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一怔,頓時急道:“殿下,楊元慶在後面窺視我們,能否順利退出弘農就在此一舉,殿下這時離開軍隊,恐怕對軍心不利。”
長孫無忌語氣中微微有些不滿,這段時間秦王很多事情都不和他們商量,昨天大軍向陝縣撤離,不料剛出發數十里便得到齊王抵達援軍大營的消息,大軍又倉促退回長淵大營。
今天一早,也是沒有任何徵兆,秦王便下令向潼關撤離,現在居然又想率軍先去潼關,這便讓長孫無忌有些忍無可忍了。
旁邊房玄齡卻明白李世民的心思,他是想趕在李元吉之前入主潼關,這倒也可行。
房玄齡笑了笑道:“無妨,楊元慶雖然在後面窺視,但他兵力不足,西線援軍未到,不會冒險追擊我們,殿下若想先去潼關,儘管前去,軍隊我們來統領,會隨後趕到。”
長孫無忌這才明白過來,他心中很有些無奈,原以爲太子和秦王之爭不會影響到唐朝的軍事行動,可事實上,影響相當巨大。
楊元慶只有五萬軍隊,而秦王有八萬軍隊,加上三萬新軍,唐軍有十一萬之衆,如果能齊心協力,完全可以集中兵力擊敗楊元慶,但偏偏就是這種內部不和,導致最後無奈撤軍。
這種憋在心中的鬱悶使長孫無忌萬般無奈,只得點了點頭,“祝願殿下一路順利,早日入主潼關。”
李世民見兩人都同意,便欣然道:“後面諸事便拜託兩位了!”
李世民隨即帶上尉遲恭,率領五千精騎向潼關方向疾奔而去……
就在李世民大軍離開長淵縣大營約兩個時辰後,楊元慶率領大隊人馬抵達已經空置的唐軍大營。
此時這座佔地數百畝的唐軍大營已經被謝映登率五千隋軍騎兵先一步佔領。
當楊元慶大軍抵達唐軍大營時,謝映登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他連忙上前施禮,“卑職參見總管!”
楊元慶翻身下馬,仔細看了一眼這座佔地廣闊的大營,除了戰旗都被收走外。其餘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連哨塔也依舊矗立在大營兩邊。
“有抓到守兵嗎?”楊元慶問道。
“回稟總管,抓到一百餘名士兵,還有一名唐軍的倉曹從事。”
謝映登一揮手。“帶上來!”
隋軍士兵將一名官員帶上前,此人年約四十歲左右,長得矮矮胖胖,穿着緋紅色的低等級官袍,從外表看不像一名官員,倒像一個店鋪裡的掌櫃。
他滿臉惶恐,上前便跪了下來。“小人龔愛民,倉曹從事,求殿下饒命!”
楊元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殺你,只要把賬簿協助我的人把倉稟理清,我自會饒你。”
倉曹從事連連叩頭,“多謝殿下。小人一定竭盡全力協助。”
楊元慶在衆人的陪同下,進了唐軍大營,大營內連帳篷都還留下一半。士兵的宿帳內滿地狼藉,到處可見拿不走的大件物品,楊元慶眉頭一皺,“這些營帳爲何唐軍不帶走?”
剛纔的唐軍倉曹從事連忙躬身道:“啓稟殿下,主要是唐軍畜力不足,軍隊四處徵集,只徵到千餘輛牛車,連同自身戰馬實在搬運不了這麼多物資,四千頂軍帳只帶走了一千八百頂,連士兵也要揹負兵甲。”
楊元慶點點頭。“去糧庫!”
一行人又轉道來到了儲存糧食的大帳羣,位於大營北面,由幾百頂帳篷組成,這裡是唐軍的錢糧庫,在數百頂大帳內,他看到堆積如山的糧食。皆裝在麻袋中,碼放得整整齊齊。
楊元慶心中大喜,果然在他意料之中,唐軍沒有把糧食搬運走,也沒有毀掉這些糧食,這讓他有些緊張的心鬆懈下來。
謝思禮仔仔細細查看了幾座大帳的糧食,他有些好奇地問從事道:“我看這些糧食好像一點都沒有帶走,這是爲何?”
從事苦笑一聲道:“實在是無法帶走了,所有的畜力大車都裝滿了兵甲、銀錢和帳篷,連帳篷都還剩下一半,更不用說糧食,不過兵甲和銀錢都全部帶走了。”
“這倒奇怪了!”
謝思禮自言自語道:“兵甲和銀錢要帶走,糧食卻不要了,難道對唐軍而言,糧食不重要嗎?”
楊元慶笑了笑道:“這很正常,只有手上有兵甲銀錢,就可以再招募新兵,至於糧食,我想關中應該還有不少存糧,所以就不太重要了。”
楊元慶又問從事,“軍營內一共還有糧草?”
“回稟殿下,有糧食約二十三萬石,草料五十萬擔。”
楊元慶點了點頭,對謝思禮道:“清點物資之事就交給你,一一記賬,最後給我一份總的報告。”
“卑職遵命!”……
太子李建成的軍方直屬勢力主要集中在關東,也就是關中以東,主要包括廣通倉、臨津關和潼關,約有軍隊三萬人。
其中潼關是太子勢力的重中之重,這座關中東大門對於整個大唐具有舉足輕重的戰略地位,一般都是由三品軍方高官來鎮守。
目前鎮守潼關的大帥正是從幽州歸唐的羅藝,羅藝歸唐後被封爲右武衛大將軍,爵位改封燕國公,官高爵重,李淵並沒有虧待他,但這也僅僅只是爲了彰顯唐朝千金買骨的心胸。
事實上,無論官也好、爵也好,都只是閒職,他沒有任何事情可做,手下也無一兵一卒,整日無所事事在長安閒逛。
但太子李建成卻看中了羅藝的帶兵能力和軍中資歷,對李建成而言,他現在最缺的便是這樣的高資歷主將。
正是在太子的極力推薦下,羅藝被任命爲潼關大帥,掌管潼關一萬守軍,羅藝也由此成爲李建成的心腹,和盛彥師一起,成爲太子軍隊勢力中的左膀右臂。
潼關城頭上,夕陽的金輝漸漸消失,被晚霞染紅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逶迤不絕的山林成了一片暗黑色,夜幕開始降臨,帶着夕陽最後餘暉的斑斕夜色,在潼關城內長驅直入。
羅藝身着盔甲,手按劍柄,站在城頭上注視着遠方蜿蜒的山中小路,小路已漸漸在夜色中模糊,他眼睛裡滿是擔憂之色。
一旁,長子羅誠能感受到父親的心事重重,便關心地問道:“父親沉默了一天,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半晌,羅藝低低嘆了口氣道:“中原若敗,秦王和太子的爭鬥將會愈加激烈,我們也將不可避免地捲入。”
“父親,孩兒不懂,爲何中原失敗,他們鬥爭反而會加劇?孩兒覺得這個時候,他們應該齊心協力,共度難關纔對。”
羅藝搖了搖頭,“可惜皇位只有一個,他們不爭怎麼辦?本來和秦王無關,偏偏聖上態度曖昧,給了他希望,現在主要軍權在他手上,再想斷絕他的希望,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停一下,羅藝又道:“這次中原之戰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估計秦王的勢力將受重挫,他豈肯善罷甘休,他必然會在軍隊勢力大動干戈,太子也猜到了他的企圖,才說服聖上讓齊王去陝縣掌管三萬新軍,就是爲了防止他趁機奪軍權。”
羅誠嘆了口氣,“父親,早知道我們還是應該投降隋朝,也不至於捲進他們兄弟內訌,說實話,我真的不看好唐朝。”
羅誠還是爲父親歸唐一事耿耿於懷,但他又不敢真的埋怨父親,只能把這種不滿壓在心中,今天終於忍不住流露出來。
羅藝一怔,他驚訝地看了一眼兒子,原來兒子還在爲歸唐之事耿耿於懷嗎?
他心中一陣歉然,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不用擔心,以後有的是機會,首先你需要在軍方有資歷、有地位,你現在只是一名都尉,就算投降過去還只是都尉,可如果你是大唐將軍,投降過去,那你就能更受重視,你且安下心,爲父保證三年內,將你升爲將軍。”
羅誠默默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山道上傳來了馬蹄聲,只見一名斥候騎兵疾速奔來,很快便奔到潼關之下,大聲喊道:“羅將軍!”
羅藝早就看見了這名斥候騎兵,他心中一怔,走到城垛前探身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羅將軍,秦王殿下率五千騎兵已經到了,就在十里之外。”
羅藝一下子愣住了,秦王率五千騎兵來了,這是爲什麼?爲什麼只有五千人,難道是他在中原之戰被擊潰嗎?
羅藝心念轉得極快,不可能是被擊敗,如果被擊敗,自己早就得到消息了,難道是......
一個念頭從他心中涌起,他頓時緊張起來,他忽然意識到,李世民的到來將給自己帶來極大麻煩。
想到這裡,他立刻對兒子羅誠道:“你立刻趕回京城,告訴太子秦王來潼關奪權,我可能難以倖免,讓太子速稟報聖上。”
羅誠緊張得聲音都顫抖起來,“父親會出事嗎?”
“你放心,爲父不會讓他有機會殺我,我會配合他奪權,但我要事先告訴太子,這樣太子就不會責怪我交出兵權,你快去!”
羅誠這才一個顆心放下,他騎馬出了西門,向長安方向疾奔而去。
羅藝一直望着兒子遠去,他纔回到潼關正門城頭,只見遠處一支騎兵正疾速向城關馳來。()