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原以西約三十里外有一座佔地約三百頃的田莊,這裡便是王家的三座田莊之一,叫做西山田莊。
王家三座田莊都是由王緒的三子王淇掌管,並委派了三名大管事分別負責,其中西山田莊的大管事叫王隨祿,也是王家的一名老資歷家人。
西山田莊背靠西山北麓,一條小河從田莊內流過,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修建了幾十座亭臺樓閣,夏天天氣涼爽,使這裡也成爲了王家的度夏之地。
除了度假房舍外,西山腳下還有一座村莊,約三百戶人家,這些人家都是王家佃農,原是逃避河北戰亂而來太原的流民,沒有戶籍,以租種王家土地爲生。
但隨着河北均田制的推行,西山田莊的佃戶也開始返回河北家鄉,夏收結束後,便有七十餘戶佃農結束租種返鄉,而更多的佃戶準備在秋收後回河北。
這也是隋朝所有莊園遇到的共同危機,佃戶不願再爲田莊種田,要返自己家鄉接受分田,不僅土地是自己的,而且田稅要遠遠低於租賦。
儘管有的莊園主將租賦一降再降,只略略高於田稅,還承諾爲無妻的佃戶娶妻,但依然擋不住佃農們的返鄉大潮。
黃昏時分,一支由千人組成的內衛軍騎兵一路疾奔,奔到了西山莊園,莊園四周沒有圍牆,只是在王家度假的房舍周圍修築了一條十里長的圍牆。
千餘騎兵的殺至早驚動了村莊和王氏房舍,數十條細犬奔出村衝着騎兵狂吠,騎兵飛馬疾奔,張弓放箭,二十幾條細犬被釘死在地。
殺機初露,嚇得出來看熱鬧的村民飛奔而回。家家關門閉戶,王氏房舍的看門人也看到了騎兵奔至,他關上大門,奔回去報信,瞬間,騎兵疾衝而至,大門被轟然撞倒。
千名騎兵衝進了王氏房舍羣中,他們目標明確。分兵兩路,一路騎兵將一座糧倉包圍,數十名士兵踢開大門衝了進去。
而另一路騎兵則將一座大宅團團圍住,舉起弓弩。對準了大宅圍牆和大門,有軍官厲聲喊道:“房中人全部出來,否則格殺無論!”
片刻,數十名男女嚇得臉色蒼白。一個個舉手從房中出來,約五六十人。士兵們衝了上去,喝令數十人跪下。
爲首都尉率領百餘內衛士兵衝進了大宅,這座佔地約兩畝的大宅由二十幾間房舍組成,院子和房間裡堆滿了各種釀酒的器具,整個大宅上空瀰漫着一股濃烈的酒糟氣息。
而糧倉裡也搜到了釀製好的數百甕酒和大量的空酒瓶。這時,田莊大管事王隨祿被押了上來。他跪倒在地,哀求饒命。
“將軍,被東西都帶走嗎?”一名校尉問道。
都尉搖了搖頭,“魏將軍有令,所抓獲人贓就地扣押,防止王家不認賬。”
他隨即對校尉令道:“你率三百弟兄看守查獲的人贓。若有人敢衝擊,就地格殺!”
校尉躬身接令。“遵命!”
都尉安排好留守士兵,率領其餘數百騎兵向太原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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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山田莊被搜查的同一時刻,另外兩支騎兵也搜查了王家的其他兩座田莊,在糧倉內同樣搜到了釀酒工具,而且在糧倉內也搜查到了大量的藏酒。
太原城內,一品居酒肆和進士酒肆也被內衛軍團團包圍,士兵從酒窖中搜查了數千瓶米酒,而且在北市的幾家王氏店鋪內,也搜出了大量準備批發出售的米酒。
而此時,距離楊元慶的下令僅僅只過去了三個時辰,魏賁和內衛長史劉橋鬆將寫好的一份奏疏呈給了楊元慶。
夜幕初降,紫微閣內依然燈火通明,楚王官房內,魏賁和長史劉橋鬆垂手站在一旁,等待命令。
楊元慶坐在桌案後,仔仔細細地翻閱着這份報告,魏賁的高效率令他很滿意,他就喜歡這樣雷霆出擊,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人贓俱獲。
但奏疏所寫的內容卻讓楊元慶一陣憤怒,王家三座田莊內原本有糧近十萬石,但就在禁酒令下達後不久,他們便開始釀酒牟利,短短半年時間,就將其中的五萬石米用來釀米酒,公然與自己的禁酒令對抗。
楊元慶揹着手來到窗前,凝視着夜空沉思不語,王家的釀酒事件足以使王家萬復不劫,現在的問題是,他需要將這次事件擴大到哪一步?
是殺一儆百,還是徹底清洗官場,將王家勢力徹底清除出朝廷,楊元慶心中一直在權衡這件事,權衡其中的利弊,後者他不是做不到,而是看他有沒有這個決心。
沉思良久,楊元慶才緩緩道:“先走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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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色中,一支由兩千名全副武裝士兵組成的內衛軍,正無聲無息向位於太原城南的王氏府宅進發,這支軍隊由魏賁親自率領,包圍大臣的府邸,這是新隋王朝建立後的頭一遭。
片刻,兩千內衛軍便抵達了王家府宅,魏賁一聲低令,兩千士兵便將這座佔地近百畝的王氏府宅團團圍住。
此刻,在王府內堂,滿地都是茶杯碎瓷片,家主王緒惱怒之極,他手執長劍,臉色鐵青,正破口大罵幾名王氏子弟,“你們這羣蠢豬,我們王家就要被你們害死,太原王氏幾百年的延續就會斷送你們手上!”
王緒在幾個月前被貶爲趙郡太守,但他卻藉口養病,一直沒有去趙郡上任,而是留在太原府中。
但他的太守之職並沒有被罷免,趙郡政務都是由長史趙弘玄代理,他留在太原府宅中,暗中掌控着他在朝廷和地方上黨羽,這次反對隋軍攻打中原,便是由他率先發起,引發了朝廷的一場波瀾。
由於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官場運作中,忽視了王家產業的經營,他竟然不知道,王家子弟竟然暗中做起了釀酒賺錢的勾當。
直到半個時辰前,一品居酒肆被內衛軍查抄的消息傳來,他才知道族人竟瞞着他闖下了天大的禍事。
他恨得幾乎要舉劍剁了這幾個蠢貨,包括他的兒子王淇,此時他已是六神無主,不知該怎麼處理這場家族危機。
地上跪着四人,最前面是王緒的族弟王玄治,他是王家的總管事,王家所有的產業經營和賬房收支都是由他全權負責。
利用王家糧食釀酒賺錢的決定也是由他拍板決定,他也是被王家面臨的財政危機逼得沒有辦法。
今年王家的夏糧收成是百年來最慘的一次,減產程度甚至還超過了大業六年那場大旱,不僅是小年導致麥收減產,更重要是人禍。
大量佃戶的不辭而別直接導致入庫糧食銳減三成,更要命的是,據說秋收後還要有大量佃戶離去,他初步估算,三座田莊的六百戶佃戶可能會離開四百戶左右。
這樣一來,王家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五百頃莊田便會面臨崩塌的危險,到時用什麼來支撐王家的天量支出,僅維持王學每年所耗費的錢糧就有數萬吊錢和上萬石糧食之多。
沒有了土地收入,憑王家的家底最多也只能維持三年,然後王家便煙消雲散。
作爲王家大管事,王玄治憂心忡忡,直到幾個月前,負責酒肆的王濟中告訴他一個發財途徑:釀酒。
這是因爲禁酒令頒發而出現了一個巨大商機,本身用糧食釀酒就比純粹賣糧食多賺兩倍的錢,加之因爲禁酒令導致糧食酒身價暴漲,其中的暴利足有三十倍之多,加上用糧食釀酒本身的利潤,那麼他的庫存糧食最多就能賺到六十倍的利潤。
釀酒的鉅額暴利使王玄治利益薰心了,他便沒有和家主商議,只和幾個掌管大權的侄子商議一番,衆人便一拍即合,決定鋌而走險,釀酒牟利。
除了王玄治外,在他身後是王緒的三子王淇,他負責掌管田莊,還有掌管酒肆的王濟中和掌管商鋪的王濟雲兄弟。
這四人便是王家釀酒的主謀,此刻他們都跪在家主面前,因釀酒事發而引來的大禍,都使他們萬分驚恐,但到目前爲止,他們還不知道田莊也出事了。
王玄治萬分懊惱道:“家主,此事是我的責任,我沒有想到會引來這麼嚴重的後果,但我也是沒有辦法,若不想辦法賺錢,王家也同樣難以維持,家主忘記我在幾個月前的彙報嗎?大量佃戶要走,誰來給我們種地?家主當時是同意的。”
“住口!”
王緒又是一聲怒喝:“我是同意你賺錢,但並沒有讓你去釀酒,公然違抗禁令,你以爲別人都蠢嗎?不懂釀酒賺錢,裴家那麼深厚的背景都不敢冒犯禁酒令,你又算什麼?”
旁邊另一個族弟王貞孝勸道:“家主息怒,現在問題出來了,就要想辦法先解決危機,而不應互相埋怨,等危機渡過了,再好好內部算帳,家主說對不對?”
王緒恨恨道:“你說得簡單,你讓我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你倒說說看?”
就這時,門外傳來奔跑聲,隨即只聽管家驚恐萬分道:“稟報家主,府門外已被軍隊團團包圍,由魏剃頭率領,他要家主出去應話,否則他就要率軍殺進府來。”
這個消息將王緒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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