妹,可今天見到祖父蒼老的身軀,他忽然明白了,不是祖父不肯幫自己,而是他實在沒有那麼多精力了,而且他還爲此休了賀若雲娘,不能說他不重視自己。
“我沒有埋怨祖父,只是有一件事我想讓祖父知道,我已經找過賀若府了。”楊元慶平靜地說道。
楊素愣住了,半晌才遲疑着問道:“你....對賀若府做了什麼?”
“祖父,他們不僅傷害我的乳孃,燒燬我的房子,還打傷我手下,搶走我們的馬匹。”
楊元慶便將發生在賀若府門口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祖父,最後他道:“如果祖父覺得這件事很難處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到祖父。”
楊素沒想到孫子竟然這麼勇烈,他不由捋須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麼話,我能不管你嗎?打就打了吧!一個賀若弼,我楊素還擔得起。”
楊元慶沒想到祖父這樣輕描淡寫就將此事揭過了,他心中感動,連忙道:“是孫兒給祖父惹麻煩了。”
楊素慈愛地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你這個小滑頭,明知是麻煩還給我惹,你是明知故犯啊!”
楊素仰頭呵呵笑了起來,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好奇地問:“你是怎麼進的仁壽宮?按理,你資歷還不夠,是誰領你進來的?”
“回稟祖父,是晉王昭,昨晚孫兒就住在他府,孫兒感覺到他在刻意拉攏我。”
楊素眼中涌出了強烈的興趣,這倒有意思了,晉王楊昭竟然對自己的孫子感興趣,此人倒頗有眼光,而且楊素知道,楊昭拉攏孫子,很大程度是因爲自己,一旦聖上登基,首先就要立太子,楊昭雖然是嫡長子,但楊廣並不是很喜歡他,相反,楊廣非常喜歡次子楊暕,很明顯,楊昭是想通過楊元慶向自己求援。
楊素沉思片刻,便對楊元慶道:“你暫時不要和晉王走得太近,可以泛泛而交,但不能深交,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元慶點了點頭,“孫兒明白,孫兒不久就要返回豐州,不可能和他深交。”
這時,院子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喝:“聖上有旨,宣豐州大利城守將楊元慶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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