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身後中軍大營處傳來一個嘶啞的喊聲,“殿下,你不能這樣荒淫,這會毀了你啊!”
常何一回頭,他聽出這是齊王府長史宇文歆的聲音,終於有人出面勸說李元吉了,常何不敢惹事上身,連忙回了自己大帳。
在齊王李元吉的寢帳外,幾名親兵攔住了長史宇文歆,不准他靠近寢帳,宇文歆跪在地上,他已氣得渾身發抖。
宇文歆在李元吉鎮守太原時便是他手下的錄事參軍,後被隋軍俘虜,因隋唐簽署和解協議而被放回長安,李淵感他忠誠,又封他爲齊王府長史,請他繼續教導三子齊王。
宇文歆年約五十出頭,但須發皆白,看起來很蒼老,就彷彿年近花甲,他剛剛聽說齊王從鎮上抓了四個女子來淫樂,令他大驚失色,急忙奔來制止。
宇文歆聽見了女子的啼哭聲,而自己這樣叫喊,齊王竟然置若罔聞,他心中恨極,忍不住拿出了殺手鐗,厲聲叫喊道,“齊王,你再敢荒淫,老臣要稟報聖上!”
這句話有效果了,片刻,帳簾一掀,滿身酒氣,赤着上身的齊王李元吉從大帳內疾步走出,手執寶劍,他聽到宇文歆竟要告之父皇,不由勃然大怒,長劍一揮,指着宇文歆,“老賊,你敢威脅我!”
宇文歆簡直要氣瘋了,李元吉竟然叫他老賊,他直着脖子吼道:“你把我一劍殺了吧!我寧可死,也不要伺候你這個荒淫之徒。”
李元吉眼中殺機迸出,揮劍向宇文歆的脖子劈去,宇文歆見他真的要殺自己,心中不由長嘆一聲,閉目等死,眼看長劍要砍上宇文歆的脖子,幾名親兵嚇得跪下,拉住了李元吉的胳膊,“殿下。不能殺長史啊!殺了他,殿下無法向聖上交代。”
李元吉稍稍冷靜,收回了劍,一聲怒斥,“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一個‘滾’字使宇文歆的心如墜寒窟,他慢慢站起身,顫抖着聲音道:“好!我走,殿下保重。”
他蹣跚着向營門方向走去。走出十幾步。忽然回頭指着李元吉大喊:“你儘管去荒淫吧!你的死活與我何干。”
他轉身走了,李元吉眼睛冷冷盯着他的背影,等他稍微走遠。立刻命令幾名親兵:“跟出營去,給我在營外殺了他,若敢放過他。你們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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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大營五里外,兩萬餘隋軍繞過稠桑鎮,已經漸漸靠近了目標,他們藏身在一片樹林內,沒有繼續向前走,前面有唐軍巡哨,兩隊百人斥候已摸上前去,準備幹掉巡哨隊,給隋軍開路。
楊元慶目光冷厲地注視着遠方大營。相隔五里外,月光皎潔,他依稀可以看見遠處黝黑的營盤,唐軍竟然把大營駐紮了平坦的曠野裡,這着實出乎楊元慶的意料,這不是明白着購給他的騎兵衝殺嗎?
這時,羅士信也看出對方紮營的不合理。便湊上前低聲道:“總管,唐軍駐紮在曠野裡,會不會是誘兵之計?”
楊元慶緩緩搖頭,“一個連戰爭期間都離不開女人的親王,還能指望他會佈下什麼計策?”
羅士信又回頭凝視着唐軍大營。他的聲音漸漸低沉起來,“師兄知道常何此人嗎?”
楊元慶一怔。怎麼叫自己師兄了,心念一轉,他便明白過來,點了點頭,“此人我知道,曾是李密大將,大海寺一戰中有他的身影。”
初聞師父戰死的消息時,楊元慶也一樣對李密恨之入骨,發誓要將他挫骨揚灰,但歲月如水,漸漸沖淡了他心中的仇恨。
畢竟師父是戰死,在英雄遍地走、豪傑多如狗的隋末,能戰死沙場,流芳百世,何嘗不是一種榮耀?
正如普淨和尚對關羽的勸告,‘汝要報仇,那顏良、文丑之流又該找何人報仇去?’
一個把仇恨時時放在心中的人,內心必然是狹隘的,如此狹隘的內心,又怎麼放得進整個天下。
他楊元慶若是牢記師父之仇,又怎麼能和李密籤盟約,若不和李密簽下盟約,李密又怎麼可能把中原拱手讓給他,否則李密定會在潁川之戰中助唐軍一臂之力,鹿死誰手,還未爲可知。
羅士信感受到了楊元慶語氣中的平靜,他也不再多說了,他知道師兄是心懷天下,不會太較真師父之死。
但他不會忘,師父被圍困時他沒有能及時趕回,等他拼命殺回來時,師父的人頭已被常何取走,此人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殺常何,他羅士信誓不爲人!
就在這時,唐軍大營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警報聲,‘當!當!當!’唐營雖在五里外,但夜晚寂靜,他們依然聽得清清楚楚,楊元慶一怔,怎麼被發現了?
一隊斥候奔了回來,他們馬上帶着一名文官,渾身是血,已處於半昏迷狀態,爲首斥候校尉滿臉羞愧,上前向楊元慶拱手稟報,“啓稟總管,我們發現有十幾名唐軍士兵在追殺此人,我們見一行人正向這邊奔來,便出手攔截,不料十幾唐軍士兵武藝高強,被我們殺死十三人,還是逃走兩人,唐軍已報警,是卑職無能,請總管處罰!”
楊元慶認出了渾身是血的文官,竟然是齊王長史宇文歆,他曾在太原之戰中被俘,始終不肯投降,他怎麼會被追殺?
宇文歆此時並沒有完全昏迷,他心中大概明白一點,低聲道:“多謝楚王殿下。。。相救,是齊王。。。孽障要殺我。”
楊元慶見他渾身是血,虛弱之極,連忙令道:“速帶他下去讓軍醫調治。”
士兵將宇文歆帶了下去,這時,羅士信、程咬金和謝映登等幾名大將紛紛圍上前請戰,“總管,末將願領兵突營!”
楊元慶本打算偷襲唐營,卻被對方發現,看來偷襲不成了,他沉吟一下,當即令道:“命陌刀軍上,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在兩萬騎兵中。楊元慶同時帶了一千陌刀重甲步兵,他們配雙馬,一匹馬自騎,另一匹馬託運重甲陌刀,身形已暴露,隋軍也不再隱藏,奔出樹林向唐軍大營衝去。
在距離唐營還有一里停下了隊伍,這時一千陌刀步兵立刻下馬披上重甲。手執陌刀。整兵列隊。
今晚這一戰和去年在河東絳郡夜襲李叔良部之戰極爲相似,但也有不同之處,去年唐軍主將是宗室李叔良。今晚唐軍主將是齊王李元吉。
去年隋唐兵力對比是三萬對兩萬,而今晚隋唐兵力對比是兩萬對三萬;去年唐軍是兩萬精銳,而今晚的唐軍是三萬新兵。去年秋天纔剛剛招募,從未經歷過戰爭。
唐軍哨兵發現了月光下的黑壓壓騎兵,他們再一次敲響了警鐘,‘當!當!當!’刺耳的警鐘響徹大營。
此時唐軍大營內已亂作一團,士兵們紛紛從夢中驚醒,倉促披掛戰甲,戴上頭盔,拿着兵器向帳外奔去。
唐軍早已經開始訓練夜戰,這支軍隊都是新兵。也進行過大量夜戰訓練。
唐軍的新兵標準就是曾否從軍,若是從前的隋朝府兵,就立刻編制到正規軍隊中,若從未當過兵,那就是新兵,需要訓練一年。
這三萬新兵儘管經過一年的訓練,無論駐兵還是行軍都已經像模像樣。但畢竟沒有實戰經驗,他們的第一場戰役竟然是在夜間發生,而且對方是兩萬隋軍騎兵,心中的恐懼使他們亂作一團。
李元吉心中也同樣緊張,隋軍的夜襲使他有些亂了手腳。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四個女人一刀一個殺掉,現在是需要士兵們爲他賣命之時。他不想讓四個女人削弱士兵們的效忠之心。
李元吉頭戴金盔,身披銀甲,上馬提槊,向大營東面奔去,隋軍是從東面殺來,東營前已站滿八千唐軍弓弩手。
副將常何正縱馬來回奔跑,喝令着弓弩兵整頓隊列,他出身瓦崗,身經百戰,倒也能鎮住士兵。
李元吉在數百親衛的簇擁下,來到了大營邊上,大營邊隔着密集的矛刺和大車,這時他們唯一的防禦工事,並不堅固,很容易被敵軍突破。
李元吉凝視着遠處的隋軍騎兵,心中開始怦怦跳了起來,他們外營防禦能頂得住隋軍的攻擊嗎?
這時,常何催馬來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殿下,今晚隋軍的主將,可能就是楊元慶。”
李元吉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我們有哨兵發現隋軍大旗是帶有金邊,這是隋軍御駕親征的標識,那隻能是楊元慶在隊伍中。”
“如果對方打出的是假旗呢?”李元吉緊張問道。
“不可能!”
常何搖了搖頭,“隋軍軍紀極嚴,這種犯上之事不會做,再說楊元慶本來就在宜陽縣大營,他親自領兵來追擊我們,也完全有可能。”
李元吉心中生出了怯意,如果楊元慶親自領兵,這一戰自己就凶多吉少了,他不能留下來被隋軍抓住。
在太原,李元吉便逃過一次,他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中,那一次太原逃跑父皇並沒有責罰他,使他有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底氣。
而且一旦他被抓住,就會給父皇、給大唐造成極大被動,他是嫡親王,保住他的性命對大唐而言纔是最爲重要。
想到這,他從懷中取出主帥金牌遞給常何,“從現在開始,三萬軍由你全權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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